她藏在心底的事情就是康若阳的存在和离开，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除了她的父母和乔桉一家，没人从她嘴里听到过任何关于康若阳的细节。
上次她和迟慕森聊到康若阳也只是说了点皮毛，她不会也不可能跟外人聊起康若阳这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这就是她的秘密，她不想被共情，所以干脆选择不说出口。
留在CO的原因其实有点复杂，一是为了赚钱，二是因为专业对口，三是因为……迟慕森确实很像康若阳，她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哪怕稍微多看两眼。
她知道自己这份工作一定不会长久，等到合适的时机，她就会选择离开，然后利落地从“康若阳和迟慕森是一个人”这样的认知失调中抽离出来。
至于转岗去CO的子品牌……这件事她完全没想过，她的计划是到时候完全离开CO，而不是选择留在与CO有关的任何公司。
这顿饭自然吃得食不知味，她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怀着复杂的心情交了餐具之后上楼回房间。
走廊里有个人靠墙站着，她在吃饭前摘掉了隐形眼镜，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迟慕森。
一晃眼，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慕色酒吧，她也是这样走近，然后误认为那是康若阳。
迟慕森跟着她进了房间，先打破沉默：“肖执说你刚刚在餐厅碰到了廖宇尚，那个烦人的家伙坐在你对面和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康若宸换了鞋，进屋放好了隐形眼镜，叹着气转身：“我没想碰见他，话也不算难听，就是那些陈词滥调老生常谈，他总是那样。”
他还是有些不开心，上前揽住她本就盈盈一握的小腰，径直吻她。
廖宇尚在闭餐前跟他说这样的康若宸很漂亮，然而她在高中毕业典礼上穿的那身汉服更好看。
当时那身明制汉服其实是他们的班服，他穿的是男款，她的是女款。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甚至推着当时班上好几对情侣站到一起拍了照，那张照片至今都在廖宇尚的手机里。
迟慕森当然也看见了那张照片。
还是未成年学生的康若宸依然很是稚嫩，那时的她大概并不喜欢拍照，被廖宇尚一手搭着肩膀也满脸尴尬，但能看出来正处青春年少的大家都很开心，衣服也都相当般配。
按照廖宇尚的说法，当时班上那些爱八卦的人甚至考虑过租那种廉价的凤冠霞帔给名花有主的同班女孩子们，说是不要给热血的青春留下任何遗憾，提前体验一回成家的感觉。
不过这个计划最后被老师以“太铺张浪费”为由拦下了，大家也只能作罢。
说实话，当时迟慕森的心情很不好，再听到肖执的反馈，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真就阴魂不散？
在一起过三年算什么啊？
未成年时期的校园爱情也能成为被恬不知耻的前男友拿来炫耀的资本吗？
迟钝如康若宸都能明显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佳，在被松开之后茫然地看着他，借着室内暖光撞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她再次失神。
这是迟慕森不知道第几次因为她的视线而情绪化。
她现在确实是在看着他没错，但她的双眼毫无焦距，像是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他的脾气来得猝不及防。
那瞬间他以为她只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他和廖宇尚的共同点然后把情感寄托在他身上，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他在这段感情里只是个盲目付出并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蠢货而已。
虽然他确实不图她任何回报，但他真的希望她喜欢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至少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想的是他。
他不是什么替代品，他和廖宇尚的共同点只有“都是男人”这一处。
廖宇尚能做到的，他一样能做到；廖宇尚做得不够好的，他肯定能完善。
康若宸被腰上的疼痛拉回神，霎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正牢牢抓着她的腰，而他的眼神已经相当复杂。
“对不起。”康若宸为自己的走神道歉。“但是我真的和廖宇尚没有关系了。”
“你能保证吗？”
她愣了愣：“当然，我们分手分得很干脆，之后一直没有联系，还是那次在江城出差的时候才重新见面。刚刚在餐厅，我也完全不想理他，是他一直在单方面说他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只是在被动接受而已。”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康若宸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你在质问我吗？”
迟慕森依然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不，我在质问我自己。”
他知道康若宸对感情看得淡，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单方面不停地付出，试图让她在这段感情里自由自在地享受。
但现在他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真的需要点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继续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
廖宇尚真的太讨厌了，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打得他措手不及，一张照片更是能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过去他处理感情问题时的自信在康若宸这里好像完全不管用，他压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向她传递这样的焦虑和不安，但他又不想让她也沉浸在负面情绪中。
算了，他应该等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再和她好好谈谈。
康若宸沉默一阵，在他已经松手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把他拉回来，抚上他的脸颊。
“你在因为廖宇尚生我的气，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直白地表达过感情。”
心事被戳中，迟慕森只得点头。
“迟慕森，我喜欢你。”
康若宸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在安慰受惊的野兽。
“虽然现在我还没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愿意跟你这么说——并且我能保证这句话我过去没和其他任何人说过。”
迟慕森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
不是质疑她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句话，而是质疑她说出这句话的对象。
是他吗？
她的手停留在他那漂亮的领带结上，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这回也直视他的眼睛。
“你的所有疑问在我这里都不存在，我能证明。”
康若宸拽着他那条看上去也很贵的领带凑上前吻他，生疏的技巧让他瞬间大脑宕机，理智紧跟着下线。
他勉强还记得她很喜欢这身旗袍，但一颗颗剥盘扣的过程还是立刻耗光了他的耐心。
……
康若宸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最后他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个背过去跟他赌气还眼角挂泪的小姑娘入睡。
但因为他哄人的整个过程都在笑，无形之中让他的小姑娘更为恼火。
小姑娘要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他坚决不肯，还笑着把他的小姑娘重新揽回怀里。
她把这道证明题做得很好，盘旋在他头顶的愁绪早就烟消云散。
*
接下来几天工作，大家穿的都是正装，相比第一天的惊艳亮相，后面几天他们展现的是作为CO员工的专业态度和工作能力。
肖执倒是觉得自家头儿这几天的精神状态简直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他还在担心头儿看到廖宇尚之后会再出现什么针锋相对的局面，然而并没有。
迟慕森对廖宇尚依然很客气，不管廖宇尚怎么明着暗着阴阳怪气，他都保持了绝对的冷静理智，甚至双方还在创业大会上签了两个大项目，赢得了现场一众企业的掌声。
原因当然只有迟慕森和康若宸自己知道。
令肖执不理解的是，眼看迟慕森和廖宇尚的关系似乎越变越好，但反观康若宸，他却觉得她和迟慕森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变得并不怎么样，甚至还能直接在集中开会的时候给迟慕森冷脸。
作为迟慕森的多年助理，肖执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老板变成了个舔狗，那天趁着午餐闭餐之后大家回酒店休息，凑到头儿身边小声问他最近是不是和康若宸吵架了。
却没想到迟慕森一本正经地坐好，本着向小助理取经的心态，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助理。
“你和你女朋友的感情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现在？我们今年要结婚了，等我们两个都可以休假的时间。”
本来想说点别的事情的迟慕森一下子被自己的小助理噎住：“我给你休假，你结婚去吧，别等了。”
“那我真的下个月就去结婚了哦？我这算提前跟你当面走审批了哈，你不能不准假。”
迟慕森真的想给他来一拳。
好烦。
第54章
创业大会每次都会在开幕之后第五天开启“大厂直击”活动。
主会场依然留给各家公司进行展示，而副会场则每天交由不同的大厂来做单独的宣讲。
CO是压轴，所以“大厂直击”开始之后依旧先在主会场里忙活，最后一天才去副会场。
这几天人流量越来越大，康若宸级别低，有时候碰到现场椅子不够的情况甚至要站一整天，把椅子留给身边的领导们。
她过去读书时因为坐姿不对而引发了腰间盘突出，这会儿还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下来，她都可能无法继续正常走路。
迟慕森这几天都在企业领导峰会，把主会场的事情全盘交给了他带来的这些下属。
别家大厂对于CO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子都很感兴趣，纷纷过来找他搭话，还一下子让他成为了现场的一大焦点。
毕竟他长相出众却鲜少四处卖脸，连财经商业访谈都没参加过几个，更重要的是，他是业内少有的真正从自家公司最底层一步步踏实爬上来的太子，最后风风光光地从母亲迟亦雪手里接过公司一把手的交椅。
在他还没接管CO的时候，不少大户人家就已经张罗着要和迟家联姻，知道林木这个上门女婿没什么话语权，他们前仆后继地找了迟亦雪甚至迟家的老长辈，然而迟家对迟慕森的婚姻并不着急，大家也只能眼巴巴等着。
不过，这两年迟家态度有所松动，有传言说是迟老先生开始记挂外孙成家的事情了，大家又拎着礼物上门拜访游说。
而迟慕森本人对这种事倒是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油盐不进，哪怕现在他有康若宸在身边，他也暂时还没想过未来的事情，只想着好好享受当下的感情。
这天正好轮到CO参与“大厂直击”活动的最后一天，迟慕森不用去峰会，想着去听听康若宸作为设计部代表的发言，也没提前跟下属们说，径直带着肖执去了会场。
会场的布置由各个公司自行负责，后面有一块LED幕墙，通常这块幕墙会用作PPT展示，在等待参与活动的宾客入场的过程中，幕墙会循环滚动播放公司的宣传片。
因为CO的设计部向来出名，小狼前段时间带着一批员工做了个手绘动画放上来，用以展示CO历年的精品项目。
其他部门来的都是大佬，设计部这次只派了康若宸来，本着“抛砖引玉”的想法，大家推她上去第一个做陈述。
康若宸上台前，正好手绘动画播放到此前江城那个项目的草稿图，看着右下角标注的地点与主设计方的名字，一股莫名的骄傲油然而生，脸上紧跟着有了笑容。
台下坐着的不是业内其他大佬就是前来寻求潜在岗位的新人，看到挂着工牌的康若宸上台还有些好奇，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CO的工牌其实暗藏玄机，部门里普通职员和组长的工牌挂绳是蓝色，片区长是橙色，总监则是红色，中间还有几级领导，到迟慕森这种等级的高管则是黑色挂绳。
所以不少人开玩笑说CO越往上越黑，总经理就是最黑的，回回听得康若宸想笑，今天从酒店出发前她还这样调侃了一句不喜欢戴工牌上班的老板，随后她就挨了老板一记亲。
这次迟慕森就坐在台下看着她，康若宸面无表情地上台，在装饰了永生花的小台子前站定，放好稿子之后扶正了小台子前的话筒，冲着全场微微鞠躬。
说实话，她之前并没有做过这样的宣讲。
学生时代，她更多的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被关注的透明人，因为不爱出风头，再就是经常被喜欢的老师无视导致她的自卑更加严重；硕士毕业时，她虽然是学院的优秀学生代表，但学院选了个男生上去做学生代表发言，她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如果不是小狼把她推过来代表部门参加这次的大会，她或许依然会继续做部门里的透明人。
所幸这场宣讲进行得还挺顺利，康若宸完成任务之后就下了台，在台侧和准备上去的项目部领导做了个交接，随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次她没坐在迟慕森身边，因为座位早在活动开始前就全部定下来了，康若宸作为参与CO部门宣讲的员工里级别最低的那位只能坐在最边上。
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被安排在角落里反而正中她的下怀。
各个部门的宣讲结束，接下来是现场问答环节，到场的媒体和参与者都可以对刚刚宣讲过的内容进行提问。
大家明显对往年黑红阵容而今年却出现了个蓝色菜鸟的CO报以极大的兴趣，连带着对康若宸本人也产生了浓厚的探究感，搜索了相关信息之后，发现她是个正式入职CO不到一年却已经参与了江城项目主设计工作的新人，更是纷纷把话题丢向了她。
前面几个问题都是与工作甚至整个设计部有关的，康若宸准备很充足所以对答如流；而之后的问题就开始跑偏了，问她的最高学历甚至她的其他教育背景，更有甚者问她现在是否单身以及家庭状况。
她瞬间就慌了。
康若宸也没料到自己的新人身份会引来这么大的关注，握着话筒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有些手抖，甚至每说一句话都要下意识看一眼同样坐在第一排的迟慕森。
而他的视线却完全没落在她身上，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屏幕，似乎在检查工作邮箱。
其他领导本想着帮康若宸解围，但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却纷纷重新坐好，严肃地抱臂盯着她。
这样一来，康若宸就更紧张了，回答问题的时候甚至没什么表情。
而这个画面正好又被现场媒体记录了下来。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新闻喧嚣尘上，有人说她代表CO设计部向外界传达了“我们是你高攀不起的上等人”形象，另一部分人则说康若宸这样的态度很有自己的原则，在面对那些探究她个人生活的问题时很好地保持了谨慎与小心。
但不管怎么说，康若宸越到后面越慌张是事实。
直到被问到“根据我们的线人发来的消息，之前康小姐还在CO实习的时候就因为性别问题接连举报了你的同组实习生和领导并致其丢工作”，康若宸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表情直接冷了一个度。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线人是谁，但是我们之间的信息存在壁垒，作为当事人，我可以很认真也很负责地告诉你，事实不是你得到的那样。我的同组实习生被辞退是因为歧视，而我的前任领导被辞退是因为对其他员工存在不雅举动，如果我们任由这样的事情存在于工作场合的话，那我们的安全谁来保证呢？另外就是，您也可以注意到，CO这次来参加大会的员工有一半是女性，这也恰恰证明了女性可以在领域内成为拥有话语权的高管，那为什么您此前在对我提问的时候总是带着嘲讽的语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