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爸爸妈妈肯定也不希望这样。
从小到大，余也都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子。
好相貌，好家世，好成绩，身边的人都爱她，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挑哪一节课比较容易跑出学校去玩会儿。
偏偏喜欢程放星，让她变得有点自卑。
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两个最爱她的人吗？所以才对爱变得小心翼翼？
还是该归咎于程放星从来不怎么喜欢她？从透彻尾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余也不知道。
看余也垂眸思索起什么，余与敛眼，轻轻关上了门退出去。
像被理不清的毛线，余也心里莫名有点慌乱，她打开小音响，挑了一首舒缓的音乐单曲循环。
然后摊开四肢躺倒在床上，开始放空。
眼皮沉重，脑袋昏昏。
不一会儿睡意便来临，余也放任地做了个有关往事的梦——
陵安，春日迟迟，于隆冬中挑了一天放晴，仿佛别有用心地在讨人喜欢。
余也刚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末，她没有被周围紧张的复习氛围影响到。父母出差在外，上大学的哥哥远在千里之外的平京，家里除了偶尔过来碰不上几面的阿姨，谁也管不了她。
二中的早自习八点开始，学校不远，还有私车接送。昨晚熬夜打了游戏，余也睡到七点四十多分才迅速换好校服下楼。
阳光从落地大窗投射进屋内，空气中浮动着些微细小的尘埃，没看过天气预报绝对想不到今天会如此晴朗。
余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踏下最后一个台阶，闻到了一些烟草的味道，她狐疑地皱了皱眉，透过指尖看见沙发上窝着一个人，皮肤似病态的苍白，一身黑衣服，指间是一点在清晨充足光线中也猩红的烟。
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她被吓了一跳。
放轻脚步走近，认出了是几个月没见过的余也，一副颓相。
神情游离于外在环境，置身事外，又格格不入。
“哥！你好大的胆子！”余也捂着鼻子跳上前，轻松夺过他指间似要滑落的烟。又想起家里没有烟灰缸，便直接嫌弃地丢到地上，狠狠踩灭。
“上个大学还学会抽烟了，回到家里抽，以为爸妈不在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是不是！”
“阿也。”余与嗓子发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以后哥哥照顾你。”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余也却看出了他眼角明显的泪痕。
那个泪痣好像一直以来就是为此刻而存在的，顾名思义，衬着泪眼才最好看。
余也愣了一下，一瞬间和余与情绪共通，悲伤压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她甚至不敢问一句，宁愿当作不知道答案，这样就不会有噩耗传来。
或许是早有预兆的，昨夜睡前的辗转，夜半噩梦的惊醒，晴朗冬日的烦躁不安。以及第一次，手机里没有收到出差的父母发过来的“晚安”和“早安”。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1]
然而，然而。
……
种种都如同审判，末日会在那天来临。
她活着，便相当于抛弃了最爱她的两个人，但她还有一个需要爱的哥哥。
梦境是没有规律的一场放映，画面又跳到了同样晴朗的某天。
草坪上，躺着一个闭眼休憩的少年，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余也看见自己走过去，于是那个少年便将挡住下半张脸的书本拿在手里，坐起身，桃花眼在冲她笑。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手，温柔地喊：“阿也。”
梦里梦外，都是这个少年，重新定义了她讨厌的艳阳晴天。
-
独居时，三餐总是这样不定。等余与在厨房里做好饭，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
他摆好碗筷，解下围裙，到余也房间喊她时，却见她已经等得睡着了。
入秋后平京的昼夜温差大，室内也不例外。余也身子蜷缩起来，大概有些冷。
余与替她开了暖气，调到适宜的温度，又找出一条毯子，盖到她身上。
毛绒绒的毯子盖过去，余与靠近了，意外瞥见余与似乎在哭。
眼泪滑进头发里藏住，耳边听见她轻轻的一句：“谢谢哥……”
是在梦中，最无意识之下说出口的心里话。
去年送余也当生日礼物的小音箱里正放着歌[2]，重复哼唱着一句——
「（why） do I see a sada sad me in your eyes」
余也的脸往毛毯里缩了缩，她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有一个视频通话不合时宜地发送过来。
在要响出声音之前，余与眼疾手快地探身点了挂断的红色按钮。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余也的眼睛半点儿弯起。
余与握着手机抿唇。
父母不在之后，他尽职尽责照顾着的妹妹，很快就会有人来和他一起。
至于是不是备注显示的这位“程小狗”，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太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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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电影《楚门的世界》[2]《A Sad Me In Your Eyes》——昨夜派对（L.N Party）
第25章 装
吃完火锅，程放星硬是被其他三个人拉去了KTV。既然吃饭的钱让程放星先出了，赵佳铭无论如何也要在其它事上花点钱。
明明一寝室都是五音不全的，还要花这钱找罪受。程放星本想拒绝，却被赵佳铭给说笑了。
“我大喜的日子，别不给兄弟面子。”
阴郁的心情被驱散一些，程放星点头答应下来。
下个楼，火锅店隔壁就有一家KTV。程放星慢吞吞地走在后边，赵佳铭怕他嘴上说好却半路走人，始终拉开一小步地跟在后面。
“有个事儿。”程放星扫了眼前面的贺成天和黄兴，压了压声音问，“你女朋友，和余也关系怎么样？”
赵佳铭比划了一下：“就跟咱俩关系差不多吧，怎么？”
程放星右手掌搭在后颈按了按，摇头：“你有告诉过她我们一起出来的事吗？”
“没有啊。”赵佳铭挠挠脸，嬉笑，“敲诈请客这种事儿吧，说了怪幼稚的。”
“那她长什么样？”
“还没见过。”赵佳铭嘴快，说完真话马上改口，“反正不都有互相认识的朋友，见面还不是迟早的事。”
程放星挑挑眉，心底有些吃惊，却没再表现出来。
或许，刚才和他说那番话的女生，是余也的另一个室友。
不然在他故意提到赵佳铭的时候，怎么会表现出不解和不耐的模样。
-
在这里，日夜仿佛颠倒。KTV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绚烂的彩灯把人的眼睛都要晃瞎。
包厢内的其他人轮番上去扯着嗓子唱歌，只有程放星事不关己，懒懒地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他可没什么好心情唱情歌，而那些苦情歌，却还不至于。
程放星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环顾一圈，傍边还坐着一个为对唱的两人打拍子的贺成天。
环绕音效太吵，说话不容易被听清。他坐过去，用点了点手腕的动作询问时间。
贺成天下意识地撩起袖子，却露出一截空空的手臂，没有手表。
他也不尴尬，收回手自若地开始找手机，提高音量喊：“快十点。”
十点，也该玩回来了。
程放星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外。掩上门，关住钝重嘈杂的音乐声。
走廊还算安静，程放星停在门口，把手机重新开机，然而他的耐心轻易丧失在等信号恢复的那几秒。
有些漫长。几秒过去，信号恢复，一条消息也没有。
手触上门把，准备进门的一瞬间又收回来。
程放星没沉住气，用男朋友的身份说服自己的举动，然后打了个视频过去。
这几秒很短暂，等来“嘟”的一声就结束。
看着绿色方框里讽刺的“对方已拒绝”五个字，程放星舔了舔牙关。
余也，真有你的。
程放星转身，一把推开了门，门承受不住怒气似的大开大合。他快步进去，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赵佳铭在正唱不上去的调子上收了声：“程放星，上哪儿去？”
麦克风拖出“嗡”的一声，有些刺耳。
程放星脚步没停，冷沉的声音在噪音之后显得格外重：“回去——”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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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的时间足够长，夜渐深，余也进入浅眠状态。梦到尾声，她想醒却醒不过来。
傍边的手机在这时候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余也呆了一会儿，凭借着对声音来源方向的判断，伸手把它够过来。
半掀开眼皮看清是谁，余也马上从困顿中挣扎出来，她坐起身，毛毯依着从肩头滑落。
聊天框里是一排的“对方已取消”，集中在短短的一小时里。尚不清楚脑子里想法是什么，余也先自作聪明地将音响里循环的歌曲换了一个搜出来的酒吧常用歌单。
调高了音量，人又蹲到了音响旁边，余也马上感到了耳边的冲击，她满意地接起了程放星的下一个通话。
那边很安静，一句话也没说，就像断线的状态。
“喂？喂喂？”余也便主动开口，“你说什么？我这边音乐太吵啦，听不清。”
——大概年份够久，校园内的路灯亮到晚上耗不住了就时不时要眨一下，脚下的影子便跟着一下出现一下消失。
程放星站在余也的宿舍楼下，举着手机在耳边，仰起头看。于是他的桃花眼也像是落下一层阴影，在灯光之下明灭不定。
一个小时前来到这里，直到现在才拨通了语音。再怎么头脑发热，秋日的夜风吹一吹，他此刻也冷静下来。
程放星抿唇，还什么话都没说，就是余也浮夸的“喂喂”。
先声夺人倒是演得不错。
程放星敛眼，语气漠然：“下楼一趟。”
听筒里传来难以忽视的混乱音乐，他已经能猜到余也的回答和结果。
“下什么楼？”余也开始嫌音乐吵了，她能听出程放星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又怕继续放着这种音乐，余与会神出鬼没地来看她是不是疯了，便准备到小区楼下去和程放星慢慢说。
“寝室楼。”
余也舔舔唇，有些心虚：“我还没回寝室。”
程放星的语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快十二点了。”
余也走出来，轻轻合上房间门：“我今天在外面住。”
一转身，对上余与惺忪的视线。
客厅只开了盏小灯，他坐在沙发上，从阴影里望过来，就像是刚被余也的动静打扰了休息。
“醒了？”
余也握紧手机，轻微地点头。
余与站起身，一边折毛毯一边说：“给你熬了粥，一直热着，随便吃点？”
余也很认真地听着手机，可程放星没再说话。她在听他，而他在听温声细语说话的那个模糊男声。
折好毛毯，却察觉到余也站在原地不动，余与皱眉：“阿也？”
余也趿着拖鞋往门口移：“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一脚踩进月光里，同时，余与看清了她一直举在耳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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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和突然被点亮的心情一样，都在瞬间。
余也低头，看了眼脚上急急忙忙被穿出来的拖鞋，动了动脚丫子：“我出来啦，打了这么多通，你是不是想我啦？”
程放星很果决：“不是。”
是不是，答案现在还重要吗？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呀？”余也进了电梯，摁下一楼的圆形按键，“外面还有点冷是不是？”
程放星没应声，余也继续说：“你往回走呀，回寝室去休息，这样就不冷了。不着急的话，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回学校再说。”
宿舍楼下，程放星眼神回避开路灯光线，抬起脚步转身往回。
像余也说的，往回走。
“没什么好说的。”
电梯往下降，余也听到的最后一句，是程放星无比清晰的——
“余也，我们分手。”
好像在特别大的冲击面前，一个人就会变得无比平静。
不能说平静，而是因为整个世界和她一起摇摇欲坠了，所以才看不出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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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马上！！就和好！！！
第26章 装
一楼，电梯门缓缓开启。
余也张了张口，心里翻腾着乱七八糟的许多话，却挑不出先说哪句。不重要了，通话已经被挂断。
平静地出了电梯，走两步转个弯，就能清楚看见外头夜色下有凉风掠过，草木正发出些微响动。
余也抱紧双臂，好让身体暖和一些，她甚至能想到如果就这样出去了不回来，她哥肯定会担心地四处找人。
以防万一，她低头打字：「哥，我朋友来接我出去吃宵夜，吃完直接回学校，就不再回来了。你别担心，早点休息，晚安。」
打完这串字，余也没马上发送出去，她出小区后叫了辆车，直接回T大。
其实挺危险的，也很任性。但余也脑子里想不到那么多，她坐在车里，指尖冰冷。
夜里看不到风景，只有无尽的压抑，吞噬掉情绪，直至变成无声的。玻璃车窗外，是冷冰冰的街景，店铺的招牌发着各色的光，对比之下，是黑魆魆的树影。
偶尔闪也过余也倒映出的脸，惨白，苦涩，像极蔫了的玫瑰花，花瓣掉落，即将枯萎。
是童话故事里，爱上对方，并且需要对方同样的爱才能不凋零下去的玫瑰花。
它被受到诅咒而变成野兽的王子小心翼翼地盛在玻璃罩里，需要爱意浇灌。一旦凋零，便是女巫手中的利刃，永世解不开的诅咒。
只是爱情早已失信，凋零是迟早的事。
玫瑰或是利刃，只在一念之差。
车载广播的电台报了个时间，恰过整零点，随之而来的欢快音乐一下子把余也的情绪打散。
她抬眸，看司机专注地开着车，并没有关注后排乘客举动的欲望。她摁亮手机，尝试着播了个语音通话。
至少程放星没有拉黑她，值得庆幸吗？
余也往角落靠了一下，躲进暗处，心里泛着股紧张。
“程放星。”余也仰了仰头，把眼角的热意憋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