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自己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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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陵安开了玉兰,平京开了桃花。
T大开学在三月如期而至,从如雪洁白的景致抽身,远赴一派浓烈的北方。
余也是提早两天回的学校。
马上要毕业了,她不想再起什么流言蜚语,便让余与趁早两天,在没什么人返校的时候就送她开学。
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余也在后视镜和余与对视上一眼,她第六感强烈地预示到即将被盘问什么,便想找一首歌来放。
音乐的声音同时也能划开嘈杂,至少可以以此为借口,不想听的假装听不到。
“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让我和你男朋友见一面。”
然而余也的算计在余与率先开口时宣告失败。
安静了一会儿,余也的脸朝向车窗外,语气漠然,勉强说了三个字当做解释:“分手了。”
在那个情人节的晚上,她甚至下了狠心,连所有联系方式都删的一干二净。
余与没预料到会是这么个回答,抿了抿唇,不像安慰,而是问:“要分手,当初费那么大劲追人做什么。”
余也想随意地说一句说“玩玩”,但这两个字停在喉咙,不上不下。
说出来好像玷污了这段感情,余也说不出口。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喜欢呗。”
全是假装出来的不屑一顾。
余与专心地注意着路况,没看余也一眼,像是随口问:“现在不喜欢了?”
……
余也抬手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皮,身子在副驾驶位缩了缩。
她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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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的桃花开得正浓,粉白一片,还没正式开学,少有人观赏。
程放星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刚在实验室因为搞错数据而被祁册训了一顿,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准确来说,或许是因为浑浑噩噩才搞错的实验数据。
自打余也和他分手,这种状态,持续好久了。
寒假前和祁册定好了项目进度时间,开学前几天程放星提早返校。
像祁册刚才说的“就这种状态,回来了也是白搭”,于是便让他滚回寝室好好睡一觉,调整好了再回实验室。
西门是个小门,却离明德楼和寝室都近,过一条斑马线就是。
对面的门口停了辆黑色的车,在并不宽敞的地方不得不显眼起来,程放星收回视线,并不在意,等着绿灯亮起。
然而在等待的时间,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又落到那辆车上。车的后备箱敞开着,有个人已经下车在拿东西。
视线一路往上,漂亮的腿,纤细的腰,白皙的颈……心尖颤了一下,就算脸被稍稍遮挡住,他也百分百能够确定,那是余也。
程放星很想马上跑过去,但看了眼红灯和驶过的车辆,勉强忍住。
而后车门的驾驶位又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鼻梁高挺,从侧脸看透着凉薄,眼角似乎还有一颗蛊惑人的泪痣。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脸只比他差了那么点。
男人下了车,迈开长腿到余也身边,她抬起头。人面桃花,站在一起画面养眼。
那是两张胜过桃花,更让人想停留住目光的脸。
看余也手里拿满了东西,男人便把手上外套给她披上。
余也乖顺地仰头看向他,带了些迷糊:“嗯?”
男人接过余也手中的东西,温声细语地责备:“照顾好自己,别再像上次不听话感冒了,我真没时间照顾你。”
“知道了。”余也抬手穿好外套,开合的唇形念出——
“哥哥。”
绿灯亮起,程放星却没了跑过去的勇气。
他后悔了,后悔得那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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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余与:喊哥。
程放星:哥(T ^ T)
第47章 甜
周末,程放星被祁册硬带着和隔壁高校的老师交流实验项目。
美其名曰“交流”,倒不如说是饭局,也并不会真全程交流项目,只是各位学术界的导师教授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带出来显摆显摆。
其实程放星懒得去,但祁册本就对他最近心不在焉的状态抱很大意见,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得“满脸写着高兴”赴约。
文化人爱好附庸风雅,地点选在一家老茶馆,位于平京各大高校的地理中枢,最重要的不在菜色,而在吃茶谈天。
大街上。
祁册侧头,打量一眼按照他要求穿着的程放星,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半步之后,很是满意。
程放星身型颀长,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每一个纽扣都一丝不苟地扣上。甚至还自欺欺人地戴上了一副没有度数的金属框眼镜,挡住自成风流的桃花眼,一直程式化地勾着唇角。
人靠衣装,程放星这么一身不仅收敛了散漫气质,而且颇有温和儒雅的斯文气。
祁册心情好,很贴心地问了句:“时间还够,要不要先到哪里吃点?等会儿到了那儿,我怕你吃不惯。”
斯文是斯文,败不败类就另当别论了。
听到这话,程放星马上压下发僵的嘴角,面无表情,又不敢显得太抱怨:“半小时哪儿够,这地方人流这么大,等个号都等不到——”
祁册哼了一声:“那你就饿着,反正一顿也没事,正好治治你最近发昏的脑袋。”
“……”
程放星知道祁册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茶馆都近在眼前了,怎么会再放他走。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视力足够好,也还不太习惯这个碍事的物件。
反而感觉看什么都很碍眼。
这家老茶馆在平京也算半个文化地标,就餐价格不菲,还需要提前很久预约才能有位置。
门前划出了许多给客人的车位,放眼望过去,停下的十有八九是名贵的车。
“待会到了里面,见到各位教授,别像平时在我面前那么吊儿郎当的,就正经一顿饭的时间,你给我认真点。听到没?”
祁册瞥过眼去,刚才还老实在身后的程放星没跟上来,他叹口气,有些疑惑地开始找人。
却看见程放星站立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车牌上,衬衫最上端的扣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开,表情晦暗不明。
祁册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含着怒意:“程放星!”
程放星掀起眼皮,像是猛然反应过来,跨步来到祁册身边,商量:“导师,我能不进去吗?”
“做什么白日梦呢你?”祁册伸出手,目测了一下程放星的身高,又生生收回来,“老老实实给我进去!”
“衣服给我穿好!”
“我——”
说话间,刚才的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从程放星身旁经过时,他察觉到,忽地顿住,不自然地敛下眼。
并没有刻意记过,但天生对有着特殊意义的数字足够敏感,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那辆车的车牌和上次看到的是同一个。
哪怕很想见余也一面。
但程放星不敢,看她和别人有多么亲密。
“听到没?!”
程放星眼尾耷着,模样显出几分可怜,却没有动作,这样子气得祁册要直接上手替他扣好扣子。
“听到了。”
在祁册上手前,程放星立刻警惕地退开一步,眉眼终于扬起来,勉为其难系上扣子。
然而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到远处。
看清前面两人的背影,又不受控制地皱起眉——
这他妈,根本,不是余也。
程放星舔了舔牙关 。
男人是同一个,他微侧着脸,泪痣显眼。
不会认错。
但余也比起被他搂在怀里的人应该要再高一点,头发更不会那么黑那么直,而且这人年龄似乎还更小一些。
程放星后知后觉,鼻尖对于香味的记忆也并不是水蜜桃。
这是……渣男?
程放星冷笑。
而后很快又松开握紧的拳头。
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站在面前看着程放星似笑非笑,脸色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愉悦,和人格分裂似的。
祁册终于受不了了,他摆摆手:“回去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打电话随便叫一个靠谱的师兄弟师兄妹过来顶上。”
“不用喊人。”程放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保证道,“导师,等我解决好事情,马上就来。”
程放星迈步跑开,祁册在他身后骂了句:“就你事多。”
完全没注意到,程放星跑进的是茶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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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的占地面积很大,共有三层,内部的构造像园林,曲折往复,光楼梯就有好几个。
好在程放星没把人给跟丢。
两人的小桌,那男人坐在二楼西边靠窗的位置,对面没人,只留下一个挎包,或许是去了洗手间。
程放星松了口气,慢条斯理解开衬衫最上方那颗束缚得他浑身不自在的扣子,边摘下眼镜边径直走过去。
走近,而后没有犹豫地自然坐下。
余与似有所感,皱起眉,继续翻着菜单,头也没抬提醒道:“这儿有人。”
程放星将眼镜掷到一边,懒散地托起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我们聊聊。”
余与抬头,上下打量起这位未曾谋面、没有印象的不速之客。
桌旁放了一个供顾客等餐时闲暇把玩的沙漏,余与拿过来,将其倒扣在桌上。
沙漏里的沙子往下流逝,倒计时开始,他语气平静:“说。”
还挺能装。
程放星饶有兴致的眼神从沙漏移到余与脸上,轻笑了一下,直奔正题说:“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比你小很多的女大学生?”
余与冷下脸来,目光不善:“你说什么?”
“也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那我就再说一遍。”程放星弯起桃花眼,含着几分戏谑。
服务员正过来上茶,他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吹着热茶里冒出的白茫热气,等上完茶才缓缓道:“我说——”
“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比你小很多的女大学生。”
余与双掌合上菜单,维持着假意的客气:“你有什么立场质问我。”
“我,”程放星一顿,想到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是怎样,笑意逐渐加深,预判道,“我是她即将复合的前男友。”
这回余与又认真地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程放星,点了点头,却执着地说:“她没和我说过,她有前男友。”
没提过他?
茶凉下来一些,程放星举起杯子,完全不斯文地一口气灌下,他舔舔唇,眼里收敛了肆意的笑,正经强调:“有,就在你面前,我。”
似乎听了个笑话,余与轻嗤一声,陈述道:“有我在,你们复合不了。”
程放星不可扼制地挑挑眉,却不轻松:“怎么复合不了?”
“你除了钱,能给她什么?你打算娶她吗?”
“嗯。”余与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意味不明,“有这个打算。”
程放星将杯子推到一边,眼神沉戾,完全不讲道理:“不行,和我撞了,你换一个。”
“抱歉,换不了。”余与同样不是个善茬。
“这么和你说吧,“程放星干脆换了个说法,晓之以理,“她喜欢我。”
“可能在我们看来,都认为她喜欢的是自己。”
程放星被气得不行,就没见过这么镇定又难搞的渣男。
他舌尖顶了顶腮,懒散地靠到椅背上,扬扬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与。”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同样姓余。
“你不会改过名字吧?”程放星坐直了,狐疑地多看一眼对面男人英朗利落的五官。
“没有。”
程放星全凭主观臆断:“名字差不多,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们不一定就合适。”
什么叫名字差不多——
余与停下转戒指的动作,冷笑一声,突然明白过来。
敢情是他妹妹的烂摊子。
还T大,就这疯狗一样,没搞清楚状况就冲上来咬人,学历造假的差不多。
余与没吭声,却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身旁响起,带着不确定的迟疑:“程放星?”
程放星转头,看清来人后眼睛微微眯起,气恨得不行:“怎么是你?在这做什么?”
林远岚指了指余与,有些窘迫,不知道如何解释:“我……”
程放星的眼神从林远岚身上来到余与身上,他似乎也没想到两个人会认识,表情带着含蓄的诧异。
程放星站起来,将林远岚拦到身后,不容分说地护短:“这是我妹妹,我说,你的歪心思怎么都打在我身边人身上?我们认识?”
余与:“现在是不认识。”
“林远岚,你知不知道他骗小姑娘——”
“程放星!”
程放星微愣,缓缓撩起眼皮,看向愠怒的余与:“嗯?”
不会真的是和他有仇吧,连名字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知道,”余与冷笑,“我是余也的哥哥吗?”
程放星仍旧吊儿郎当的模样,咬牙切齿:“怎么不知道,她的好、哥、哥。”
“一个户口本上的。”
听了这话,程放星抬手撩起袖子,颇有几分要干架的气势:“你别太得意忘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回轮到余与不紧不慢地浅抿一口茶,放下杯子才轻描淡写地解释清楚:“亲哥哥。”
程放星:“???”
“小岚,他是你哥哥吗?”
林远岚瞄了一眼掌心撑着桌面,好像站不稳了的程放星,轻轻摇摇头:“我的朋友,其实也算半个哥哥……”
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误会,但程放星说自己是他妹妹,肯定是为她好。
但是,她更不习惯骗人,别说是余与。
“嗯。”余与望向瞬间低了嚣张气焰的程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