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也为父亲感到悲哀,他病重要走了的那段日子里。
床头放着的照片,他珍贵视如珍宝的照片,是一张他们三个人的合照。
姜简军站在她的身边,沈晗月怀里抱着幼时的她,在照相机面前,他们是一家三口。
他们那时似乎很幸福。
幼时她一只小小的手掌里抓了一只彩色的风车,另一只手被沈晗月握着。
照片里的母亲,穿着很温柔的浅紫色格子外套,长发披散在肩头,头上别了一个偏蓝色的发卡,那发卡上有小星星也有小月亮,很好看。
在镜头里,定格的那瞬间,她的母亲低头,轻轻地吻在幼时的她的脸上,侧脸对着镜头,只是温柔浅笑。
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只有一张侧脸,时至今日,那侧脸和微笑仿佛烙印进了她的记忆里。
姜听玫还记得那张照片,她那时厌恶有关与她的一切。在姜简军把那照片供起来当宝一样时,她出言讽刺:“你那么喜欢她,可她毫不犹豫抛弃我们,就算你生重病,她也不会来看你一眼。”
姜简军双手抱着那张照片,捧在胸口,深深的弯腰,瘦骨嶙峋的身体缩起来,好像要把那照片嵌进身体里。
病痛造成的生理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理,姜简军抱着那照片很久,再松开时,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新闻联播,背景音杂乱无章。
他艰难侧身,看着窗外已经渐变漆黑的夜晚,目光透过玻璃,透过马路,透过水泥钢筋深林,透过人生数十年,透过所有过去的回忆。
他惨白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眼珠混沌不堪,垂垂老矣。
那刻,他似乎看透一生。
姜听玫看着他的背影,看到他眼底深切的哀伤,无可奈何的怅惘。他太过孱弱,在室内,在所有人风景之外,皮肤上有太多细孔,好似要被穿透。
心底钝痛,她仰着脖子,知道自己沉入泥沼。
那一晚,姜简军的气息似乎弱了很多,他看窗外很久,最后苍凉开口:“我认了。”
月月,我认了。
这一生太过短暂,相聚时间用所有分离时间度量,稍纵即逝。
他没能再等到她回头看一眼。
姜听玫站在暗中,室内没开灯,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形销骨立,他向过去回忆和星火绵延的爱意低了头。
这是命运。
她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腕的疤痕,丑陋狰狞,在这黑暗里张牙舞爪。
那一刻,她从父亲身上看到自己影子,都是希望被辜负见不到光,一团糟的人生。
他认命了,她呢?
姜简军放了那张合照,相框已经被磨得褪色,他靠在床背上,声音微弱,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别恨她。”他让她别恨她母亲。
闭眼,指骨摸着疤痕,姜听玫声音冷得像冰,轻轻一扎,在阳光下就碎裂了。
她反问:“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姜简军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女儿,和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念想。那目光含着永远也融化不了的哀伤。
姜听玫低着头,并未察觉那目光,只是隐有预兆,她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那晚灯没有再开,电视也被关掉,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她回了自己房间,抱着唯一的一个破旧不堪的娃娃,看着天花板,眼泪在眼眶里,总没掉下来。
他们对话终结者于此,永永远远地。
第二天早上,姜听玫端了热水,洗好热毛巾递过去,却在一室阴暗内,摸到了她父亲早已冰冷的手掌。
没有鼻息,被子同地板一样冰冷,他安详地闭着眼,瘦得不成人形的身躯在被子里很小一团。
他也曾是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可原来老了病了死了也真的会变得这样小。
他床边还放着那张合照,永远也等不到的人和一个早已经长大的女儿。
确凿罪名,热毛巾掉在地上,热水还在冒着白气,僵立着站立。
姜听玫抬头,看见窗台上那簇兰花凋落了。
第57章 再见
铁路蜿蜒延伸, 在青山间穿梭,看不清的前路,白茫茫一片, 天色与铁轨相接的地方不见一点亮色。
车厢内很嘈杂,餐车服务员推着推车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