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满座哗然。
“荒谬!”苏贵妃甩袖从座上起身,厉声道,“且不说本宫入宫三十年,同陛下称得上一句郎情妾意。便说本宫膝下,育有二子。吾儿三郎乃东宫太子,六郎齐王乃功在社稷。”
她转身,恭谨跪于李济安面前,“陛下,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日,若山陵崩,妾身自随君侍奉于地下。然吾儿乃太子,名正言顺登大宝,妾身又何必行此蠢顿行径?”
“难不成,是您有废储之心,让妾身发现了?”
已是人生过半,再怎么容颜绝色,亦是眼角有纹,两鬓微霜。
皱纹与白发,无一不昭示着她陪伴他的年华。
惶惶漫漫三十年。
李济安喉结滚了滚,竟是眼角泛红。
裴朝露望向殿中朝臣,回想天下子民,再想她裴家满门,眼角更红。
这二人好深的情意,让天下作配!
苏贵妃杏眼含泪,却丝毫无惧帝王,只叩首再问,“是吗,陛下?您要废了三郎?”
“可是,三郎入主东宫十余年,道是请陛下明示,他所犯何错!”
“他所犯何错?”苏贵妃转身望向儿子,复又回首,“陛下,您说!”
李济安因方才过来扶裴朝露,现在自还同她处在一处。
苏贵妃这样一望,目光亦落在裴朝露身上。
裴朝露因被德妃银针护了心脉,毒发地慢些,然到底止不住五脏六腑的灼痛,到此刻连着腹中都开始闷胀起来,孩子动的十分剧烈。
她攥着肚子上的衣衫,推开得令赶来的太医,不许任何人碰她。
亦纠缠着苏贵妃视线,最后落在李济安身上,终于撑着桌案起身。
“阿昙……”德妃见她衣襟血染,胎动更是肉眼可见的。只喃喃唤她,想让她先将毒解了,却也知这是最亦是唯一的机会。
她站在九阶高台上,面庞上含泪带笑。
她听懂了苏贵妃对李济安的问话。
那是威胁,是警告,亦是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枚筹码。
李禹所犯何错?
李济安原是一清二楚。
但是李济安不会说,因为说了便是承认他自己的错误。
他如何肯认。
而苏贵妃之语还再响起,她甚至转身抓住了裴朝露双肩,越过她只眺望殿下诸人,“再者,太子妃腹中乃本宫嫡亲的孙儿,乃太子亲子。若本宫当真下毒,方才又如何不制止!本宫所图什么?”
“阿昙,你说,母妃说得可对?”
裴朝露由她抓晃,虚汗从鬓角滑落,只痴痴看着她。
半晌,喘出一口气,道,“自然,不对。”
“你今日殿上所问,我来给你一一释达。”
“够了,扶太子妃去救治!”李济安终于出声。
“陛下!舅父——”裴朝露拨簪于脖颈, “您为何百般不许儿臣说话?今日百官当前,亲贵皆在,儿臣不过是要一个明白!”
“既然儿臣不得话,不如直接封口于殿前。”
她话语落下,目光则凝在殿下定安侯身上。
定安老侯爷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起身拱手,请天子容太子妃言。
他这一请一跪,昔年长安旧权贵便跪了一地,请示皇命。
“你说吧!”李济安回了御座,神情冷然,“只是想清楚了,莫耽误孩子。”
裴朝露推开苏贵妃,喘气冷笑,“你如何没有要杀陛下的缘由?因为您知道,汤思瀚落网了,这是唯一的办法,杀了陛下,保住太子!”
“且不说本宫身在大内,不知朝中事。便是知晓,然汤贼窃国,如今落网,自是天下同庆!本宫如此毒杀陛下,是疯了吗?”
“您没疯!当年大郢国破,言是我裴氏通敌——”话至此处,裴朝露望向一直不曾言语的李禹,“实则是太子将我父兄卖于汤贼,泄露潼关布防图,陷七万将士惨死。今朝汤贼落网,您惧他供出太子,方才如此下策!”
“一派胡言!”苏贵妃拂袖道,“你裴氏之案,乃三年前陛下朱笔定下,如何有假?”
“那便重查此案!”裴朝露胸口起伏间,终于吼出声来,“亦还我裴氏清白,亦还您此间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