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天色渐凉,谢宝扇刚刚落坐,即有内侍送上披风,李恪也裹上裘衣裘帽,有她打头,其余的女眷纷纷穿上御寒的衣裳,只有摄政王妃没有穿戴厚衣袍,谢宝扇见此,扭头对她说道,“寒气越发重了,王妃可是没带披风?哀家差人给我拿一件衣裳挡挡夜风。”
她二人中间隔着李恪和李善,徐绮儿回道,“出门走得急,御寒的袍子落下来了,太后有心,只是君臣有别,请恕妾身不敢僭越。”
谢宝扇是皇太后,衣物饰品自有祖制,其余人等不得混淆乱用,这自是常理,不过一件披风而已,徐绮儿定要恪守规矩,倒让谢宝扇一时无言。
李善不以为意,说道,“一件披风罢了,何来僭越之谈。”
左右都是亲眷,谢宝扇眼见徐绮儿沉默不语,便对李善的内侍说道,“取你们王爷的斗篷给王妃披上,别叫王妃冻着。”
内侍瞅了李善一眼,见他不吭声,便取来李善的斗篷,玄青色的斗篷用金线绣着四兽麒麟,非摄政王不能用,徐绮儿穿在身上,却犹如芒刺在背,让她坐立难安。
小小的插曲过后,便上来两个十几岁的小官儿,因着国丧,宫里的戏班早就停下排演,今日是中秋,贤太妃特地安排戏班排了几出戏,登场的小官儿也不曾装扮,清唱一出《白兔记》,底下的说话声停下,各人聚精会神的看戏。
台上的小官儿唱得抑扬顿挫,演到最后,刘知远带着儿子和三娘团聚,好些个女眷忍不住流下眼泪,谢宝扇却两眼干干,丝毫哭不出来。
那摄政王时时在看谢宝扇,他见这人不为所动,说道,“这戏演得不明不白,我没有看懂。”
李恪扬着头,似乎不敢置信摄政王连这出戏都没看懂,他道,“皇叔,这讲得是后汉的开国皇帝刘知远,和夫人分开十五年,最终团圆的故事。”
李善摸着下巴,说道,“这个刘知远,前后两任岳丈都看出他有帝王之相,争着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却连自己的夫人孩子都护不住,一直等到十五年才找回夫人,未免也太不中用了吧。”
“况且他既是屡建军功,为何不派人早些把夫人孩子接走,徒留三娘受兄嫂搓揉十五年,可见这排戏的人只会编瞎话。”
徐绮儿也没有流泪,她听了这话,安静片刻,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刘知远的岳丈慧眼识英雄,他是成就大事的人物,儿女情长于他而言是绊脚石,况且他发迹之后,并不嫌弃糟糠之妻,这人也算是重情重义了。”
谢宝扇听着摄政王夫妇这对话,忍不住轻轻一笑,李善听到她的笑声,挑眉说道,“太后娘娘,莫非你有甚么高见?”
“高见没有,不过有些感慨罢了。”谢宝扇看着摄政王,笑道,“人都说三娘是苦尽甘来,哀家却替她不值,守了十五年,吃尽苦头,到头来丈夫却另娶他人,三娘这又算甚么呢。”
其他的亲眷听到谢宝扇和摄政王夫妇评戏,纷纷停下私语,细细听他们说话,端王妃用帕子试泪,叹气说道,“这世道上,男人们三妻四妾,那三娘除了守着,又有甚么办法呢。”
在坐有不少男人,自是点头赞同,谢宝扇但笑不语,倒是徐绮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翘着嘴唇说道,“妾身以为,这三娘嫁给谁都是一样,既是如此,倒不如就认准刘知远,日后他建国立业,三娘有儿子傍身,余生的地位稳固牢靠,十五年的苦头,也不算是白吃。”
她俩一人一个观点,在座旁听的女眷难免有些讶异,这二人可谓是皇室最尊贵的女人,徐绮儿竟然当众让谢宝扇下不了台,一时,众人都留心起摄政王的反应。
谢宝扇和徐绮儿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一个看向戏台上的小官儿,一个低头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李善抬起眼皮,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要是三娘,早就一脚踹开刘知远,便是那孽子也不要,甚么三从四德,都是男人拿来哄女人的话。”
众人一楞,端王大笑几声,说道,“九弟一个九尺男儿,怎么自比三娘了,要比也是刘知远才是。”
在座的人这才回神,不禁有些好笑,只有几个人听出摄政王的意思,他虽未明说,显然是赞同谢宝扇的看法。
台上的小官儿下去了,重新换来两个人,唱了一出《嫦娥奔月》,一出《长生殿》,眼见夜色渐深,小皇帝已有些犯困,散席前,有宫人送上孔明灯祈愿,敞轩里顿时少了一半人,都争出去放灯,就连几位公主也下了席,谢宝扇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李善见此,说道,“你也去放一个灯。”
谢宝扇说道,“年轻人的玩意儿,我就不去凑热闹。”
李善不悦,他越过李恪,在谢宝扇耳边低语,“你才几岁,少给本王装深沉。”
他叫太监给谢宝扇伺候纸墨,谢宝扇无奈,只得提笔写下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另一边的徐绮儿恰巧也写了一句苏东坡的诗,却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李善叫太监把谢宝扇写的诗句贴到灯上,亲眼看着他们放灯。
不久,一个又一个孔明灯陆续飘上夜空,半空中孔明灯和明月相互辉映,谢宝扇抬头仰望,她早已认不出哪一盏是自己放的灯,不过眼前这一幕,在往后的日子里,让她记了许久。
第136章 中秋过后,很快便到九……
中秋过后, 很快便到了九月初二,这是小皇帝李恪的生辰,历年的万寿节必定要朝野同欢, 今年先皇新丧,李恪只在宣政殿接受王公大臣的朝贺。
既是万寿节,今年虽不大办,朝臣亦纷纷逞上贺礼,摄政王送了一张轩辕弓,整张弓通体乌黑,燕牛角所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弓重约一石,李恪年轻小, 还拉不开,他看着李善在校场轻轻拉开弓, 一连射中十个箭靶,每箭都正中靶心,心里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暗暗下定决心, 要勤加用功,等到长大后, 做个文功武治的皇帝。
李善和李恪在校场射靶时,谢宝扇也带着人来了,李恪眼尖,一眼看到她,他迈着小腿向她跑去,贴身内侍手忙脚乱护在他身后, 生怕小皇帝不小心跌倒摔伤。
李恪站在谢宝扇的身前,兴冲冲的说道,“母后,皇叔送了朕一把绝世好弓。”
谢宝扇温柔的看着李恪,她嘴角含笑,“这是你皇叔对你的期望,要好好跟着师傅学骑射,方才不负这把好弓。”
李善把弓箭交给侍卫,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踱步走到谢宝扇跟前,抬着下巴,问道,“太后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