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小山集——楚山杳杳
时间:2022-05-02 11:11:04

  赵拾雨「噗嗤」一笑,走了过来,将手中竹篮置她眼前,“武同新摘来的枇杷,给你。”
  那枇杷果装了一整篮,是连着枝子一起裁的,叶绿果黄,煞是可爱。
  晏亭柔去净了手,用丝帕擦干后,坐回椅子上,拨起了枇杷。
  她先拿了一张柔软的麻纸,将枇杷外皮的一层茸毛抹去,才沿着果蒂,将薄如蝉翼的黄色果皮撕扯下来,吩咐道:“把那天青茶碟递给我。”
  “嗯……”赵拾雨闻声递了过去,晏亭柔将拨好的枇杷果放到碟中,推了过去,“你爱吃枇杷么?”
  赵拾雨犹豫了一下,“还行。”
  晏亭柔以为他之前在东京,少见枇杷,就笑着说,“特别甜,我喜欢吃。”
  说着就剥了一个,咬了一口,满嘴汁液,香甜美味。赵拾雨犹犹豫豫,还是拿起了小柔给他剥的枇杷,吃了果肉,搁下果核。
  他记得自己好似吃枇杷会起风疹,可又觉得那是多年前的事情,难得小柔剥了,岂有不吃的道理。
  吃完他随手抓了一下耳后,不知是不是自己杯弓蛇影,竟觉得有些难受。
  “小柔呀!爹爹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晏宣礼的声音打破了青萝斋的安宁。
  “嗯?爹爹你怎么来了?”
  “见过三叔。”赵拾雨拱手拜了一下。
  晏宣礼才下马车,风尘仆仆,一脸讶异,“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晏亭柔一头雾水,“我该知道么?”
  丰秀儿原是听见有人说见晏府马车奔来,就出去迎接了,此刻也入了屋子,晏宣礼给了她个眼色,“我真是又渴又累!”
  丰秀儿拉住晏亭柔的手,“走,咱们去临江楼订一桌席去,我怕我挑不好菜,小柔与我同去。”
  她见晏亭柔有些迟疑,又低声说了句:“方才姨父同我说了些要紧事,你同我来。”
  支走了小柔,晏三叔一脸神秘,冲着赵拾雨招手,“还好你在此处,你不知啊,我这一路走的心惊胆战的。”
  “啊?”赵拾雨见他一副严肃面容,忙问:“三叔,怎么了?”
  “我来给你通风报信啊!”
  原来那日陆进之同晏亭柔在临江楼里吃过饭后,就让刘通着人去临川拜访晏宣礼。
  而前去拜访的人,是临川十里八街中,最是有名的媒人。不消说,媒人登了晏府的门,必是带了记有陆进之生辰八字、家室籍贯的草贴,还有一干提亲的聘礼。
  晏宣礼此前和陆进之不过是点头之交,从未想到有此一着,着实吓得不清。
  他自是不敢接,只推说小柔是家中独女,一切事宜许得她点头才行,他还需问。
  赵拾雨觉得心上烦闷,不自觉的抓了抓脖颈,竟忘了自己方才沾染了枇杷果上的茸毛,“我一眼就瞧出那陆进之对小柔有不轨之心!小柔还不肯信我!与我气了许久呢!”
  “淡定!你这抓耳挠腮的作甚!”晏宣礼以为他是着急了,殊不知赵拾雨是要起风疹,“我不是没收那草贴嘛。”
  “三叔也没收我的呀!”赵拾雨一脸委屈样,“三叔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若是偏了,也是偏向你啊,我这不老远跑洪州来,先告诉你了么!”
  赵拾雨见晏三叔果然有些向着他,就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本来今日我给小柔拿了枇杷,就是想邀她陪我去白鹿洞书院的,我们这才聊上两句,你就半路跑出来了。这事,你需帮我!”
  晏宣礼小胡子一翘,“白鹿洞书院?你去那做甚?”
  “我此次来是接了任务的,要将洪州、临川的各大书院走一轮的,此前查看了一些近的。可白鹿洞书院在庐山里头,路不好走,我就算快去快回,也得几日。
  谁知那陆进之这些时日会出什么幺蛾子?先前每隔两天,他都要借着印书的事,找小柔聊上一阵子。三叔帮我啊!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你不能见着小柔,被那姓陆的拐跑吧。”
  “不不不,这怎么能用「拐跑」呢?你这什么意思?小柔对他有意的?”晏宣礼略有所思,“呵!阿拾你原来这般无用的,啧啧,来了洪州近一月了,没得了小柔芳心就罢了,还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哈哈哈!”
  “三叔!师父!你怎能灭我威风,长他人志气呢!我不是你嫡传的学生么?”赵拾雨低声嘟囔着,很是不满意。
  晏宣礼忽然换做一副看热闹的心思,“不过啊,阿拾,我晏某人虽然无官职,可是家财破丰啊,我小柔出落的好,许多人想娶,很正常啊。良禽择木而栖,综合看看,你胜算也不高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陆进之还真是不错。”他笑哈哈的背过手去,朝外走去,“饿了,饿了!吃饭去!”
  闻言良在门口,将这话听了个尽,他同情的看着赵拾雨,只好安慰道:“小王爷果然厉害!一眼瞧出了陆进之的心思!”
  赵拾雨快走几步,想跟上晏宣礼,低声拉过闻言良说:“你和武同赶紧去收罗收罗陆进之的身家背景,知己知彼。晚上逢楼里碰一下战术。”
  筵席前,晏亭柔已经从丰秀儿那知晓了陆进之派人去求亲之事,她心里颇为惊讶,确实是没有料到此事。
  心里还有些歉意,自是对赵拾雨的。老早赵拾雨就瞧出陆进之对自己有意,还提示过不止一次,自己还同他吵了一架,骂他有病。
  眼下,果不其然,确实如此,她心里觉得自己先前冤枉赵拾雨了。
  可这种事情又不好当面同他说,对不住,陆进之真是看上我了,你眼光真准。
  可是若不说,就显得她平白冤枉人去,还藏着掖着陆进之求亲之事。
  她在筵席之间,都没细瞧有什么菜,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着陆进之怎么会去求亲,赵拾雨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该如何面对赵拾雨呢。
  饭后,丰秀儿带着晏宣礼回了晏府,晏亭柔借口说这几日要查青萝斋的账,住在逢楼方便些,过几日就搬回晏府。以往也是常有的事,且有阮六郎护着她,晏宣礼并不担心。
  直待众人离去,晏亭柔和赵拾雨要回逢楼,两人落了后头,朝马车走去时,晏亭柔见了赵拾雨脖子红肿,偷偷问:“你怎么起了风疹?”
  “起了?”赵拾雨不禁摸了摸脖子,“怪不得方才觉得有些痒呢。”
  晏亭柔实在不记得晚上吃的饭菜中有什么奇怪的菜色,难道是?
  她忙问:“我先前就听说有人碰了枇杷果的茸毛会起风疹的,你,不是吃不得枇杷果吧?”
  赵拾雨低声「嗯」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说!”晏亭柔有些责备。
  “你拨的枇杷果,我自是要吃的。”
  “你……”晏亭柔觉得赵拾雨这人精明起来,就是个浪荡子,傻起来,又近乎执拗。
  她从衣服间取了一方丝帕递给他,他才要接,晏亭柔又拿回来,“算了,我带你去药铺吧。”
  “我带了药膏的,在客栈里。擦一些就好了。”他看着晏亭柔,欲言又止。
  晏亭柔见他方要问什么,又按耐住了,猜他要问陆进之求亲的事情,就说:“怎么了?想说什么?”
  赵拾雨淡淡一笑,“没什么。”
  “说吧……”晏亭柔此时才发现,她是希望赵拾雨问她的。
  赵拾雨本想邀晏亭柔明日一起去白鹿洞书院,可他猜晏亭柔定是知道陆进之的事了,忽然就张不开嘴了。
  他觉得若是提了这要求,就显得自己有些卑鄙,知道陆进之要娶她,就特地将人骗远些。他意识到这样未免有些过于小人之心了,就想了想,说,“算了,没事。”
  逢楼之内,晏亭柔盯着赵拾雨擦完药膏,两人一直无他话。
  她就主动说:“我爹爹来时,路过进贤,说我师父这段时日会在白鹿洞书院会友人,我正好过去瞧瞧他。我明日要去白鹿洞书院。”
  说完她才觉得自己没头没脑一句话,别人能明白什么意思么。但她又不能说,我明日外出,你不要当我又是躲你。
  “我明日也要去白鹿洞书院的……”赵拾雨眼中一抹欣喜,猜测这是晏三叔给自己铺了捷径,忙解释,“去看那书院的布局,还有那里的书和制度。是,是国子监的监丞安排的事情。”
  “嗯……”晏亭柔心理有些开怀,尽量压着声音不表现出来。
  “我们同去,一路,好不好?”赵拾雨忽觉得即便陆进之好,也没所谓,因为小柔好似对自己同旁人,很不一样。
  “好……”她忽然不想躲了,她想看着自己的真心。
  闻言良和武同各拿了一根树叶梗,在玩斗百草的游戏。两个叶梗交叉相拉,叶梗断的就是输了,反之则赢。
  见晏姑娘走了,两人才敲门入了房门。赵拾雨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今日去打探了?怎么样?”
  武同低着头,蹙着眉,一副及其不情愿的样子,“王爷我斗百草,输给闻言良了。”
  “嗯?”
  闻言良笑了笑,“我们来对比一下,这样让王爷看的更清楚些。”“好。”赵拾雨拽了拽衣衫,等着两人说。
  闻言良说:“论出身,小王爷是怀王嫡长子。”
  武同对:“陆进之是前朝陆尚书的长孙。”
  闻言良声调洪亮,很是自信,毕竟他说的是小王爷的优点,“论官职,小王爷是国子监监丞,从八品。”
  武同声音低沉,他很是担心今日夜里又要被小王爷罚些什么,因他所说是陆进之的长处:“陆进之是洪州通判,从四品。”
  赵拾雨抬头望着两个人,“优势呢?”
  闻言良说:“小,小王爷,被退婚。”
  武同附和:“陆进之丧偶。”
  “小王爷今年二十有一。”
  “陆进之二十有九。”
  赵拾雨无奈,“这算优势么?”
  武同默默不敢出声,他犹记得半夜跑城中卖酒、打了一日青杏的苦累。
  闻言良只好安抚道:“晏姑娘心中、眼中都有小王爷,我们都瞧得出。她对陆通判,是无意的。”
  赵拾雨方才在晏亭柔那里讨来的一点欢心,眼下已被打击的七零八落,所剩无几,他有些没了底气,“我觉得怎么好似我没什么胜算呢。两厢比较,我确是没他好似的。那日见他和小柔,两人一起说《山海经》,我心里就难受的很,好似他们才是般配的一对。”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方才我见秀儿姑娘拿了一篮枇杷走,还拎着一个包袱,说是晏姑娘的衣衫,要带回晏府洗,你猜为什么?”
  赵拾雨无力的盯着地上的莲花石砖,“为何?”
  “秀儿姑娘说,是晏姑娘讲的,那枇杷果的茸毛她有些不舒服,要将接触过枇杷的衣衫,都换下。”
  “她也起了风疹么?”赵拾雨很是关切。
  “秀儿姑娘还说,晏姑娘从小最是爱吃枇杷,今日还吃了七八颗呢,怎么突然就对这果子不舒服了呢?”
  赵拾雨无暇细想,脱口就问:“什么意思?”
  闻言良一笑,“自是怕那茸毛沾到隔壁某些人脖子上呗。”
 
 
第32章 临江仙·说相思
  从洪州出发去白鹿洞书院,需路过彭泽胡,穿入庐山之中。
  若识庐山真面目,就必得入了白鹿洞书院。因这白鹿洞书院在庐山群山中的五老峰山之间。
  五座山峰呈环合之势,中有一溪,名做贯道溪,若是能登高俯瞰,便觉五老峰之间似是贯道溪注入之穴,因似洞穴,才有的「白鹿洞」之名。
  这白鹿洞书院虽隐逸在山间泉上,可并不阻碍它在当朝的影响力,多少名人志士都出自这白鹿洞书院。
  因晏宣礼让晏亭柔给她师父贫贫道人带了许多礼物,这趟白鹿洞书院之行,她与赵拾雨分作两辆马车。
  山高水远,此行不大好走,马车最快也要行两日。总归路上时间长,她和丰秀儿就在车上置了沉水香,摆了果子,权当是春游了。
  丰秀儿入了洪州就一直在收拾晏府,都没来得及和小柔好生聊聊,看眼下车里闲散,外面日头正长,就问了起来:“小柔,这车厢里就咱姐妹两个,咱们好好说说体己话啊。”
  晏亭柔笑了笑,“你有什么好同我说的?不过是想套我话罢了。”
  丰秀儿见她贫,也打趣起来:“这嘴厉的!往后嫁人,得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谁说定要找个夫家的!我见秀姐姐这样不是也好?”
  “我是被人休了妻,才赖在你们晏府上的,有什么好。小柔可不要像我,要找个顶好的人家才是。”
  晏亭柔拉过了丰秀儿的手,靠到姐姐怀里,撒娇道:“秀姐姐,你别这么说。”
  丰秀儿全然不把自己过去当回事,她笑着推开晏亭柔,望着她眼睛,“你且同我说说,你和赵拾雨是怎么一回事?”
  晏亭柔有些害羞:“什么怎么一回事?”
  丰秀儿道:“离开临川的那日,从酒楼淋了一夜雨回来。上了云丘,在姨母坟前,信誓旦旦的说你瞧上赵拾雨了。但是在人家赵母坟前,又抛弃了人去。这些个事情,我可是都晓得的。别跟我这骗傻子!”
  晏亭柔一听,这都什么话,嗔怪道:“秀姐姐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全是断章取义!竟把我说成负心汉了一般!我怎么就看上他了,又抛弃了他!这!冤的很!定是我爹爹,自己听个一知半解,在你这编排我!”
  “哈哈哈!那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好让我瞧瞧,你是怎么没负了赵拾雨去!”
  晏亭柔沉了半晌,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似秀姐姐说的也都在理,想了想说:“我离开临川之前的时候,遇到高水阔了。你也晓得,高水阔和陆小小那一双夫妻,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到我这里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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