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冷男声倏地响起。
“庭前芍药妖无格,地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后娘娘,惠嫔,琦美人同时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那重重花枝之后。
梅花映着清雪,寒风刮过,枝条舒垂中衣袂翻飞,翩翩郎君独立,玄袍玉带,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们。
印朝暮。
不知为何,较之往常,他的脸色要苍白一些。
惠嫔脸色微变,“印将军,你在这做什么?”
还有方才那句诗……芍药妖艳,没有风骨,莫不是在以此讥讽——
她上不得台面?!
印朝暮垂眸,不卑不亢道,“回娘娘,微臣在这附近巡夜,恰巧见几位娘娘在此赏花,便发表一些看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他冲蓁蓁作了个揖,扎成马尾的墨发以一顶金冠高高束起,丝丝缕缕披散在双肩。
玄衣郎君轩然霞举,寒风吹过,一些血红的花瓣盘桓着,掉落在他墨衣墨发之上,幽幽香气缭绕。
她忽然觉得,这人应该穿白衣站在那里才对。
雪落重衫,映着烈烈红梅,才是美不胜收。
又觉得这个念头古怪。
直到惠嫔、琦美人远走后,印朝暮才迈动长腿,冲她走来。
“微臣陪娘娘走走。”
修长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旁,挡去了一些月光还有吹来的寒风。
她心中一动,不禁看向他的脸庞。
男子目不斜视,鼻梁挺直,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落着,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
“娘娘若是心中烦闷,或可与微臣说说。”
印朝暮缓声道。
她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本宫只是在想。世上可有一清净之所?”
他一怔,“愿闻其详。”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其实在宫里时,这样的情形,我一天要应付三四回,早已熟练了。”
“你与我一样,都在宫外长大,进宫以前,想必还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吧。大抵有人的地方,就免不得明争暗斗,可是,将一个男子的宠爱视为毕生之所求,难免让我觉得有些悲凉。”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她也从来不觉得,女子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来自一个男子的恩宠与施舍。
印朝暮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但他只是低声道,“娘娘是觉得累了么?”
“哎,这些话,我也就敢说给你听。属实是大逆不道了,”她笑道,又严肃起来。
“有时候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钢索之上,下面是湍急的暗流,藏着无数可怕的礁石,不,不若说是万丈深渊,似乎有无数的手,想要将本宫拖拽下去,让本宫摔个粉身碎骨。你说,当初本宫选择进宫,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呢?”
他考虑了许久,才说,“娘娘是多情之人。”
能够在这座宫廷存活下去的,不是洁白的雏菊。
而是毒花蔓草,是无情之人。
这里是权势的中心,是欲.望的染缸,是滋养野心最好的暖房。
“我一开始,只是想报复一个人。”
“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爱我,想让他尝一尝爱而不得的痛苦。”
也许因为印朝暮,是唯一知道那段往事,还存活在这世上的人,她说出这些话时,并没有丝毫负担,“我抹去他的存在,利用他的才能,抹杀他的功绩。我想看到他恨我。最后,他用性命来偿我。”
“我觉得走到这里,我应该释然了。”
她停了下来,忽然苦笑。
“可是,我却频频梦见过往。”
为何人总要困于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