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祠堂里面跪上一宿,贺玉姝一晚上都没有合上眼,今早十分困顿又被父亲给带出了府,坐在轮椅上的她倒是有几分病人的样子。
文端颐在府上等着,贺沥到的时候还亲自出去迎接倒是将面子做了个十足。
恰恰这一点正是贺沥看不上的,读书人风骨清贵,早些年的时候还能在文端颐身上看见几分,但现在早已被权势侵泡的消失不见。
文端颐一路将人带到正厅,里面是早就等着的文夫人,伺候的丫鬟们早就被遣下去。一见人进来,文夫人扑到文意卉的跟前将人拉着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遍,见她身上并无伤痕这才慢慢将心放下来,只是还未说话就听得上坐的文端颐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逆女,跪下!”
贺府来的三人除却一直坐在轮椅上面的贺玉姝,其余两人皆是坐下,冷眼旁观着看热闹。他们心中也明白文端颐是想要个台阶,但是两人都没有想要递出去的意思。
文阁老做戏,有趣!
待见文端颐说痛快以后,贺沥才慢慢悠悠开口,“都说阁老家家风甚好,家中女子皆是平阙女子的楷模,竟不想谋害人性命的手段也是当仁不让。若不是晚晚身子骨好,恐怕早已经坐不起来了,我贺某人膝下也只有这一个闺女,丢不起。”
贺沥一番话直接将文府里所有姑娘都打下船,难得的文端颐不愿意同他争论,他也知道贺沥占着理定会不依不饶的,否则文意卉送到的不会是文府而是郑公府!当下他也没那个耐性同贺沥再周旋,直接问道:“长女犯下的过错我自会严加管教,这次致使你掌上明珠跌马损伤我实在是惭愧至极,你且说说想要如何补偿?我定想尽办法满足你。”
贺沥没想到文端颐会突然提起补偿的事情,他此行前来除了全昨日的戏以外,还等着看文端颐的笑话!毕竟当初他在宫门口的时候设计同自己纠缠致使最后贺晚晚被苍明帝御笔亲封茂成郡主还沦为平阙城笑饼这件事情他心里面也还记恨着呢!
定国将军府虽独有的特点便是记仇!特别记仇!
贺沥看了看贺玉姝,贺玉姝捂着自己的肋骨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这一伤恐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好几个月的,但你们都知道我是最闲不住的,所以你们府上指派一个人出来在我大好之前每日推着我在城中四处走走看看,我心情愉悦了说不定伤势愈合的就快了。”
“那不就……”贺夫人心神都放在文意卉的身上但是也不妨碍她听到贺玉姝的这些话气的想要跳脚。说是推着走走,但在外人看来推的人不是成她贺玉姝的奴仆了吗?她定然不愿意自己膝下的儿女去受这番罪,若是无人应承下来只怕这件事情最终会落在文意卉的头上,文夫人引以为傲的长女,她怎么舍得文意卉去做这样的事情?猛然间她想到一个人……
文端颐还没有开口答应下来,文夫人就已经将人挑了出来。
“世安到平阙城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待在府上也没有时间出去走走,既然郡主想转平阙城便让世安陪着一起,刚好也让他好好熟悉一下,毕竟此后的日子都在城中度过呢!”
她算盘打得好,话也说的体面周全,但是没想到文端颐却断然拒绝,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通禀说是文老太太过来了,众人赶紧起身迎接。
文老太太对于贺沥也还是熟悉的,但是贺玉姝她也只是小的时候抱过一回,那时候文贺两府的关系并未这般僵硬。现在见贺玉姝长大成人她也颇感欣慰,当下从手上摘下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送了过去做见面礼。
贺沥虽同文端颐看不顺眼,但对文老太太也还是敬重的,起身行礼问好,小辈的规矩倒是十分的周全。
自贺沥到府上时文老太太就已经知晓了,其实她早就到了只不过没有进来,直到听文夫人的提议被文端颐否决以后她才站出来,她知道文夫人是拧不过文端颐的,但是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
“方才你们说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是我文府有愧于沥小子府上,夫人的提议我觉得甚好,那就定下了由小昇陪着小姝转这平阙城,小昇那边我会去说也用不着你们为难的。”
“至于卉丫头既然已经嫁到郑公府那便是郑家的人,昨日的事情我也会同郑家说清楚,我倒是还要好好问问她们,我好端端的一个孙女儿嫁到她府上怎么就长歪成这样……”
文老太太一锤定音,文端颐无法反驳。
因文老太太在场,贺沥原本想说的一些话现下根本就无法开口,最后婉拒了文老太太的留膳邀请,带着一双儿女直接回了定国将军府。
贺沥一走,文夫人见文老太太同文端颐有话要说,便先带着文意卉下去。她们刚走文端颐就忍不住的开口,“娘,你为何应下她们那件事情?”
文老太太转了转手中的佛珠,直直地看着文端颐,说道:“小昇是萦丫头的骨肉吧。”
文端颐十分震惊,他竟不知自己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会被文老太太看破,他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娘,你怎么知道的?”
文老太太叹了口气,“或许你都没有发现小昇那双眼睛和萦丫头的一摸一样……今日我定下的事情不许你再插手,若萦丫头还在世的话定然也是愿意看着看小昇同沥小子的姑娘相交的,就如同当年的他们一样。”
文端颐闻言低头不再言语,像是已经默许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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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徐昇母亲的名字已经出来了~
第35章 第叁拾伍章
贺玉姝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心中一片喜意,但面上不显,正愁她还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徐昇,偏偏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刚好便宜了她。
身上有“伤”贺玉姝也是做做表面功夫,次日就换上刚刚制好的一套石榴裙冬装,跟贺夫人说的是去找庄思睿,实际上一出府们就直朝徐府而去。
因身上换上的是漂亮衣裳,和身体有“疾”贺玉姝这次是规规矩矩地走起了正门,只是刚到徐昇的院子便听得一阵悠扬的琴声。
贺玉姝于琴艺并不精通,但是音韵味道也尚能品上一二,盖是听的多了缘故。不过她听得最多的是豪放肃杀激烈之作,这般悠扬旷音并未有机会欣赏。
今日的徐昇一声紫色华袍,头发披散开直至腰间,他盘坐在廊檐下,手指在七弦古琴上翻飞捻动,身边放着一个火盆子,烧的正旺。
贺玉姝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他,反倒是待他弹完一曲才从仙音靡靡中抽出心神,拱手行礼,“郡主安好。”
贺玉姝坐在轮椅上由如意推着到徐昇那处,对于徐昇她向来是不吝赞美之词。
“琴音盈耳,心神俱清,绕梁三日不绝,可谓……可谓是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然这样的话并没有让徐昇有半分的展颜,神色依旧冷清。昨日文老太太特意写了封信让人捎过来,对于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他是有些厌烦但却又不得不做。
“郡主可会?”
贺玉姝摇摇头。
“郡主可愿学?”将人留在院子里面也省的出去招来闲言碎语。
贺玉姝眼中发亮,点点头,显然是将自己曾经学琵琶的时候弄坏莺莺姑娘乐器的事情抛之脑后,她只觉得现在终于有一个可以亲近小月亮的机会,不容错过!
贺玉姝被推到那古琴跟前,学着徐昇刚才的样子随手拨了拨只是发出几个无章的杂音。
徐昇坐在她旁边,给她讲最基本的指法,也就在这时徐昇才发现原来贺玉姝是个左撇子。
寻常人都是左手压弦,右手拨音,但贺玉姝却是恰恰相反。徐昇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让风竹去取来琴谱,找了一篇入门级别的曲目当作教学篇。
刚开始徐昇以为贺玉姝出师会很快,毕竟看着也不像是一个痴傻之人,可当七弦古琴在贺玉姝的手中只剩下三弦时徐昇再也忍不住了,僵着一张脸将东西收走。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最终还是贺玉姝先忍不住开口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
“待在府中也是无聊,不如小月亮你陪我出去走走,我知道有一个新开的戏班子里面特别热闹,咱也去瞧瞧?”
出府是不可能的!
为了将人留在府上,徐昇忍下心中的怒意,想了半晌心中打定主意。平阙城人人皆知茂成郡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不通诗书更别提女德之技,见书就头疼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让自己委屈!既然他不能赶走贺玉姝,但若是贺玉姝自己提出来要换人的呢?
“前两日刚做的画今日该收了,不知郡主可是感兴趣点评一二?”
贺玉姝想了想自己作为抱月先生往怀里搂钱的那段岁月甚是怀念,当下便答应下来。
徐昇的书房不喜闲人靠近的,所以如意就被留了下来,徐昇亲自推着她抄书房走去。
“郡主伤势严重不该这般急着出府的,当静养上些时日才好。”
提到自己的“伤”贺玉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别处,干咳一声才说道:“我这伤不碍事,不碍事。”
徐昇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又说道:“郡主自幼习武体质较旁人好上许多,若是寻常人伤经动骨不得卧床休养三五月的,郡主果然……与众不同。”
贺玉姝心中慌得厉害,不敢再接徐昇的话,只怕自己越说漏出的破绽就越多,她倒不是因为自己攻于心计而羞愧,而是白捞得徐昇陪她这一两月的时间而心虚,她知道徐昇心中定然是不愿意的,但文夫人提出来的时候她确实是心动了。
到了书房门口徐昇将贺玉姝微微往前推了推,自己先去开书房的门,一见徐昇背朝着自己,贺玉姝忍不住地松泛松泛身子,坐了这一会儿她实在是疲乏的紧,顺便还拧过头去看徐昇。
轮椅刚好停在台阶处,贺玉姝的动作过大轮椅受力往前跑去,贺玉姝不备眼看着要扑下台阶之时徐昇赶紧拉住她,顺着力道贺玉姝转身便扑在徐昇的怀里,而徐昇的手刚好落在贺玉姝的腰上。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燥热。
片刻后徐昇在她耳边问了句,“郡主伤的是哪边的肋骨?”
耳边的气息透过几缕青丝直钻她的耳蜗,酥酥麻麻。贺玉姝只觉得脸上温度斗升,半晌才吞吐地回道:“左……左边。”声似蚊音,几不可闻。
听她一说徐昇也直接不客气直接将人往怀中一带,环住贺玉姝腰身的手紧紧缩起,“郡主果然不凡,左肋断裂,徐某紧紧箍着也不见得郡主叫上半声疼,果真让人钦佩。”
他似嘲非赞的话让贺玉姝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挣脱出去,知道自己刚才是中计了,恼羞成怒一脚便踢在徐昇的小腿上,“流氓,你无耻!”
勾了勾嘴角,看似温润无害,徐昇直直盯着贺玉姝的眼睛,“若论无耻我可不及郡主半分。”
贺玉姝知道徐昇因为昨日里文老太太的决定颇有火气,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出,但若说是昨天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的关系那也不尽然,她也早就料到自己那个提议一出,文府推出来的人必定会是徐昇,又因刚才的事情这会子贺玉姝是断然拉不下脸去向他赔礼道歉的。
本该去书房的两个人一下子僵在这里,谁都不肯让那一步。
今日并没有太阳,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徐昇府邸上栽种的翠竹依旧郁郁葱葱,风一吹过便沙沙做响,好不热闹。
因书房与主厢房之间有一个转角,两人站在这里院中的人并看不见。转角处有脚步声传过来,徐昇赶紧把轮椅从台阶下捡起来,“郡主请。”
贺玉姝也不再端着,刚坐上去就看见丰竹端着两碟子点心走过来,见两人还在书房外心中也有好奇,“公子?”
徐昇未理会他,打开门将贺玉姝推了进去。
贺玉姝将徐昇的书房同自己的在心里暗自比较一番,虽然没有自己的大但里面摆放的东西可是不少,光是书籍就装了满满几个架子,房间里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简单的桌椅不似自己那般软榻、摇椅、屏风等一应俱全。
丰竹把点心放下就出去了,徐昇拿起桌上倒扣的一本书继续翻阅起来。贺玉姝尝过两块点心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想起来书房的原因她赶紧问道:“不是邀我来看画吗?你的画呢?”
徐昇把书放下走到靠墙的那个书架子后面,摘下挂在那里已经晾透的佳作,在书桌上展开。
画中是一位钓鱼老叟独坐江边,上面未题字,只是最下面有徐昇的印鉴和时间,贺玉姝一看确实是前两天的。
“郡主可会?”
听闻这熟悉的问话,贺玉姝先摇摇头心中犹豫片刻点头应下,“这尚且难不倒我。”
徐昇将东西收起,亲自为她研墨,递去纸笔,神色虽淡,但贺玉姝觉得这人就是在看笑话!
贺玉姝用左手画画的本事不曾练过,刚开始纸上画着的圆都有些歪曲,又试过三五遍以后才规整起来。
场面恢宏的她画不出来,细节繁复的更让她闹心,脑子当中琢磨半天,想起玉书房里面看了不少的书,她顿时有了主意。
徐昇让她画画也只是找点事情与她做,以免贺玉姝总是惦记着出府的事情,虽知道贺玉姝是装的他也大可不必守诺,但徐昇心中依旧有自己的成算。
创作之魂升腾而起,贺玉姝画了整整三页纸,当她捧着大作到徐昇眼前的时候脸上一派洋洋自得,“怎样?画的可好?”
徐昇看的第一眼就愣了,画上三头身的娃娃是什么?五官模糊不清,徐昇根据那‘披散的头发’认领了自己的什么,而旁边同样的小人儿是贺玉姝?
翻了好几页徐昇也没看懂她想表达出什么意思来,随口夸了两句,“郡主想法新颖别致,世安也是第一次见。”
或是对于自己的水平有清晰地认知,贺玉姝一张一张地给他讲起来。总而言之这就是两人一起比武的故事,最后当然是贺玉姝大获全胜!画中代表她的小人儿将另一个踹翻在地,以此终局。
“怎么样?精不精彩?是不是很想跟我比一场正你威名?小月亮,我们比一场吧!”眼中发亮,贺玉姝直接坦白自己的小心思。
徐昇笑了笑,正当贺玉姝觉得有戏的时候又听他说,“这画就当是郡主赠我的,还请郡主把名字提上。”
贺玉姝只以为这是他最后的条件,当下提起笔写上自己的名号,纸上的字娟秀中带着狂妄,暗藏锋利,一点也不似一个不通笔墨的人能写出来的。
见他不语,贺玉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握笔的右手,她赶紧放下,“小月亮这事情你得为我保密。”
徐昇心中虽有疑惑,但不妨碍他同贺玉姝谈条件,“那我会武功的事情郡主可能为我保密?”
第36章 第叁拾陆章
自那日在徐昇府上两人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之后,贺玉姝连着又去了几天,刚开始还好徐昇同她还有两句要说,但后面就直接是不搭理人的,贺玉姝无聊至极,终于挑了一个天好的日子将人给带出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