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东渝百姓安乐,再无战乱之祸,流离之苦,明德佛经中所言皆以实现,再藏佛经于皇家寺院也是无益。从即日起各大寺院可传诵明德佛经,望将先帝之德扬于天下,传于后世。”
众僧应诺,百姓欢腾,齐贺万岁。
这时只见慧无大师又言,“承陛下所言,东渝和平已久,既是先帝之佑,陛下良政,亦不可缺贺将军微添光芒。今先帝有意将明德佛经传于天下,还恳请陛下网开一面,不使忠良之血溅染先帝圣名。”
苍明帝未当中给出承诺,只是先行离去,待有人通传外面僧人皆已离去之后,他方才下令放出了贺沥,亦将定国将军府的禁卫全部调离,只是还有言严江涛擅闯宫闱,重伤重臣,其行难恕在定国将军府未交出此人之前贺沥不可擅离平阙城一步,若有违命夷其三族,同时贺玉姝茂成郡主的封号也被摘除。
君心难测,此令一出,贺沥是出了大狱,但却也进入了更大的牢笼之中,严江涛定国将军府是交不出的,他便只能余生老死平阙城。
贺沥出狱的这一天是定国将军府三位公子亲自去接的,身上穿的依旧是那日被带走时穿的衣裳,头发有些许的凌乱,人看着也有些许的憔悴。
一路回府,贺夫人和两位姨娘亲自在府门外迎接,他一眼望过去未看见贺玉姝便问了一句,贺夫人搀扶着他,“在院中呢,你自己去看,她此番闯下这般大祸,还有什么脸面见你?”
走进府门刚踏进院子就见贺玉姝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手上捧着一把藤条用粗麻绳扎起来,足有她手腕般粗,一见贺沥她把那把藤条往头顶一举,“不孝女犯下大错,请爹爹责罚!”
贺沥素来宠爱她,也知这回虽是贺晚晚任性了些,但这也只是个由头,苍明帝心中早就打定主意要对着定国将军府开刀,即使不是这一次也必定会有下一次,只要他在一日,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心中的猜疑不会消散半分,这也是十几年来他早已看清的事实。
伸手想要将人拉起来,奈何贺玉姝固执,贺沥轻叹口气,“此事又怎么能怪得上你呢,命该如此躲不过的。”
贺玉姝两行清泪随着贺沥落下的话音狠狠地砸到地上,最后也是她的坚持,贺沥拿着那把藤条抽了她三下,只不过看着动作虽大,手中却省着力气。
回到室内,喝上口热茶,看着坐了一屋子的人,贺沥脸上满是愧疚,“定国将军府的荣耀就止步于此了,此后不能再福及家室,你们……你们勿怪。”
所谓荣耀无人在乎,只要一家人尚在就是最好的,只不过贺沥虽不说,众人心中也是怨恨极了那个将猛虎囿于方寸之地的陛下!
第67章 第陆拾柒章
经此一事,贺玉姝成长不少,虽贺沥坦言此事她非根本之因,但贺玉姝知晓自己到底是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心中自责更甚,整个人也变得沉默。
或是此事向外界传递出了什么信号一般,虽定国将军府解封,但依旧门可罗雀,泛泛之交躲闪不及,感情深的更是有自己的考量,一时之间贺玉姝也是真的闲了下来,成日里窝在后院纳凉,若是憋闷的慌就开始祸祸树上的夏蝉,直到几个院子的蝉都被粘捕完,这才罢休。
一连沉闷好几日,才想起此次危机得解还需仰仗的一个人,事情刚玩的时候,贺玉姝也同贺夫人说起过徐昇的事情,但当时只是提过一嘴,现在想想还是需要好好酬谢一番才好。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的物事径直去了兰石居。
只是未想到她刚到这里就听得贺夫人同两位姨娘之间的对话,话语间的人物也好像是徐昇,贺玉姝躲在死角处愣是一句都没漏下,听过才知两日后竟是徐昇的生辰。
既是生辰,那去或是不去却成了贺玉姝现下心头的大难题。
但也仅仅是一晚的功夫她已然做下了决定。
两日后一大早贺玉姝递了封拜帖到徐府,自己则是骑着马到城外等着,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见徐昇骑着马出来。贺玉姝朝他招招手,随即快马离去。
徐昇今日收到贺玉姝的消息很是诧异,本以为她心头的火气是要过些日子才会消散的,没料到会这样快,他索性退却文端颐那边的邀请,独自一人骑着马赴约。
因喜爱跑马,贺玉姝的骑术很是不错,只是没想到身体赢弱的徐昇稳稳地跟在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这倒是让贺玉姝对他有几分的刮目相看,原本心中还打算减速的念头瞬间消散,干脆放纵自己,跑的更是畅快。
很快就到了山脚下,拴好马,徐昇额间微微有些汗意,随口问了句这是何地,贺玉姝不答,只是让他好生跟着。
两人上山,头顶烈日,一夜无话,很快就到了山顶上,贺玉姝依着记忆里的路线,领着徐昇到了一座墓前,仔细一看赫然是清明那日贺玉姝跟着贺沥与文端颐二人来的地方。
“清明那日我跟在父亲身后一路到此,后来才知这墓碑的主人当时你娘。明德佛经一事之中多谢你出手相助,我无以为报,也知晓你一直寻母心切,心中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知与你。父亲未曾同我讲过太多,我隐约也知此事干系重大,你若执意要查,还请务必谨慎。”
听着耳边贺玉姝的话,徐昇车过腰间系着的白玉短笛,拇指不断擦拭着上面雕刻的图腾与那墓碑上面的一模一样,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多谢。”
贺玉姝心中琢磨半晌,还是将另一件事情也一同说了出来。
“昔日我们曾上百溪山,下山时你不幸跌坠,我寻到你后,在出山时曾遇见一片坟地,那一大片的墓碑上面也刻有类似的图腾,守墓人与你娘和我父亲都曾相识,所以我判定那墓里面葬着的应当都是徐家的人,你若是不信大可让人上山去查探,只是依着守墓人的脾气,去的人大多无命生还。”
这里面的事情徐昇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再次郑重的谢过,“每件事情都会有个归宿,我追根溯源也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来路,仅此而已。”
贺玉姝偏着头问他一句,“得知了来路必定会承受后面的因果,哪怕粉身碎骨,人神共弃也在所不惜吗?”
难得从贺玉姝最里面听到这样悲观的话,这让徐昇心中禁不住的怀疑她是否还知道些什么,不过这样的疑虑也只是片刻,他轻轻地笑了笑,坚定地答道:“无悔。”
未在山上耽搁太久,下山的时候贺玉姝显得就热络多了,只不过这时徐昇却陷入沉默。两人骑在马上慢慢悠悠地往城内走。徐昇不说话贺玉姝自己闲着也是无聊,干脆就开始给她的宝贝疾风编辫子,未忙活完就听得徐昇问她,“今日可愿陪我去喝上一杯?”
喝酒贺玉姝可没再怕的!当下便应了下来,两人骑着快马进了平阙城直直朝着最好的酒楼而去。
两人上次喝酒还是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单看那次还没分出个胜负高低来,这次倒也可以尽尽兴致。
上好的花雕一坛接着一坛,也不需说其他话,碰杯饮尽。都说心中有事莫要喝酒,菜还未上上来,人已经微醺。
知晓他心中牵挂的事,贺玉姝也是尽量圆其心愿,可万万没有要将人醉死的意思。劝说几句无果,干脆也就随他去了。一边悠闲地喝着酒一边盯着人。
渐渐地两人都起了醉意,徐昇早已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贺玉姝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无法将人挪动,最后只好让店小二帮忙将人抬到马上。
贺玉姝牵着马,马上驮着徐昇,一同走向贺玉姝前几日才决定再也不会踏入的地方。
徐府下人见到醉意沉沉的主人,赶紧将人送到房内。贺玉姝坐在前厅歇了好大会儿,待酒意散了些去才慢慢悠悠地转到徐昇的房间。门口站着的丰竹本想阻止,但被阿欢给拉了下去。
屋内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一些东西换上新的,所有的窗幔纱帘全部换上了清爽的颜色,让人在沉闷的夏日见之心中一静。
徐昇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胸前,尽管喝过醒酒汤但脸色依旧泛着红,此刻丝毫不见平日里苍白孱弱的模样。
一步一步挪过去,贺玉姝一屁/股坐在脚踏上,双手撑起下颌静静地凝视睡过去的人。
人还是好看的,哪处哪处都另她甚为满意,贺玉姝想起初见之时,那时的她莽撞而为,见到病卧在榻的徐昇时早已惊为天人,只是……只是这人脾气不太好!那把剑险些要了她的小命。
心中越想越是在意的紧,美酒让人的气量也变得小了很多,贺玉姝心中怨怼不断发酵,伸手捏了捏徐昇的脸颊,一松手就瞧见嫣红的一片,心中有些虚意,想了想用手撑起身子,凑过去在面上最红的那处咬了一口,然后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徐昇醒过来时,贺玉姝尚且还在梦中。虽睡得时间不长,脑中却已渐渐恢复清明。察觉到嘴唇上传来的刺痛,他微微蹙了蹙眉,尽量放轻动作准备起身,却见的趴在那里睡着的贺玉姝动了动,她醒过来了。
转眼已至酉时三刻,因今日是徐昇的生辰,虽未到文府一聚,但文老夫人和文端颐早早就打发了人过来,不光送上许多好礼,连同的还有不少讲究的吃食,当然府上自己也是有准备的,这自然就是便宜了贺玉姝。
佳肴虽美,但午间被酒水麻痹了胃肠,此刻也只是草草地用上几口,期间两人随意地聊了聊,就像是回到以前的那段时光,但中间明明有什么东西给改变了。
徐昇依旧不喜人多,就赏了些菜给奴仆们享用,身边暂不用人伺候。
简单的用过一些东西,贺玉姝心中还在琢磨着是否要走的时候就见徐昇从屋内那处一把剑,眼神极好的她马上就认出来,正是当初自己托邬杭转送的那把剑,逢君。
徐昇拿着剑,走到贺玉姝面前,“我习武只为自保,从不想以此来做些什么。我心中也明白你费心费力在璋英华会上表现是何目的。今日对于你的坦诚相待世安铭感五内,你既决定日后不再与我往来,那么接下来就请你看好了。”
说罢徐昇提着剑就到院子中间,就着天上明月洒下的清辉一招一式舞了起来。
剑法凌厉,无丝毫多余花式,招招夺人性命,身法一绝,舞动间浑然天成,让人一时之间看不出破解之法。原只是谦谦君子的形象,现在看来就像存于天际的惊鸿,灿烂的流星,贺玉姝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人她是抓不住的。
想到此处心中趟过阵阵酸涩,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下一刻贺玉姝就沉迷在徐昇高绝的剑法之中。越看心中越是火热,刚才情感中的怪异被她利索的撇在一旁。
待徐昇耍完这一整套剑法,剑归鞘,他走至贺玉姝身边,看着她发亮的双眼,心中微微意动,随即被他按捺下去。带着微微的喘息,问道:“怎么样?郡……贺姑娘可是看清楚了?”
贺玉姝点点头但又立刻摇头否定,她声音中满是激动:“你这套剑法我倒是从未见过,也还没能看出来其中的破解之法,不过我相信若你在我面前多耍两次,我必能想到克制你的办法。”
徐昇看了她一眼,低头,语气中满是落寞:“今日这套剑法展示给贺姑娘原因有二。一则也算全了贺姑娘的心愿,二则既然断了往来,这也算是为姑娘赠别。”
听他的一席话,贺玉姝心中莫名有些发慌,她下意识的去反驳,“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可不是一套剑法就能还回来的!上一个敢和我做亏本生意的人,坟头的草都青过三回了。不和你真刀实枪的打过一场,我心不甘。”
贺玉姝的话音落下,徐昇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地,这也不枉他今日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可算是将人暂时给拉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来晚啦,年底事情好多,公司还没放假,啊啊啊啊啊啊我想放假!!!!
第68章 第陆拾捌章
两人就暂且将之前的事情翻过了篇,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中旬,不少使者团纷纷赶往平阙城,只因朝贺七月初苍明帝龙诞。
这些年东渝国经过修生养息,与临国建立友好邦交,许多饱经战乱的小部落也纷纷归顺,是以在这种也输得时候他们必定会好好地表表忠心。
平阙城已经有许久都未这么热闹过了,许多人围在使者馆外面看热闹。这时两匹浑身似雪的宝马拉着一辆四周铺满轻纱镶有宝石的马车停在使者馆外,一行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但瞧着马种品相并不如之前的那两匹好。
车驾停稳之后,前面的人翻身下马,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就赶紧朝着马车跪单膝跪下,头颅低垂,嘴中叽里咕噜说着一长串让人听不懂的外邦语言。
随后只见层层纱幔被一只素手撩起,从里面先是下来了一个人,上身是湖蓝色的交颈薄衣褂子,下身则是五彩斑斓的条纹长裙,她站定后立马伸手去扶,这时车内走出个一身淡粉纱衣的妙龄女子,头发首饰,面容打扮皆与东渝不同。只听她说了两句番语,跟着就进了使者馆。
她这一走,人群也热闹起来。
“刚才那个是谁?我年年都来使者馆外面,我可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姑娘。”
“瞧着刚才的架势,这准不是一般的贵族小姐,听说今年不少部落和邻国送来公主准备和亲呢!”
“打听清楚了,刚才那个是草原上夷云部落的阿依娜公主,传闻中是个绝顶美人,刚才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夷云也需要送公主来和亲?它坐拥北边三大草原,以贩战马为生,东渝国的战马基本上都从它那里引进,这样的也无法逃脱和亲的命运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啦!”
“阿依娜公主背后面站着的是整个夷云部落,也不知这股势力最后会落到哪位皇子的手上!”
落在哪位皇子的手上尚不可知,只是从夷云部落的队伍住进了使者馆的那天下午开始,馆内就开始热闹起来,先是不少的皇子遣人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用的还净是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一心想要献殷勤但碍于在苍明帝的眼下,并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
不光是皇子们想尽办法,朝中的各位大臣们依旧是头疼的厉害。苍明帝渐渐老去,各位皇子看着都与皇位由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想要提前站好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有朝一日败落,连累的就是妻儿老小,所以必须慎重。
龙案旁坐着的苍明帝心中也在不断的盘算着,但始终没有拿出来一个主意。下面的文端颐端端正正地站着,因为他不站任何一个皇子的队,平日里能看见的也只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也只有个别时候在面对徐昇与贺玉姝的事情上态度才会有所转变。
“相之,夷云这个时候送个公主前来和亲,这事你怎么看?”
相之是文端颐的字,平日里鲜少会有人叫,倒是苍明帝时不时地叫着顺口,倒也显得君臣的亲近。
文端颐脸上带笑,低眉顺眼的回道:“七皇子前不久刚刚回到平阙城,陛下也正是考虑着为其选皇妃的事情,臣琢磨着夷云是将主意打到这上面了。”
“哼!他们倒是好算计。老七的亲事朕心中早有打算,哪里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附国公主而有所变数。朕眼瞧着这使者馆就要热闹起来了,不妨朕也要再为他们助助兴,朕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儿子这般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