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刚刚忙完手头的事情,徐昇就去了皇家藏书楼。苍明帝寿诞那日他本想偷偷溜进去的,但因意外戛然而止,这回但是可以走的个光明正大的。
皇家藏书楼一共分为五层,一、二层为诗书史卷,三层乃是各代皇帝、朝堂后宫及皇家子嗣祥况记载,第四层为古珍残卷,第五层则是放置皇帝御笔朱批的折子等。
依着徐昇的官职无腰牌是不上不了三楼及以上的,但寻了借口从一编修处借得此物,此刻进的也算是畅通无阻。
心中有了决定,徐昇就在三楼的书籍当中翻捡起来,却始终未曾发现后面有一双眼睛自打他进来时就一直死死地盯住他。
徐昇最先是从苍明帝即位起开始查了起来,但发现并无多少可用信息,快速浏览完一本蓦然间回头看向对面的几个书架子,“谁在那里?出来!”
话音落下,未等得一会儿,从里面传出来脚步声,徐昇心中颇为戒备,待看到来人时心中一紧。
苍明帝双手背与身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面容之中带着些许的熟悉,但却总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徐昇一眼便认出此人是璋英华会见过的苍明帝,连对方只是只身一人,徐昇并未表现出惊异来,反倒是满脸疑惑。
“见过大人。”
苍明帝踱步至徐昇面前,“你是谁?朕……本王倒从未见过。”
拱了拱手,神情中略带着些许的慌张,“小的徐昇,是翰林院的……侍书。”
侍书?苍明帝心中暗自思量些许,未获得上朝资格的低官阶的朝臣却在他心中是并未挂上名号的,侍书多选自寒门子弟,他自是未曾多加留意。吏部主管全国官员调任,三品以下无需苍明帝指派,钦定人选拟了折子待御笔朱批后即生效。
片刻之后苍明帝才隐约察觉徐昇这个名字有些许的耳熟,仔细一想闹钟声便浮现了那场让人不甚愉快的璋英华会,虽当初二人俱在现场,但苍明帝心中丝毫不担心刚才瞒报身份之言被戳穿,毕竟直视龙颜为大不敬!
“据本王所致知,你的身份尚且进不得这藏书阁的三楼,如今擅闯,你可知罪?”
徐昇叩首,直言苦衷。“小人并非有意为之,乃是在整理残卷之时有一处尚存疑窦,便来藏书阁寻个答案。”
这两日的事情让苍明帝心中颇为不顺意,此刻心中也是微悸,心中不耐,说出的话更是带着几分的寒意,“如你之言乃是无心之失,那借你腰牌之人可是明知故犯?门口盘查的内侍更负失察之罪,这又当……”
徐昇低垂着头听见他的这一番话,心中慢慢地沉了下去,只是后面听见苍明帝并未说完又久久不出声,他微微抬头,只见那原先站立显得高不可攀的人此刻一手扶着书架,一手抚着心口,面色苍白,粗重的喘息一声声迎面飘来。
“大人……”徐昇立刻起身,两步跨过去将人也才堪堪接住到落在地的人,今日若是苍明帝有个好歹,那他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低头观了观苍明帝的面色,徐昇心中微微一惊,这也是心疾的症状!来不及多加思考,徐昇从兜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到出粒药强行给苍明帝喂了下去。
祥安殿内,苍明帝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子时,太医院众人齐齐跪在宫外等候差遣,传言中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阁老也跪在旁边,面上带着些狼狈。
龙体染恙乃是大事,苍明帝无端在藏书阁倒下,现在那处已被禁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至于当时共处一室的徐昇早早被下了大狱,但尚未被处置。
苍明帝患有心疾一事,只晓得人并不多,经他示意,此次意外太医院也只会对外宣称是处理政务积累成疾所致,而徐昇被带回到祥安殿的时候,苍明帝一身明黄色的中衣盘着双腿正坐在龙床之上,手中捏着的便是从徐昇那里搜出来的小瓷瓶。
瓶内的药早已让人查验过,是平复心疾的良药,只能做应急之用,平时不可服用。苍明帝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不由地赞叹,此药尚好,但太医院却从未开出来过。
徐昇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也带着些悔意,若是知晓会有这些的麻烦,他便不改进那藏书阁!
“你可是自小养于文卿膝下的?”
徐昇:“回禀陛下,小臣父母双亡,承蒙文父怜惜,授诗书养身体,感激不尽。今日却不识陛下龙颜,行为举止莽撞至极,辱文府门楣,污圣人耳目,请陛下责罚。”
原听闻文端颐有个养子,甚得宠爱,风头盖过亲子,有时苍明帝还觉得文端颐没有分寸,但现在见到徐昇他的想法变了,徐昇此人骨子里的东西同文端颐十分相似。
“责罚到也不必,是朕事先掩盖身份,此刻也不怪罪于你。有一事朕心中尚且不明,你身上如何有治愈心疾的药?”
为君者向来多疑,苍明帝甚至心中思索过莫非这是谁一手安排好的?
“回陛下,小臣天生心疾难愈,时不时就会病发,为救性命,故而身上常常带着药丸,也是自幼为心疾所扰,在陛下突发症状时,小臣才能一眼看明,情急之下对龙体不敬,请陛下降罪。”
苍明帝心中依旧留有疑虑,便换了太医院院首前来为徐昇掐脉,待证实徐昇所说无误之后转言叹道:“天生心疾,身体残破,朕与你同感且同命相连,今日救朕有功,朕也听说文卿膝下佳子才华横溢,风姿卓越,不如到御前为朕办差如何?”
宫内朝堂之上局势不明,几个皇子之间争斗的更是厉害,前两日我不知因何原因,原风头正盛的接连被贬斥敲打,这个节骨眼上面徐昇可不愿在人前扎眼,更何况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理个明白呢!
“小臣卑微如草芥,陛下天人所授,受万民敬仰,小臣不敢与陛下同命。陛下偏宠小臣小臣心中万分感念,本不该拒绝,只是残躯不堪大用,冷不受,饿不得,更是劳累不起,若在其位未尽其职,也是辜负陛下所托。同负心疾,陛下得命于天,自与天地同寿,小臣则是活今日不敢语明日的,还是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
看似一通肺腑之言,恰恰说在了苍明帝的心上,他也时常忧心自己的寿数尤其是前几日得知边境异动,甚至于京中皇子亲王有联系时心中愈发焦虑,皇子接连贬斥也有此事只因,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还不如自己时,苍明帝的心中有了诡异的优越感。
不过……苍明帝再次上下打量了徐昇一眼,心中另有一事还未找到人选,此人倒是颇为合适!
“你即出此言,朕也并非是强人所难之人,此事便罢了。不过功归功,过是过,今日你擅闯藏书阁三楼也并非小事,依着律法当流放苦寒之地,朕念你心疾缠身则网开一面,你替朕前去开化城接一人至平阙,朕便不再追究,且再应你一事,如何?”
徐昇应下,苍明帝挥挥手作势将要休息,他则被木公公带到偏殿,稍候片刻见木公公双手捧着一托盘前来,站定在徐昇面前,他才看清楚,上面是一封书信和一方小小的红木匣子。
在木公公的示意下,徐昇伸手打开,恰好木公公开了口。
“陛下托付之事万分重要,你就是丢了脑袋也要揪着魂儿把事情办好,旁的咱家也不多说,匣子里的是玉骨丹,你且服下,待事成之后自会给你解药,请吧!”
徐昇眸光微凝,眼瞧着木公公将东西往前更递了些,他伸手取过,服下,面漏痛苦之色,几经变化,当下便咳出一口血来。
木公公早已离去,徐昇缓过片刻,一步一步走出偏殿,祥安殿前的众人皆已散去,徐昇迈步正欲走下台阶时,却被人一把拉住,疾步走向偏僻之地。
“文父?”
来人赫然是尚未离去的文端颐。只见他此刻面色凝重,目光落在徐昇的嘴角,细细嗅出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颤声问道:“他给你服了玉骨丹?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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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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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柒拾壹章
所谓玉骨丹乃是宫中秘药,文端颐作为苍明帝的宠臣也曾奉命为人送过这枚丹药,只是万万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这药会用在徐昇身上。
玉骨取自冰清玉骨,本就是形容娇娇女子,但玉骨丹则不然。
此丹通体赤色,有香味,服之若两月之内未得解药,则浑身上下的骨头和经脉就会变的如同玉一般易碎,不过三日整个人就会变成一滩软肉,残忍至极!
文端颐也曾试图研制过玉骨丹的解药,以防不时之需,但始终无果。今日却……
除了最初的那一口血之外,徐昇身上并未感到其他不适,原文端颐打算将人带回文府以便照料,奈何徐昇不肯,只能作罢。
平阙城中向来是藏不住事情的,一有风吹草动便满城皆知,从以往贺玉姝成为众人口中久久不平息的乐子便知道,此次徐昇亦然。
但看着文府如往常一般,没有丝毫异动,众人心中也是拿不准的,只能是以讹传讹。这一传贺玉姝自然是知晓了。
原因阿依娜妄自揣测贺玉姝对于徐昇的心意,致使她心中乱了方寸,一连好几日都不敢踏进徐府一步,现在外界传闻如此,她倒是像忘了这层顾虑般,脚一抬也便去了。
那日事情贺玉姝自然是要过问的,但徐昇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讯息,本想着多说上几句,但见徐昇自顾自的忙碌自己的事情,贺玉姝只好告辞,只是未走出徐府就被一七八岁的小童给拉了过去。
贺玉姝在这徐府里面相熟的人不多,数得上名字的也都是徐昇身边亲近之人,只是看着眼前的人贺玉姝陷入沉思,徐府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再仔细一想,贺玉姝才突然回忆起当初她从林惊羽手中抢回了闻朝夕的琴赠予徐昇,当时卖琴的老头儿提出要求是必须要收下他的琴童的,后来贺玉姝也一便将人带到了徐府,没想到徐昇倒是真的给留了下来。
贺玉姝不知小童姓名,见他颇有些害羞的局促样儿,她不由地打趣道;“哪儿来的小子,小小年纪就开始不学好啦?”
小童脸色涨得通红,吐出的话都带着些的哆嗦,“姐……姐姐,我叫小宴,原……原是阿爷的琴童,那日多谢姐姐解围!”说完就要跪下给她磕头。
贺玉姝向来都没有什么非要让别人磕来磕去的习惯,当下一把将人拉起。
“我自然是记得你的,方才只不过是同你玩笑,逗你罢了。既然来了徐府就好好过活,这里的主子也都是些心慈的,你谨记恪守本分倒也不必时时都战战兢兢的。再者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徐主子也没有让人动辄几跪几拜的礼节。你今日来找我定是有事儿,你且先说说看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
小宴被贺玉姝好大的一席话说的暂且回不过神来,不过最后一句话却是听懂了,他眼中带着忐忑与哀求,“小宴昨日想找丰竹管事请两日假看望姐姐,不想却听见丰竹管事正吩咐人为公子整理行装,似是要出远门了,管事繁忙,小宴不敢上前打扰,所以想请姐姐帮忙说道说道可以吗?”
这种小事由小宴提出本就是无礼的,但贺玉姝见他年纪小与世事规则所懂不多心中也并不计较,只是他刚才说徐昇要出远门了?去哪儿?回庆州?突然间贺玉姝对于方才徐昇的冷淡心中有了几分的明了,不过转而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还有一个姐姐?可是血亲?”
小宴点点头,才说起来。“我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姐姐,现在是在大户人家府山当丫鬟,她不忍我也与她一般给人充当奴仆,就在我三岁的时候送到师父身旁学习音律,也只当是一门技艺,长大以后可以养家糊口罢了,我与师父感情甚笃,也便唤他一声爷,只是没想到……”
后面的话即便是不说,贺玉姝心中也明白了,她拍了拍小宴的肩膀只将此事应承下来最后还不忘提点他,“以后不论你在府上听见什么,只要是与主子有关,不论重要与否,切记不要随意对外人提起,我这也这也是为你着想,有时你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可能都会攸关你的生死,你可记住了?”
小宴点头应下,随即想起了刚才无意间对贺玉姝说起的事情瞬间脸色煞白,直到听见贺玉姝承诺保密,他才赶紧鞠了一躬,一股烟儿似的溜的没了踪影。
对于意外得知的事情,贺玉姝心中还是十分重视的,当下心中就做好了决定,她赶紧回府准备起来,第二日天色还未亮起来时,就在城门口开始等候。
徐昇此行不欲多带人,丰字辈的皆是留在了平阙城中,只有乌杭一人在暗中保护。
简装出发,一匹快马直直南下,倒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是边走边休息,殊不知远处跟着的小尾巴只当此行是游玩了个痛快。
明沅沅婚后刚开始在夫家生活的倒也是称心,只不过是日子一长,府中上下众人的眼光全部都是聚焦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郎中更是三天一回的过来请脉,这次数一多,又久久未有好消息传出,府上长辈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
这日刚刚梳洗完毕就被府上的老夫人给请了过去,原本她以为迎接她的又会是好一通的说道,直到去了堂前又见上面坐的人,她的心微微放下些许。
听老夫人给她引荐完,又说了好一通的家常话,最后落到了贺玉姝的头上,得知明沅沅自幼与贺玉姝熟识,就直接说出了真正目的,原来是想让老夫人娘家有一侄儿尚未婚配,想让明沅沅牵线搭桥推到贺玉姝跟前。
明沅沅同贺玉姝是至交好友,自然也是知晓她的脾性,这事情如何使得?只不过碍于老夫人的权威,只好是硬着头皮应下,只是心中不断祈祷,只盼着贺晚晚千万不要怪她!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带着好些的东西明沅沅这才去了定国将军府,她自是不好意思直接对着贺晚晚说这些的,只能是先同贺夫人通个气儿贺夫人一知她来是为了贺玉姝的事情,内心自然是欢喜的,当下就让春鹊去归鸿楼请贺玉姝到前厅来,只是没想到带回来的却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贺玉姝跑了!
一见贺玉姝留下的纸条,贺夫人只觉得眼前发晕,连忙让府上的人出去寻,又让人将贺沥及几位公子姨娘给请了过来。
孟謦舟是最先回到府上的,只是看见贺玉姝留下的东西,他也罕见的恨不得将人捉回来好生教训一通。
什么叫做“平阙天地小,灵魂深处颇寂寥”?就她平日里惹事的样子,只盼着把天给捅下来的做派,还寂寥?
气愤过后孟謦舟心中又是忍不住的担心,以往在平阙城中惹是生非好歹还有老父亲和几个兄长在前面挡着,现在到了外面不知世间险恶,只怕受大了委屈,这如何让人不烦忧?
贺沥过来时知晓贺玉姝离开了平阙城,心中倒是没有他们那么多的担忧,他相信依着贺玉姝的本事吃亏的会是旁人,现下在平阙城中未必是好事,只是此话并不能诉之于口,只是派人出去寻,并将消息死死压住,对外只说惹了事情在家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