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年少天真,实在可爱,不必谢罪了,起来吧。”
另外一道沉稳许多的嗓音也随之响起:“皇后既然喜欢,那便赏吧。”
圣人赏赐极为难得,可以看作是家族荣耀。那年纪不大的小娘子不但未曾因自己的失言获罪,还得了皇上亲自赏的一盘菜蔬。皇上极少赏人,那位小娘子一时间成了许多大臣艳羡的对象。
不过大臣们心里都明白,这哪里是赏人菜蔬,分明是皇上在给皇后娘娘做脸面,让大家知道,皇后娘娘只是随口说一句可爱,皇上便放在了心上。
待帝后落座后,宴会开始,栾昇举起手中杯盏,与众大臣同饮。
孟岚杯盏中的酒水早就被栾昇特意叮咛,换成了茶水,故而她喝起来也毫不费力。
一边饮着所谓的酒水,孟岚一边观察着坐在下首的一家人。
栾昇已经没有了其他亲戚,原先还有两个同姓藩王也在正国本之争中逝去了,如今大邺朝的同姓王爷,就剩了栾策一人。
故而栾策极好认,人到中年但长相俊朗,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有着栾家特点丹凤眼的那位壮年男子便是了。
看了他一眼之后孟岚才发现,这位王爷身着蟒袍,都不用她特意寻找。
坐在栾策身旁的有些富态的、正在同栾策私语的贵妇人,应当就是云南王妃了。
孟岚将探究的目光移开,移到了云南王妃身旁的年轻男儿身上。
毫无疑问,他就是云南王世子栾景了。
栾景的长相与栾策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亲父子。只是栾策有了阅历,脸上更多的是心平气和,仿佛什么大事都打动不了他的心灵。
而栾景恰好相反,他面上还带了些少年人的稚气,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栾昇。待他回过神擦过孟岚刚刚收回的目光时,才意识刚刚皇后娘娘瞥了他们这边一眼。
一家三口从面色上来看,都没有什么问题,难道还真不是云南王杀了周秀娘?
孟岚正在猜测着,一低头,便见着有人拿着象牙镶着黄玉的筷箸,往她面前的玉碗里放了一小枚圆子。
她抬眼去看身旁的栾昇,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赶快吃些东西。
这人真是,说好了在宫宴上两人不做交流,可他还这么做,这不是一步一步把自己往妖后的方向去打造吗,得招来多少臣子非议啊。
孟岚扫了一眼在坐的臣子命妇贵女,见无人将目光看向主位,才不着痕迹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小口用掉了玉碗中的圆子。
不过刚刚这一幕,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栾昇经见的世面比孟岚多,刚刚有哪些人用余光一直盯着主位他心知肚明,不过他刚刚为孟岚夹圆子的目的正是在此,他可不想有人一直觊觎着皇后的位置,从而给孟岚找些麻烦。
过了今夜之后,想将自家女儿、侄女往宫里塞的人,应当会少许多。
又过了些时候,云南王栾策主动站起身来,举杯对栾昇道:“臣从云南赶来,就是想亲自敬陛下几杯酒。这第一杯,敬陛下忍辱负重多年,终能清奸贼,正国本!”说完便一饮而尽。
栾昇微勾嘴角,让王四海给他的杯盏中斟满酒水,举杯回应道:“皇叔客气。”言罢也饮尽了杯中酒水。
栾策等栾昇饮完,自己给自己斟满杯盏,又举起来道:“这第二杯,敬陛下已得贤妻娇女,阖家美满,臣虽是臣子,但也是陛下的叔叔,看见如今帝后琴瑟和鸣心中颇为慰籍。”
此时栾昇才真真切切地带上了笑容,看栾策如此干脆的饮完杯中酒水,他也毫不含糊,饮完第二杯后认真地答了一句:“谢皇叔,能得如此贤妻,乃朕之幸。”
“这第三杯嘛……”栾策慈爱地看向与自己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世子栾景,感慨道:“云南偏僻,我儿阿景年至弱冠也未定下亲事来。此次我携家眷归京,一是为了拜见皇上,二也是想给阿景定一门亲事来。愿陛下恕臣不敬,臣斗胆想请陛下为阿景赐婚。”
孟岚在一旁听着,垂下眼帘敛去情绪。这云南王未免也太聪明了些,把自己为避皇上猜疑举家入京为质的行为,美化为为子求妇,不单在众臣子面前全了皇上颜面,让臣子们少了唇亡齿寒的忧虑心情,更能进一步免了栾昇的猜忌。
不知他是真的如此善于明哲保身,还是只是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
栾昇哈哈一笑,特地从主座上下去,与栾策共饮了杯中酒,连声道:“好啊!好啊!景弟也到了要娶妻的时候了。”
保和殿中的命妇和贵女们这才听明白了,合着今日不是皇上要纳妃,而是云南王世子要选世子妃啊。
云南王仁德倒是仁德,名声极好,可他如今都带全家入京了,日日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被皇上盯着,那日子能快活吗?要是哪家的贵女嫁给了云南王世子,只怕不但给家族增添不了助力,反而还会引来皇上猜忌,哪有直接入宫来得风光。
一时间贵女们纷纷低下头去,做娇羞状,心里却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栾昇随意地在殿中环视了一圈,状若无意道:“景弟可有心仪的女子?不要害羞,讲与兄长便是。”
栾景站起来,行礼恭敬道:“回禀陛下,臣幼时回京,有幸得见汪侍郎家小姐,自此念念不忘,愿陛下成全。”
汪侍郎全名汪勤,乃是吏部侍郎,他的女儿正是适才单纯无知说话出声的那位。
听见云南王世子求娶自己,汪小姐也是吓了一跳,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天真无邪道:“可是我不记得见过你。”
汪夫人在一旁拽了拽女儿衣角,赶忙赔着笑说:“稚儿言语,世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