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祖父身体一向硬朗,怎么就忽然病倒,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妡明知故问,目光朝进来的王家众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王格身上。
“臣年纪大了,总有病痛。”王准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同祖父说说话。”王妡说道,对老太太和父母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王妡择了一张圈椅坐下,看着屏风上绣的山水图。
王准低叹一声,咳了咳,吃力拿起床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缓了气才说话:“皇后不该这时回来,你这一动,全京城就都知道臣病倒了。臣在这时病倒于时局有害无益,惭愧惭愧。”
“祖父安心养病就是,我来,自是已有了打算。”王妡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腹前,不紧不慢地说:“祖父左右是病了,上不得朝,瞒了一时有又何用。祖父在朝,有在朝的处理办法,不在朝,亦有不在的办法。”
没有理由,王准直觉王妡的处理办法可能会惊世骇俗,大多朝臣肯定接受不了。
他歪过头,透过屏风努力去看自己的嫡长孙女儿,可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端坐的人影。
“姽婳,你……想清楚了?”王准问。
王妡一声轻笑:“祖父这时候问我想没想清楚,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准:“从古自今就没有……”
“那很快就会有了。”王妡打断他的话,“祖父可要好好保重,亲眼看到这前无古人的盛举。”
王准咽下叹气,道:“事到如今,祖父就是想阻止你也阻止不了,只希望你留一份仁慈给王家。”
“是给二叔留一份仁慈吧。”王妡道。
王准:“你记得,便好。”
“我已经留给二叔一份仁慈了。”王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虚握了握,“祖父,让二叔做个清闲的富家翁,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若他不是我二叔,他早死了。”
王准问:“你怎的就对你二叔这么大敌意?”
“您太看得起二叔了,”王妡低低笑了声:“不是我针对二叔,是二叔长了张容易坏事的脸。”
王准:“……”
王妡:“可预见的风险不把其掐灭在萌发之前,难道还要任其野蛮生长,将来给自己坏事儿吗?”
王准仰躺望着床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姽婳,你比祖父强,有野心,有魄力,够狠心。祖父有时回想,你若是生为男儿回是怎样一个光景。”
王妡的目光从屏风山水移到屏风上隐约的影子,哂道:“祖父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中一人,不过被逼走投无路罢了。”
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陡然放低的声音听在王准耳中有些遥远:“我曾经蠢得厉害,为了虚名和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搭上了……”
她顿住,转而道:“好在上天垂怜我。”眉眼变得锐利非常:“天意既如此。我是男儿或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好!好!是我临猗王氏子!”王准沙哑的笑声里满是愉悦。
“倒是祖父您,”王妡把话引到王准身上,“您一生杀伐果断,无论对敌还是对己,怎么就所有的犹豫都用在了二叔身上呢?二叔他值得吗?”
“咳咳咳……”王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一时停不下来。
王妡见状起身,绕过屏风,提起床边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将祖父扶起来,边给他顺气边喂水。
“祖父年纪大了,该万事小心好生保养才是。”全然没有是自己惹的祖父咳嗽不止的自觉。
边喝水边咳的王准:“……”
一杯水喝完,王准止住了咳嗽,王妡把杯子放回小几,没再出去,把墙边的绣墩搬到床边,坐下等着祖父的答案。
“你二叔他……”王准靠坐床头,目光失了焦,陷入了回忆当中,“他幼时曾救过你父,你父掉进池中,你二叔便跳下去救他,否则你父怕就……虽说最后两人都是家丁救上来的,这份兄弟情义,该记。”
“哦,怎么我知道的版本是二叔推我父亲入池却连带自己也掉进去了。”王妡说:“那他这算是谋害兄弟,且谋害的还是嫡长子。”
王准脸一虎:“是你祖母跟你说的吧!”
“很显然,您不信祖母的话。难怪祖母要跟您易院别居。”王妡的立场也很显而易见,帮亲不帮理。
王准除了拉长脸别无他法,孙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教训长辈了。
是翅膀过于硬了。
“还有后来,你二叔的婚事。祖父逼着他娶了个商家女,为这他在京中多有别耻笑的。终究是祖父对你二叔有所亏欠,能护着他一些便护着他吧。”王准叹道,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王妡:“所以,我要借这次罢了二叔的官职,您因为心里那点子亏欠,提前同二叔说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反倒把自己给气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