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个时候,本应在蔚州督战的万淼竟然按兵不动,同族的万仞节度使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派出去支援,他不动,别人自然也不会动。
但就是傻子都知道,莱阳一破,北戎和赵武夷合流,那就不是收服某一个城池那么简单的事了。
传令官手在战报的密匣上收紧再收紧。
终于,在他几乎忍耐到了极点的时候,服侍的太监开了门,走出来传了他们进去。
本是读书捧墨的甘露殿,此刻虽简单收整,但四处都是挥之不去的暧昧气味。
睿帝用一本书在脸上盖住,打了个哈欠,听太监读完了奏报,先问枢密副使:“太后那边可知道?”
枢密副使垂头:“方才已禀告太后。”
睿帝抬头,脸上的书掉下,他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眼底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厌恶:“既太后已知道,必然已说了应对之法,那便按照太后的意思作罢。”
枢密副使恭敬道:“太后的意思是,这事还要听听陛下的主意。”
睿帝鼻间喷出一息嗤笑,微微侧头,看着那地上看似恭敬的枢密副使:“依朕的意思,不如慕容表舅你领兵三万去平乱如何?”
年逾花甲的慕容副使顿时面色一变:“这……这——”
睿帝笑了起来,一面结果太监递过来的热帕子缓缓擦手:“说吧,太后怎么打算怎么做?”
副使回答:“太后说蔚州临近金淮郡,可以让经略使沈节出兵,同时联合万仞节度使,颛顼将军和朗州刺史一同出兵绞杀。”
睿帝将那帕子抛回给了太监:“啧,这个意思,就是慕容家一个兵也不出了?”
副使微微沉默着。
“也不对。我那位马步兵都虞侯、检校侍御史慕容表弟不就去了吗?还带着全军的命根子。任务重大啊。”
“陛下……”副使想要给慕容钧的出行危险和重要性再打补丁。
睿帝早已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行了,退下吧。”
~*
无论任何时候,民众总是最敏感的,在北戎还未正式大规模进攻的时候,谣传就已经开始流传了。莱阳乡下的农人流民察觉到危险,都齐哄哄向莱阳涌入。
在孟沛的主持下,以当地人作保,收入了大量的流民,分在不同区域,然后根据任务分发粮食。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粮食,总之,在莱阳中,至少短暂维持了平衡。
但随着人数变化,木柴和做饭的炭火都开始告急。
孟沛给贾县令一个重要任务,每日都要书信一封送去三州外行而复止逡巡不前就地安营扎寨的慕容钧处,说自己艰难,城中百姓苦等之意。每日这信必定是自县衙,高头大马的兵士一手拿着信一面当街纵马而过,日日都是带着希望而去,失望而回,或者根本回不来,直接留在了慕容钧那里。
不过数日,就连街边的瞎子都知道,莱县被大雍放弃了。人家慕容钧拿着那么多粮食,是给打北戎的兵将吃的,给了他们就是糟蹋。
民心是奇怪的东西,摸不着,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却能爆发极大的能量。
在断粮的恐惧和家人安危中,孟沛很快选到了足够的人手,对这些作战经验匮乏的乡人,他并不用大雍的什夫长制度,而是全部分为数人一组,相互分工防守,这样相互彼此信任,只要一个人受伤,便是血亲的本能也会让他们冲上去撕碎敌人。
在队伍的最前面,负责冲锋策应的则是熟练的老兵,控制整体节奏。
如此几次,在对北戎的小股队伍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甚至抢到了本来来抢粮的北戎人的粮,极大鼓舞了这些新兵的信心,自然也有过失败,如此几次,一支策应良好而又忠诚的队伍开始渐渐建立起来。
但这样的队伍,并不能足够应对北戎的进攻。
温宣鱼一想到曾经关于莱县的传言,就心里发慌。但看孟沛依旧日日按部就班,不慌不忙,有了线报就出城去小小迎击一下,剩下时间大多都是固守在这里,名正言顺养伤,她又心里侥幸觉得或许是不一样的。
如此晚上睡得差了些,这一晚,到了后半夜,她方才睡去,结果不到一炷香时间,忽然听见金戈铁马和尖叫喊杀声还有轰然的撞击声。
温宣鱼一下坐了起来!
外面无星无月,天色刚刚熹微,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是北戎人来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顾不得穿鞋子,随手裹了衣服,赤足跑出房间,顿时一愣,只看院落中四处都是整整齐齐枕戈待旦穿戴整齐的兵士。
孟沛站在队伍最前面,正在指挥不同兵将去不同地方补充。他只来得及看了她一眼,便转头走了出去。在他身后,同样站着的还有全身戎装的小令。
这一场围城围困的时间很长,北戎人仿佛知道了城中的情况,有条不紊攻城和围城。
她换上了男装偷偷上了城中最高的宝塔,站在扶栏向外看去,只能看见北戎人带着猩红的刀拍在马身上,在莱县外面的平原上如同奔跑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