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在前带他们向前走。
和朱楼姑娘们房间挨房间的格局不同,这杏春阁是满春楼特殊的存在,两层小楼,二楼是花魁的住处,一楼只用茶吃酒,装饰布局也着力向着雅致的方向走。
只是进去,脂粉香到底还是浓了些。
孟沛让一个婆子开窗,外面是修建过的杏花树,满树花苞,玉白可爱。
小婢女将他们领到门口,就站在门口,然后便有专门的婆子送菜送酒过来。每来一样,小婢女就会脆生生报一报名字。
小姑娘声音好听极了,一口纯正的官话腔调,温宣鱼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只看这小婢女不过十二三,脸极瘦,站起来倒也娉婷,站在门口,那旧旧的艳俗衣衫滚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可见犹怜。
最后一壶酒是小婢女亲送来的,她捧着托盘,送来以后就规规矩矩站在身后,这是预备倒酒侍奉的。
孟沛示意她退下,小婢女临走,温宣鱼见她眼巴巴看着那点心,道:“你菜名报得很好。这份点心送你吧。”
那小婢女闻言一愣,抬头飞快看了一眼温宣鱼,又看了一眼孟沛,低低垂下头去,立刻感激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谢谢娘子。”
温宣鱼让她快起来问:“今年几岁了。”
小婢女道:“过了夏天就十二了。”
便在这时,听得外面婆子咳嗽一声,小婢女听见声音,连忙辞了出去。
却没想到两人还没吃完,便听见外面的争吵声,说是争吵,也不过是单方面的叱骂。
温宣鱼听着站起来,走到窗边,听起来,果然是方才那个小婢女,仿佛是那方才的婆子怀疑她偷了点心,因为叱骂起来。小婢女被那粗壮的婆子用手指点着额头戳在脑门上,也不回嘴,只一句一句说“我没有偷。”
那婆子听了越发着恼,压低声音骂:“你且等着,看妈妈过来怎么收拾你个小蹄子,你当是自己有几分颜色又会几句好话儿,抢了我的差事去献殷勤不说,还偷东西?想要吃,行啊,等你成了角儿,上了这杏春阁的二楼再说。”此外便是几番粗俗的叱骂。
小婢女只缩着肩膀,颤巍巍分辨,只是实在说不过这婆子。
等鸨母一来,眉毛便是竖着的,先瞪了一眼那婆子,婆子噤声,然后鸨母也不说话,走到小婢女身前,也不多说啪啪打了两巴掌,然后便叫身后龟奴:“这心思太活了,将她领出去,先带去后街的门帘春醒一醒自己身份再说。”
花楼中也分等级,临街宽敞高楼的,有专门的鸨母管理,自然少不了吃的。在这些挂着漂亮灯笼的后面暗巷子里,也有两层的小楼,这些小楼里,都是用布隔开的房间,便宜不少,这一种从不计较夜度娘们的年纪和美丑。最最次的便是连房间都没有的,大多都是有了病,在河岸或者城西的角落什么地方,胡乱搭配一个遮蔽的棚子,这种只要有吃的,都行。
小婢女闻言一下哭起来:“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她哭得大声,那龟奴早有准备,一把粗布用力塞到嘴巴里,然后拖着衣领就要走。
就在这时,赶出来的温宣鱼道:“等一下。”
她向那个鸨母:“这份点心是我给她的。并不是她偷的。”
那鸨母看温宣鱼,皮笑肉不笑:“娘子照顾好自己的相公便是,小树不修不直溜,这小蹄子犯了满春楼的规矩,早就该好好教养一番。”
却看那小婢女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尽全力向温宣鱼这里挣扎,那龟奴手里本拎着她衣领,她用尽全力,那布条便深深勒进了她的肩膀,又顺着肩膀到了脖子,她小小的脸庞涨的通红,却仿佛毫无察觉,只用尽全力向着温宣鱼这边折腾。
“松手。”她向前走了一步,孟沛拉住了她的手。
他向那个鸨母道:“这个小姑娘好像有话要说。松开她。”
鸨母对孟沛显然客气得多,但她这里伸手两个结实的龟奴,还有四五个婆子,对方孤身而来。优势在她。
“公子,这毕竟是满春楼的家事,恐怕……”
孟沛看穿了鸨母的想法,他实在不想将美好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个鸨母身上,于是果断转头,向后面的黑暗中。
“来人。”
来人?来什么人?鸨母挑了挑眉。
孟沛没有回答。
而就话音刚落,敏捷矫健的身影几乎如同幽魂一样从不同的地方掠出,他们身上并不全是夜行衣,但是在之前,却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这些人看着站在孟沛身后,眼眸和他们腰间的刀剑一样沉默。
*
小婢女并不是满春楼的人,没有身契,也没有身份文书,自然也不叫小翠。
她真名姓黄,小名纹纹,是出来找吃的时候,在当铺外被牙婆拐了去的。
醒来就在满春楼,鸨母见她生得好,嗓子尤其好,便将她留下,好好“驯”了一段时间见她老实了才开始让她做个夜度娘身旁的粗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