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此时已经烧起火把。
黑乎乎的人头围着锅子坐,乌压压一大片,正喝酒讨论着进了长安城要怎么花这几年周郎分给大家的银子,还有这几年攒的月例。
底下闹哄哄的,周遗昉就坐在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吹牛。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打着酒嗝,指着长安的方向:“我,我要在长安最好的食肆街,买一个铺子给我婆娘,让她,让她来长安卖包子,我婆娘整的包子,好,好得很。”
黑矮的男人摇头:“我没得婆娘,我要接我老娘,我哥死在战场上了,我哥死之前喊我照顾好咱娘,我要在长安买一间小房子,让我老娘过好日子。”
有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老子差点就死在战场上了,这个钱,老子要黑气花!”
他们看向火堆旁的郎君:“郎君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会有什么心愿呢?”
“傻呀,郎君的心愿肯定是皇帝禅位,做皇帝啊。”
众人点头,有道理唉!
郎君都被逼造反了,不做皇帝岂不是很下不来台。
郎君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人都被逼反了。
都怪靖王和京安公主惑乱朝纲。
周遗昉静静地坐着,偶尔拿起酒碗喝一口酒,什么也不想说。
他做到了上辈子的周遗昉没做到的事,他以为自己会很畅快,自己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可是并没有。
他听着周围的将士们将自己之后要做什么,他却很茫然。
甚至有一丝慌张。
他似乎是即将完成了上辈子未完成的事,可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他好像是被迫在前进。
上一世的他有明确的目标,他就是要坐上那个位置。
可这一世的他,他的目地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模糊不清的。
他一直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只是命运让他提前遇到了小花妖。
这一点变故,让所有都不一样了。
他慢慢地想着,深色冰冷的铠甲被橘黄的火光温暖,不自觉嘴唇弯起。
若他所有的期冀和努力,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姑娘的幸福和笑呢?
不是为了烦厌又痛苦的恩怨,不是为了让那些不在乎他的人后悔,也不是为了让他们为伤害他付出代价。
他想要的早就已经变了。
他要的是和她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她活着,他也活着,那就很好。
周遗昉喉头微动,置于酒碗边的手越握越紧,眼睛越来越亮。
他一下站起来,吓了周围的将士一大跳。
见他没有其他反应,将士们逐渐恢复了热闹。
周遗昉在这样的热闹声中才真正安定下来。
踩在空中的脚,真正落地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着,那根线的尽头是小花妖。
周遗昉扫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同袍,一群醉鬼中准确无误地抓起红叶:“夫人与道人云游到何处了?”
红叶迷迷瞪瞪地。
他喝醉了。
若是平时他是肯定会关好嘴巴的。
青叶特意跟他说过,夫人不想阿郎知道她此时已经入城,要给阿郎一个惊喜。
红叶自是知道夫人在阿郎心中的地位。
对阿郎可以没大没小,但对夫人一定要比对阿郎还要体贴还要敬重才行。
夫人有绝对的自由。
夫人的话就是圣旨。
夫人不愿意叫阿郎知道的事,就算阿郎主动问也不能告诉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