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披上披风，看着头发还没干透，随手捋了一下，“不用管了，我们快去吧。”
霍苍只好给人把披风的帽子戴上，白狐的毛绒衬得女孩小脸娇俏可人。
两人去了前厅，慕容轩正坐着喝茶，看到他俩放下茶盏，“你俩可算是来了。”
“皇上来的时间不对，我和绾绾正准备泡温泉。”霍苍轻笑道。
慕容轩听了心里那个梗得难受。
怎么着，他也有避暑山庄冬日行宫。只是，没有可以陪他一起的人罢了。
慕容轩心中暗想，然后严肃了脸色，“朕来是有件大事要告诉你们。”
“伍老出事了。”
笑容凝在了唐绾的脸上。
过了几息后，她惊愕地看着慕容轩，声音拔高几分，“什么？！”
怎么可能？！
慕容轩把信递给霍苍，又让传信的人把事情说一遍。
“这是我在接到你还活着的信后派去的人，吩咐他暗中在那边保护伍老。”
来人把伍老出事的经过说了，“奴才自去了之后，一直暗中监视，在林将军离开后本来都很正常，没有异样。”
“直到月前，有一日伍老家里收拾行装，像是要回老家，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奴才带人一路查探，发现了……伍老和老夫人的尸首。”
唐绾听到这，心尖猛地一痛，呼吸粗重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眼底燃烧着怒意，声音冷到了极点，“接着说……”
“作案之人没有想隐藏，奴才们很容易就调查出，是鬼面那边的人。”
唐绾咬紧牙关，“鬼面，又是流云涵雪楼！”
霍苍同样面色冷凝，“然后呢……”
“奴才安葬了伍老和老夫人，然后继续搜查，又发现了家中仆从的尸体，他们每个人，生前应该都被严刑逼供过。”
唐绾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全身像被扔进了冰窟，从脚底心底往外冒着寒气。
严刑逼供，逼什么供？
自然是逼他们的供。
是她和霍苍害死了老师。
唐绾身子踉跄一瞬，霍苍忙扶住她，“绾绾？！”
“我没事。”唐绾嘴里泛起血腥气，眼底赤红，胸口，悲痛和愤怒在翻涌，逼得她想杀人，想亲手杀了那些人！
慕容轩看着暴怒的唐绾，“事已至此，朕会给伍老事后哀荣，你放心，朕不会让伍老白死。”
“他当然不能白死！”唐绾猛然抬眸，粉面因为怒火而变得有些扭曲，推开扶着她的霍苍冲到慕容轩跟前，“你要怎么办？”
“皇上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对付流云涵雪楼和鬼面？！”
“还是要等到死更多人的时候？！”
唐绾怒不可遏。
“为什么你知道伍老要离家而不跟着？”霍苍看着地上半跪的人冷声道。
那人马上伏地请罪，“是奴才该死，没能及时跟上伍老，耽误了时辰，伍老刚出城，就被劫走了。”
霍苍怒斥一声，“糊涂！”
“奴才该死！”
眼下再骂也没有用，霍苍看向红着眼的唐绾，轻声唤道，“绾绾……”
唐绾仰起头，抬手抹掉眼泪，深呼吸几次颤声道，“鬼面想要什么，你们就给他什么。”
慕容轩转眸看向她，“唐姑娘……”
“我要知道鬼面要什么，是你的皇位还是掌权江湖，我要亲自对付他。”
唐绾目光沉沉，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声音沙哑低冷“我要，亲手杀了他。”
霍苍走到她身边揽住女孩，“绾绾，不要冲动，这件事交给我和皇上，我保证鬼面落网的时候，把他给你处置。”
唐绾红着眼看向他，眼中的悲愤快要化成实质，她揪住霍苍的领子，眼底含泪，一字一顿，“不行……”
“唐姑娘，你信不过朕没关系，可是你要信小苍。”慕容轩沉声道。
“朕绝对不会饶了鬼面，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唐绾松开了霍苍，哑声开口，“可是你们顾虑太多，动作太慢，才会给鬼面可乘之机，老师才会惨死。”
“想要挖出他的同党和手下，我有办法。”
屋里陷入沉默，霍苍握着唐绾的手，发觉女孩手心一片冰凉，带着黏腻的冷汗。
霍苍心疼不已，“绾绾……”
“如果你感谢老师帮你，就不要拦我。”唐绾打断霍苍道。
男人无奈又宠溺地低笑，摸了摸唐绾的头，“我从来不曾要拦你。”
“如果你想，我就陪你一起做。”
“只是担心你现在悲痛，不宜商量此事，我们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我把关于鬼面和流云涵雪楼的卷宗拿来给你，好不好。”
慕容轩表情一顿。
这事朕还没同意呢！
第269章
对不起老师
霍苍劝着唐绾，慕容轩见状起身，“朕明日在宫里等你，你先安抚唐姑娘，朕回去了。”
“等等，老师的遗体在哪里。”唐绾红着眼问道。
“他葬在了燕州，朕会派人去接回来。”慕容轩道。
“不要。”唐绾摇摇头，看向慕容轩，眸子坚定。
“老师不喜欢这，就让燕州的山水陪着他吧。”唐绾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眨眨眼逼退，又抬手抹掉。
慕容轩想到伍老，心中也悲痛不已，“好，听你的。”
霍苍对慕容轩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
唐绾有些失魂落魄，周围安静下来，她的脑中就会不停地回放和伍老的点点滴滴。
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然后在眼前崩碎。
伍老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贵人。
他给了自己糊口赚钱的机会，给了自己和唐家人一个新家，给了她们长辈一样的关怀和温暖。
明明是普通的师徒，甚至算不上师徒，却为她着想这么多，把她当做亲人一般看待。
他明明已经离开那些他曾经厌烦的漩涡，那些人，那些事，却又因为她的请求，因为她，才会帮助霍苍。
然后才会被流云涵雪楼的人盯上，最后要被严刑逼死！
他可是一代大家宫廷画师啊！他一生为世人留下无数瑰宝，本应该留名千古，却要在人生的最后这样悲惨地死去！
都是因为她。
唐绾心里难受得要死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泛白，眼睛却红得惊人。
老师教她画画，教她做人，就像是亲爷爷一般，她明明想着，等到尘埃落定，一定要把他接到家中尽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报恩的机会都不给她，为什么？！
泪水模糊了唐绾的视线，唐绾死死咬着唇，身子无力地坠下，心里的后悔和恨意一波波地漫上，要把她淹没，逼得她不能呼吸。
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死亡，脑中从来没有这么清醒。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有权势有力量的人就可以不顾王法糟践人命，这世上的恶，她才见识到。
“绾绾！”霍苍一把把人抱住，“绾绾，我抱你回去休息。”
唐绾死死攥着他的手，青筋毕露，却说不出话，口中溢出血腥味。
唇瓣已经被她咬破。
霍苍顾得不许多，抬手掐住唐绾的小脸，强行逼开她的嘴，把自己的手指抵住，“绾绾，想咬，就咬我。”
唐绾痛苦地摇摇头，发了疯一样执意推开霍苍，帽子在挣扎中掉落，青丝落下，唐绾看了一眼霍苍，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外边下着雪，白茫茫一片，唐绾的身影在茫然的天地间显得这么的渺小和无助。
霍苍看着她，慢慢攥紧拳头。
鬼面，死不足惜。
唐绾踉跄着走出屋中，寒冷的风狠狠刮过，未干的泪水冰冻在脸上，唐绾的心也像要被冻住了。
抬眼看着天，雪花落在唐绾身上，唐绾闭上眼睛，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雪地里。
“绾绾——”
……
入眼是无尽的漆黑。
唐绾在黑暗中不断地摸索出去的路，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慌张，想张嘴，却又喊不出。
来人，有没有人，来人啊！
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点亮光，唐绾激动地跑过去，光亮越来越大，最后吞灭了她。
唐绾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惊喜地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世界！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现代化的一切都让唐绾激动地要发疯。
她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她激动地向前跑去，却发现周围的一切在迅速倒退，消失，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就在她茫然的时候，一个人影慢慢出现，唐绾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老师……”
人影站在那里，唐绾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向人影跑去，“老师！老师你等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她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人影对着倒退的景象消失在眼前，痛苦地低喊一声，募地醒来。
“绾绾！”霍苍忙凑上去，眼中满是疼惜，“绾绾你感觉怎么样。”
唐绾怔怔地看着暖色的床帐，脑袋混沌不知身在何处。
霍苍看着唐绾茫然的眼神，心里忽地恐慌起来。
“绾绾，绾绾？”霍苍轻声地喊着，抬手抚上唐绾的面颊轻轻揉捏给她触感，“绾绾？”
唐绾慢慢回过神来，眼珠终于转动，视线落在身边心急如焚的男人身上，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哑声道，“嗯……”
女孩的声音沙哑无比，又哽得厉害。
霍苍的心猛地放下来，“吓死我了，乖，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唐绾缓缓点了点头，虚弱地冲男人扯了扯嘴角。
霍苍坐在床头，让出位置给大夫，轻轻地抚摸着唐绾的小脸。
大夫给唐绾把了脉，然后道，“姑娘这是悲痛过度又急火攻心才会猝然昏厥，加上姑娘之前身子有些虚，我开几副药，好好吃着，要注意休养。”
霍苍想到之前唐绾用鬼门十三针的事，暗骂自己大意。
“好，来人。”霍苍喊人送大夫出去，房间安静下来，霍苍半跪在床榻前，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唐绾。
抬起手握住唐绾的手，霍苍低头亲了亲女孩的手腕，低声道，“我现在还在害怕。”
唐绾侧过脸，静静地望着男人。
“我好怕你就这样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霍苍低声道，握得更紧了一些。
唐绾轻轻笑笑，眼神望向床帐，慢慢开口，“我只是，想明白一点事情。”
“什么？”霍苍柔声问。
唐绾的眼神变得冷幽起来，“力量有多重要。”
“你放心，我不会倒的，我要养好身体，什么都打不倒我。”
霍苍望着唐绾，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他的身份，才是害死伍老最直接的原因。
唐绾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与你无关。”
霍苍心中猛地一刺，“可是你说这样的话，分明在怪我了，绾绾，是怪我，全都怪我，但是你不要……”
“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和我生疏冷落有隔阂，好不好？”
第270章
慕容轩脑袋上绿了
唐绾听着霍苍的话，无奈地笑起来，“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霍苍凑近了唐绾，“我没有说傻话。”
唐绾眼睫微颤，手指用力握了握男人的手，“我才是病人，怎么反倒要我来安慰你，不用瞎想，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绾绾说的，就要一言九鼎，不能反悔。”男人此刻的模样显得有些可笑，执着地去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
唐绾只好叹口气，“上来……”
霍苍马上躺到唐绾身边，唐绾翻个身偎在男人怀里，抬脸在霍苍唇上亲了亲，男人唇瓣干燥，亲上去有些微微的刺痛。
“好啦，你怎么娘们唧唧的，不会哭吧你。”唐绾故作轻松道。
霍苍忍不住在唐绾唇上咬了咬，“绾绾想看我哭吗。”
“不想，我想你抱着我，我要睡一会，醒过来，我要给老师做个碑位，然后亲自下厨，给老师做顿饭……”唐绾慢慢道，闭上了眼睛。
“他还没好好吃过几次，我做的饭……”
唐绾说着，声音哽咽几分，又吸了吸鼻子，蹭在男人怀里，“我睡了，你要抱着我，一直抱着我。”
“好……”霍苍心里疼得厉害，声音柔软带着安定的力量，“我会一直抱着你。”
永远也不会松开。
唐绾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唐绾精神好起来了，霍苍和她一起亲手给伍老和老夫人做了牌位，放在了山庄的北院，日夜烧香祭奠。
唐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几天，然后拿着一幅未装裱的画纸来到灵堂前跪下。
“老师，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参加云台大会，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我会让他们知道，老师的学生有多厉害。”
唐绾跪在蒲团上，对着伍老的牌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