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紧皱,是痛苦难忍的模样。
对面盘坐的云泯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佛子相,看她如此也丝毫没有波动。
眼尾的魔纹好像在从她皮肉中被强行剥离出去。
但偏偏动作十分慢,不肯给她个痛快似的。
痛得卿云想直接拿剑剜肉。
看时候差不多了,云泯睁开眼,拿出咒木靠近她。
咒木靠近她手背,又是一阵烧灼感。
经脉之中好似多了蠕动的东西,在里面惊慌失措地窜来窜去,把薄纱下的纤细手臂衬得有些丑陋。
云泯说了声“冒犯”,掀开她手臂上的薄纱,露出半截光滑小臂来。
他就持咒木从那青黑色出现的地方,顺着经脉刮,将凸起的脉络刮平整。
那乱窜的东西如同普通杂质,被刮出体外,一阵恶臭之后消弭不见。
刮过片刻,卿云头脑昏沉,咬着牙木然地忍受刮骨似的疼痛,慢慢往另一边歪倒一些。
这边臂袖被推高,她又往另一边歪,那轻薄如无物的绯色薄纱,就顺着滑下肩头,层层堆积在左手臂上。
露出大片白腻肌肤,在红艳艳的色泽对比下,勾人眼神。
可惜对面是个瞎子。
在两耳不闻欢乐事的佛修面前半褪衣衫,如同抛媚眼给瞎子看,没作用。
所以她并未在意,只靠左手撑着床榻,好维持住疼痛下的平衡。
像是过了许久,右手臂终于被云泯放过,改为左手臂。
大概是发现她痛得有些恍惚,云泯罕见开了口,边刮经脉边道:
“观你神色,近日心魔又增强了?强忍心魔并不能起压制作用,还极有可能引起反弹。如若心魔不除,即便用上四次吟绯咒,除尽魔气,你也同样会入魔。”
到时候就是走火入魔,没有可救的可能。
卿云艰难勾唇,勉强笑了下:“心魔…如果能说除就……除的话,也不会叫心魔了…我没有办法。”
“世人多以道心除心魔。坚定道心,解决心魔来源便可。”
她摇头,这次提了提神,迷离眼神略清醒了些,同他说起之前的陨落小镇。
“你可听说了万州北的陨落小镇?修炼不易的散修,眼看着就要飞升元婴,却因为心魔劫陨落。你可知他心魔是什么?”
云泯:“道友请讲。”
“只是修道之前,还是孩童时候遇见的一件事。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纵容着亲人害死别人,心有愧疚。”
“本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早已经遗忘了。但到了渡劫之时,却成了挥不去的心魔,一朝便害得他身死道消。”
“你说,这要如何解决?回溯过去,阻止亲人害人?你我皆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做过就是做过,因果轮回从不曾忘掉任何一个人。”
云泯沉默片刻:“道友言之有理。但天道并非不仁,总有人会有一线生机。岂知你不会拥有这生机?”
卿云还是摇头:“但做想做之事,不想生机,不留后路。”
“也或许是绝处逢生,道友无需多想。”
谈话之间,疼痛感不再那么难忍,又过片刻,云泯收回咒木,松开钳制她的手,远离那软香女体。
“好了。”
然后又道:“魔纹转移到了颈侧。”
像是从那锁骨处长出来的一点枯枝,攀附在她颈侧,耳后也有一点,
比起之前在眼尾,已经隐蔽了一些。
卿云下意识抬手去摸,随后穿好衣裳,没骨头似的倚靠在床榻边上。
她还没从那种刮骨之痛,和经脉酸软的状态中缓过劲儿来。
看云泯收好咒木,又看了眼被他收回的无量佛珠,想起他做客合欢宗的事。
“道友为何会来合欢宗做客?”
“合欢宗掌门请我为弟子驱魔。”佛修是驱魔的不二人选。
她皱眉:“驱魔?如同我这样?”
云泯摇头:“自然不是。他们只是受魔气侵扰,严重一点的也不过是有那独特魔修想要附身夺舍,与你不同。”
她沉思片刻。
魔族怎么盯上了合欢宗?如果说是要找人族修士中最不像正派弟子的门派下手,那也应该是九虚门。
而且之前落云宗那个湄儿……难道不是和魔修有关系?
静静待了一会儿,云泯打坐去了,客房里安静怡神,卿云通体舒畅,绷紧的神经也仿佛得到了放松。
感觉到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仅仅只有些疲软了,卿云起身告辞。
出门时她还有些不适,走得有些慢,替他关上房门后,转眼就见许多人将她围住。
一群合欢宗弟子惊诧地看着她酡红的脸迷蒙的眼,叹气表示佩服。
“小师妹,你实乃当今第一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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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泯滋味如何?
不等她作何反应,已经有人拉过了她往外走。
边走边难掩兴奋地问她:“这绀殿寺佛子滋味如何?枉我们长你辈分,竟都不敢朝着这样的绝色下手,却被你先采撷了。”
还有人说:“应该说,竟没想到,绀殿寺的佛修居然也贪图这欢愉。况且这还是云泯。”
普通点的佛修,就算不愿意,强行得手也可以。但这云泯金丹修为,又有无量佛珠,这代弟子里少有人能敌,谁敢强行得手?
连向他求·欢的人恐怕都不曾有。
她们谈论得欢,卿云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她和云泯……用了吟绯咒的反应,是与道侣欢好后的样子有点像。
她没反驳,就浅浅笑着,寻找着时机随时准备离开合欢宗。
奈何旁边女修问得太多,不好不回答,便也简单回应两句。
“小师妹,快说啊,云泯滋味如何?”
“……不错。”
“只是不错吗?云泯是佛子,失身于你,肯定诸多人追问的,你这两个字可不够满足大家好奇心。他如何上钩的?就看你长得美艳,便顺水推舟了?”
“……对。”
“原来佛子也这般庸俗,与寻常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小师妹,你天赋十分不错,下一个想尝尝谁?”
“云泯之后,能入小师妹眼的还能有谁?不是那陆鹤禁说不过去吧?”
卿云这下可不敢随意应承了。
又与她们欢闹两句,她寻了个机会,神色自然地走出合欢宗。
直至出了捧莺楼,她才大松一口气。
然后避开他人,恢复成平常样子,去接了留在外面的小兽。
此行就是为了找云泯使用吟绯咒而已,不曾想还意外知道了一点消息。
合欢宗的人被魔气侵扰,还有人被魔修附身夺舍,这事还少有人知。
为什么魔修会盯上合欢宗?
会和她有关吗?
熔剑炉主当日所说的“那群人”里应当是有魔族的,那么近日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魔族踪迹,是那群人的动静吗?
卿云觉得一团乱麻中间,肯定有什么能把这一切串起来。
可是她始终摸不到那个中心。
等接了小兽,她又遁入了山林荒野间,教导望天犼修炼的同时,不断练习软鞭的招式。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暂且没什么事情了,躲在不见人影的地方提升修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平时就同小兽一起修炼。
偶尔也会易容去附近州城中走走,听听最近为人乐道的消息。
得空了,就再多想想她之前得到过的信息。
试图慢慢拼凑成一条连贯的线索。
如今已经知道魔族和鬼修貌似利用法器引道修入魔,使人能以灵体吸收鬼气修炼。
那么为什么需要这样做?
如果她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结合半妖半魔的出现,“她”应当是想平衡道,魔,妖的势力强弱?
不过这于鬼修却说不通。
还有,魔珠和鬼珠总不会是天生地长的,肯定是有人雕琢成法器的。
会不会是神机门的人?
如果真是神机门为魔族炼制那魔珠,那应当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合作。
可是熔剑炉主死前表现得很是厌恶于她所说的投魔一事。
合作,但又厌恶……
难不成是被迫的?
如此说来,一手策划想要将她摁死的那群人,地位应当很高,实力很强。
而且大概是道,魔,妖都有参与。
熔剑炉主又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说明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同她经历相似?那群人已经这样害过不少人?
为何呢?
她曾以为是有人忌惮她神通太强,如今仔细想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线索已经慢慢拼凑起了小半,她吐出一口浊气,持鞭站在高处遥望巍巍群山。
小兽已经化作了望天犼原形,很是巨大,但跳跃间矫健有力,看起来还挺轻盈。
她飞身往下,坐在他脊背上,由他带着快速穿梭在河流山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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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转瞬而过,卿云没再与熟识之人见面。
沈槐序不知去向,云泯游历青州以南,陆鹤禁找不到沈槐序也找不到卿云。
但这镜元洲上不缺热闹,特别是百宗大比越来越近的时候。
神机门投魔一事被证实是子虚乌有。
各大门派参与调查这件事的人,还放言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要抓此人交给神机门解气。
卿云听到消息的时候感到可笑。
即便是有人故意陷害神机门,按照目前线索来看,处处都指向魔族。
他们却含糊其辞地说是某人,仿佛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也间接表示了他们要找的人不是魔修,而是一个具体的人。
和熔剑炉主说的一样,不管线索指向谁,最终杀了他的嫌疑都会落在她身上。
那些人想要谁是凶手,想要谁人人得而诛之,就得是谁。
所以不难想到,参与调查的那些长老,或者是长老头顶的人,也有和熔剑炉主一样的。
都是养鱼的人。
所以,她如今还成通缉犯了。
可是三月已过,她需要第三次去找云泯,不得不现身。
只能祈祷云泯别又在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拿出无尽珠,她头也不抬地朝着边上招手。
望天犼呜咽一声,化作小兽窜上她手臂。
她抬手在它脑袋上拍拍:“月亭,这次带你去,不可乱跑。”
上次没带它,回去之时小兽焦躁得把能抓破的东西都抓破了,蓝幽幽的眼瞳盯得人心里发凉。
小兽讨好似的舔舔她,脑袋埋进她颈窝,尾巴紧紧缠住她手臂。
又喵喵叫两声,好似在回应她“我知道了”。
卿云便拿出无尽珠,感受着那股冥冥之中的指引,跟着走出山林。
这次易容成了合欢宗弟子,戴着面纱,匆匆赶路甚少停留,自然也无多少人注意。
只是越走她就越疑惑,无尽珠指引的方向是南方。
一直往南,如果直行,必然是要经过神机门附近。
而且那指引并没有要停止的感觉,说明云泯还在更南方的位置。
不是清剑宗附近,就是青野渡,离妄海周边。
他去那儿干什么?又出现了魔修?
还有,她记得之前听原州城里的人说,师兄带着清剑宗弟子在青野渡附近除魔。
如果云泯和师兄都在同一个地方,那肯定是见过了。
她一去说不定就要和师兄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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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操控不了我的刀,卿云师妹
她还不想和宗门里的人相见。
魔纹还在,周师弟的仇还没报,如今自己又成了好些人追杀的对象。
如此落寞窘态,如何能在大家面前展现。
一路上她都沉闷犹豫于这个问题,直至神机门西北方向的泉州,她遇到了一群人的追杀。
…
卿云飞身点水,踏上树梢枝头,转身的同时挥动软鞭。
鞭子带刺,破空直冲面门时,没人敢小觑,追上来的几个人抵挡着往后略退。
皆是些其貌不扬的人,恐怕也是易容的,为的就是不让她认出来。
有人桀桀开口:“卿云,别抵抗了,你一个人再如何也对付不了我们。”
“笑话,”卿云立于高处,收回软鞭道:“莫名其妙将我认作那已经陨落之人,你们是何用意?”
“况且谁人不知,那卿云擅剑,神通强大,是正派弟子,而我擅鞭,没有神通,如此明显的区别你们也分辨不了吗?”
“休要推脱,你就是卿云!就是你杀了熔剑炉主,诬陷神机门投魔,该问你是何用意!”
卿云沉下脸来:“你们非要将此事算在我头上,是何人指使?难不成这三宗四门六派里,都是些串通好了的一丘之貉,能随便找个名头就残害他人?”
说完看向那群人里最中间那个人。
持剑未动,也不曾开口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站着,盯着她看。
是个女修。
恐怕是实力最强的那个,其他人都对她有所惧色。
可是既然认定了她是卿云,为何这些人还敢带剑?
她沉沉盯着他们,警惕地准备着随时拿剑用。
他们不是来讲道理的,中间那人有片刻没动,对面就有人直接动手了。
也是个剑修,冲上来就以雷霆之击斩向她,卿云心惊,软鞭一甩飞身避开。
那剑气却还能割破她衣摆。
“看来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三个金丹,中间的道友在金丹之后吧?真是煞费苦心,太看得起我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鞭子,神色凝重,自知这次是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