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从小姐的吩咐去探望了夫人,还赶着给回话呢。
那圆脸的丫鬟瞧着秀儿远去的背影,羡慕极了:“我要是啥时候也能去伺候小姐就好了。”
秀儿是小姐身边最得脸的一等丫鬟,她不过是待在小厨房里打下手的,虽然都是为人婢女,身份地位却差别极大。
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消散了,就像没说过一样。
秀儿当然也没有听见。
她穿过回廊,到了主屋门前。
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守门,看到秀儿都问了好,又掀起竹帘,示意她进去屋里。
秀儿抬脚进了堂屋,迎面是梅兰竹菊四幅木雕画嵌在北墙上。往下是架几案,上面有三对白底描金梨花瓷瓶,中间是石头面的插屏。架几案下面搁了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摆着几盘瓜果点心,桌两旁放了圈椅。东西依墙各有两张圈椅并一张茶几。
红儿正往屋角的花几上放置盛开的海棠花,看到秀儿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又说:“小姐正在内室喝茶呢。”
红儿是苏姝的母亲宋梅茹指派过来的二等丫鬟,原是宋梅茹的乳母林氏的小女儿。人虽年纪小些,却很是机灵活泼。
秀儿伸手摸了摸红儿的头发,往右走,绕过白玉刻就的湖光山色屏风,就到了内室。
苏姝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喝茶,背后靠着秋香色绣缠枝纹大迎枕。她的如瀑青丝松松绾在脑后,仅用了赤金镶东珠簪子做装饰,无端给人一种慵懒随意的感觉。
而莲儿就站在不远处伺候。
看到秀儿走进来,苏姝放下手里的茶杯,问她:“母亲的咳疾可有好转了?”
母亲每每入秋或者换季的时候便会犯咳疾,是经年的老毛病了。
“我过去的时候,夫人刚睡下。”秀儿拎起圆几上的茶壶,给苏姝添满热茶,“听林嚒嚒讲,夫人连着喝了几次赵姨娘亲手熬的红枣银耳汤,已然好多了。”
“赵姨娘?”
苏姝秀气的眉头皱了皱,“赵香儿?”
赵香儿原是父亲苏鸿青梅竹马的姑庶表妹,是祖母还在世时做主给父亲纳的妾室。
此人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最是个有本事的。若不是有她在,到了后来,母亲绝不可能在苏家没有了容身之地,和父亲之间的嫌隙也断断不会到了最后几乎再不相见的地步。
“就是她。”秀儿点点头,察觉苏姝的情绪不太对,“……小姐是有什么疑问吗?”
府里的几位姨娘,除了赵香儿,也没有别人是这个姓氏了。
“不是疑问,想起来觉得厌烦而已。”苏姝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摆手让秀儿和莲儿都出去,说是有些疲倦,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秀儿屈了身,拉着莲儿一起往外面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去看苏姝……今天的小姐怎么怪怪的?不仅异常的安静,气色也很不好。
等内室没有了旁人。
苏姝微微叹息一声,还是不适应……
她明明还待在静芜,不过是困极了,打个盹,怎么一眨眼醒过来,竟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以前,还住在出嫁前一直住的院子里——秋水院。
屋里的陈设依旧,很明显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如今看来,却是熟悉又陌生了。
早年间病死的秀儿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莲儿还跟着她在秋水院做她的一等大丫鬟,双手白白净净,不像后来做尽粗活而满手老茧。
而红儿更是留在了最可爱最伶俐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变得呆呆笨笨。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插了手,时间回头,世间万物都恢复原状。
而她苏姝,也将跟从指引,重新活一遍。
雕窗半开。
阵阵清风吹入,不冷不热,秋天的温度很适宜。
嵌碧玉铜镜摆在梳妆台一角,模糊的映照出苏姝的侧影。
是正当妙龄的少女,小脸莹白如玉,桃花眼潋滟,唇色娇嫩朱樱一点。
她身穿淡紫妆花缎织牡丹花纹斜襟长褙,左手腕子戴了两支春带雨翡翠叮当镯,举手投足间尽显倾城容色。
这样的美貌,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很难忘却。
苏姝不经意间抬眼,和那个铜镜中的自己目光交汇。
她伸手抚上脸颊,仿佛也有些懵……这样年轻的容颜,也真的好像没有见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