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出京奉的是密旨,查案却不是。待县署公布考期之后,钦差抵达清江府的消息,应当也就瞒不住了。”
穆空青大致摸到了些头绪:“老师是意思是……这清溪县令,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穆空青虽然不是历史专业出身,却也知晓科举舞弊是何等严重的大罪。
这清溪县令同李家是得有多要好,才敢顶着掉脑袋的罪名,在考场中对他动手脚?
县试时,确实是由县令做主考官不错,可主要负责监试与阅卷的,却是县中的儒学署。
谈不上绝对公平,只是若是动手脚,则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犯不上冒这个风险。
周秀才轻笑:“清溪县令同李家的关系,可不是普通的官商勾结。”
“你与秦家的联系已经叫李家警觉了,若是再拖下去,真叫他们查出什么来,保不齐就要狗急跳墙。”
周秀才话锋一转,复又问他:“我先前予你的那些策论,你可都看了?”
穆空青点头。
策论这一项于他来说,反倒比四书文更简单些。
到底是曾经吃过前人智慧结晶的人,论起政治敏感度,穆空青的起点比多数人都要高得多。
唯一的问题便是,他现在消息闭塞,对国家大事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周秀才。
“你既已都看了,这些时日便可自己动笔写一写了。”
“如无意外,在县署公布考期之前,钦差抵达清江府的消息便会传出。届时你再去礼房报名,便无人再敢动作。”
语毕,周秀才起身,将桌上一摞装订成册的东西递给了他。
穆空青接过一看,正是近些年的邸报并一些策论题。
“待你过了县试,今年四月便可前往府城。”
“届时,我会让周勤与你同路。”周秀才道:“带上秦家交予你的东西。”
周勤便是今天早晨将他接来周府的那个小厮。
眼看着天色将明,周秀才也不多留他,直接唤了周勤进来。
临走前,穆空青忽然想到了自己昨日的疑问,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昨日,为何要由秦家的人告知我此事?”
周秀才身边有周勤这样的人,昨日却让秦文启那么大咧咧地上门,这是图什么呢?
周秀才话头一顿,难得显出几分恼怒。
“你既已知晓,还不快走!”
穆空青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笑得好不得意。
那天夜里投入他房间的信封中,装着两封信。
一封是他入门的“凭证”,叫他一直悉心保存着。
而另一封信,他在看过之后却将其毁了个彻底。
被毁了的那封信上,写的便是一桩本朝轶事。
前朝末年,有一周姓小子,因被宗族驱逐沦为流民。后追随□□皇帝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了本朝的三大开国功臣之一,获封国公爵位,并得御赐“安”姓。
但据穆空青所知,现在的大炎朝,可是一位国公都没有的。
尤其是安国公自请除爵一事,甚至被编成了戏文,时不时便会出现在说书先生的口中。
要是他没猜错,这消息怕是由秦家率先得知,然后同时告知了他,还有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的周家。
同时,这也带代表着,真正处在旋涡中无法脱身的,是秦家,而不是他的老师,周行博。
也是直到这件事情被印证,穆空青才真正地对周秀才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之前的穆空青不是不信周秀才这个人,而是不信任周秀才的立场。
有时人的肩上担负着的责任,会让他们必须做出某些选择,哪怕这些选择会违背自己的本意。
不过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先前的安国公府何等显赫,现下又怎么可能在朝中半点故交人脉也无?
而那些隐约透出的不凡,估计这也就是这些年来,清溪县中的地头蛇们顾忌周秀才三分的原由了。
穆空青到家时,天边初初泛起了鱼肚白。
穆空青抱着一叠邸报,一到家就又开始了闭门苦读的模式。
孙氏瞧着心疼,忍不住同穆老二抱怨:“前些日子就是这样,好容易熬过了考校,正说年节里可以松快些呢。可这还不到十五,怎的又用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