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只好作罢,一会儿又叹气,有点恨恨地戳着碗里的豆腐说:“要是世界上有那种神刀就好了,这一段时间我不想要了,咔一刀切掉剁碎。”
豆腐块被她戳成了豆腐泥。
祝良不想她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就有意转移了话题,说:“后天是星期天,你们单位不加班吧?要不咱们回祝庄?”
青叶多少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眼睛又亮起来,“那我去买几件小婴儿的衣服吧?送给素美。”
素美怀孕了,还没三个月呢。
祝良说行,你想送什么就买点什么。
睡前好长时间青叶都在说给素美孩子买东西的事儿,后来还专门拿了一张纸,列了一张表,想想写写。
祝良凑过去一看,哟呵,这简直是百年大计啊,衣服,鞋子,小被子,甚至连书啊,本啊都列到计划里去了。
祝良说“我能给热心伯母提点建议呢?”
青叶就拿枕头要砸他,“什么伯母?说的我七老八十似的,你才伯母,你才是伯母!”
祝良用胳膊一挡,好笑道:“祝民和素美的孩子,那可不得喊你伯母?青春年少小伯母还不行了?我怎么能是伯母?我是伯父。”
青叶两手一托脸,沮丧地说:“我老了,我已经成伯母了,伯啊,母啊,听起来就很老。以后我要让素美孩子喊我名字,嗯,叫我小叶子吧。”
“过于贪恋青春。”祝良说她,“你已经是个少妇了,小叶子同学。”
青叶气得从床上蹦下来,“我就是贪恋青春,我才20岁,我有青春的脸庞,青春的身体,还有青春的朝气!”
祝良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的打量青叶,“美好的青春,新鲜的青春,我都想唱一首青春赞歌给你了,小叶子,你简直比青春更青春。”
青叶抿嘴笑了,坐到床沿上,“你刚才要给小叶子提什么建议?现在说吧。”
“这些被子、鞋啊,不用买,咱妈针线活是出了名的好。”祝良那笔把表上的圈出来。
青叶恍然大悟,又点头如小鸡啄米,“是,而且应该给妈表达心意的机会。是我疏忽,幸亏你提醒了我。”
祝良去电器城买了台黑白电视机,把它牢牢的捆在自行车后座上,路上又买了大西瓜挂车把上,汗淋淋地送到青叶家。
戴爱国正蹲在门口吸烟,看见祝良,慢悠悠站了起来,眉开眼笑问:“电视机买了?”
“电视机给送来了?”屋里传出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还算她有点良心。”
祝良先进屋看了看,见老太太正手脚利索的收拾桌子,连拐杖都没柱,就没提崴脚的事儿。
“电视机放这儿。”老太太命令说,“去买个插板,插头不够,台扇还得用。”
祝良说:“行,我这就去。”
戴爱国拦住祝良,说:“不用,我买去,你不知道买啥样的。”
“你在这儿瞎掺和什么?!年轻人跑腿不比你快?让他去。”老太太嗷嗷叫,“你过来收拾这纸盒子。”
戴爱国快五十岁的人了,被这一顿嗷嗷整得臊眉耷眼,挪进屋说,“妈,我这就收拾。祝良,你去。”
祝良买了插台,把各种线都插上,打开一看,满屏雪花,祝良说:“天线得装到屋顶上去。”
老太太把眼瞪得老大,“装屋里就行,装外面让雨淋坏?老师都是没脑子的人!跟青叶她妈一样!”
祝良才懒得跟老太太理论,啥都没说。
戴爱国眼睛一转,咋说也是人家送过来的电视,以后万一再需要他买东西呢?
从祝良手里接过来天线,说:“待会儿我装。那个,祝良,你回去吧,天怪热。”
祝良也没推辞,朝老太太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奶奶。”
老太太两眼盯着电视,头也不扭,不耐烦地朝门外挥手,走吧,走吧。
戴爱国跟出来,很严肃地说:“祝良啊,你是我姑爷,这半年八个月的你也不上门,就凑今天得给你交待几句实在话。”
祝良就站住了,看着岳父那黑黑长长的脸,他说“你说吧,爸”,心里却没忍住开小差想:青叶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
“青叶这孩子跟她妈一样,把工作看得跟命一样,都那么晚了还不回家,”戴爱国一板一眼地说,“凡事又要按自己的主意去干,不听劝,你得管着她啊,不听话就得管,该打就得打,不然像她妈一样翻天了,女人家家的,搞什么事业……”
第11章 是非法同居
祝良说:“你还有别的话吗?”
戴爱国就手拍脑袋想了一会儿,“回去给青叶说,别牙尖嘴利的,前天我说电视机的事儿,她说要不是看在我让你们俩结婚的份儿上,都不会给我买。她妈不要她,我又当爹又当妈把养她这么大,她上班赚钱了,给家里买个电视还不是应该?按说她都应该把工资给家里,不过是我体谅你们要过日子,就都让她自己拿着了,怎么不知足……”
“青叶挺好的,爸,你这样说自己女儿太难听了,”祝良拦住了他的话头,“你需要电视,她就依言买了让我送来,这还不够吗?”
戴爱国没想到在他面前一向寡言的女婿会反驳,愣了一下,脖子里的筋蹦了出来。
祝良不等他再开口,抬手看看手表,“我去接青叶了”,竟然就那么走了。
戴爱国愣站在那儿,气哼哼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双不孝儿女!
祝良那边也正在忍不住叹气:天下父母并不是人人都合格。
青叶下班看见祝良等在门口,挺诧异的,祝良说:“临时起意,想来接你,就来了。”
青叶的同事大姐看见祝良,笑眯眯说:“青叶,这是你爱人啊?挺儒雅帅气的嘛,怎么总是藏着不让我们见呢?”
青叶就红了脸,把同事敷衍过去,催着祝良:“快走,快走,都让人看见了。”
祝良载上青叶去百货大楼,路上就半开玩笑的问了:“你怕同事看见我?嫌我长得丑还是长得老?”
“咱俩还没领结婚证呢,从法律上来说属于非法同居,四处晃荡不好。”
祝良一下说不出话了。青叶嫁给他的时候还不满20岁,没法儿领结婚证,俩人就这样结婚了。
那时候很多人遇见这种情况,都去改年龄,把年龄改大,领证。祝良觉得没必要,也就一年时间,到时候领了就是,反正他绝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这个事儿他从来没有像青叶那样放在心上。
“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今年咱们的最最最重要任务就是领证,你过完生日第二天咱们就去领。”祝良蹬着自行车说,“以后出门我主动和你保持距离,不让你为难。”
青叶“噗嗤”笑了,问他:“那明年的最重要任务是什么?”
“明年?明年我还没想,你呢?”
“明年我要工作进步,业务能力大提升。”青叶豪气地说。
祝良扭头看青叶,“业务能力大提升?你这从哪儿学来的新词?”
“我们领导啊,他说了,我们单位的边贸业务有眉目了,去那边非常锻炼人。”
“俄罗斯?那边安全吗?”
青叶依旧新致勃勃,也不接祝良的话茬,“我现在又不后悔学语言了,如果到时候派我去,我就有业务做了,不用天天干拿报纸,扫地打水的杂活儿了。”
百货大楼一到,青叶不等祝良就先进去了。一路上关于送电视的事儿连一个字都没问。
第二天是个大热天,天刚蒙蒙亮青叶就把祝良叫醒了,“起床回家吧,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晒。”
清晨的城市还没有睡醒。除了一些卖早餐的,路上基本没人。
祝良说:“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时候到街上来。”
“我上初中的时候天天都这个时间起床,从家里走着去上学,冬天时候天还黑,也有点吓人。”青叶搂紧了祝良的腰,似乎又回到了冬天早上似的。
“我初中在镇上,第一回 来市里是因为参加中师招考,八年前的事儿了。”祝良有些感慨,“十六岁,才第一回见市里什么样。”
“我们家附近那个中学就是考点,”青叶把头靠在祝良背上,说,“我还在那儿遇见初中生,现在还记得他说的话。”
“说的是至理名言吧,这么多年还记得。”
“我那天被我爸追着打了,因为一件特别可笑的事儿,”青叶还没说就先笑了。
“就是我上厕所,用了两圈纸。不知道奶奶在纸上做了记号还是怎么的,她在大门口骂我故意糟践东西,她就只用一圈半,要我以后拿纸都得向她要,申请用一圈半。
“她在外面吵,我就回屋刷刷写了一封信,跟她顶嘴:我给市长、省长写信,看看谁规定了只能用一圈半,用多一点是不是要坐牢。”
“我爸刚好回来,上来就要打我,我跑他追,追的我的鞋都掉了,石子硌脚,我就哭了。”
“这时候有个在学校门边等考试的男生把我拉到身后,叫我爸不要打小孩,还说叫警察什么的,我爸才走了。”
祝良接着说:“然后你就哭哭啼啼跟他说,你要寄信,但你没钱,你也不知道邮电局在哪儿?”
第12章 透明塑料鞋
“可是跟我说话的那个男生不是你这样啊,他长得很矮,比我高不了多少。”
青叶从后座跳下来,不相信的用手在头顶比着。
祝良故意凑近青叶看了一会儿,“这样仔细一看,果然是你,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跑的特别快。”
又解释说:“我长个儿晚,上师范时候才开始长。”
“是吗?不会真的是你吧?我记得他是单眼皮。”
祝良扭过头,眨眨眼,他就是单眼皮。
青叶还是无法相信,一路上让祝良停下好几次,扳过他的脸,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单眼皮,尽管她结婚前见他那次就留意到了他的单眼皮。
祝良就还好,一个市,世界很小,见过也不是很稀奇。
但是,不得不说这有点机缘巧合。
到村口的时候太阳才刚刚露出头儿来,迎面遇见武瑞华弟弟。
这孩子也在祝良学校上学,见人倒是礼貌,恭恭敬敬叫了句:祝老师好。
祝良也就礼貌性问了一下:“起这么早,是要去干啥?永华。”
“我姐对象今天要来,我去集上买两袋好糖去。”
祝良说:“那你去吧,这是喜事。”
青叶和祝良到家,祝大妈在做饭,祝四德去地里给鸭子薅草去了。祝民和素美还没起床,听见哥嫂回来,俩人才爬起来。
素美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病恹恹的样子。
青叶很吃惊:“素美怎么还瘦了?怀孕不是都会多吃变胖吗?”
祝民瞥了一眼素美说:“她这不吃,那不吃,还哇啦哇啦吐,可不得瘦。”
素美就狠狠的瞪了一眼祝民,提高音量说:“还不是你气得我!有空儿就出去喝酒,就去玩牌。”
“那我在家你就不吐了?你就能吃饭了?”祝民洗过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子反问。
“喝酒玩牌,你都是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祝良板起脸说了祝民。
青叶也皱眉看着祝民,祝民这才不吭声了,钻屋里躲起来了,祝良也跟了进去。
这个弟弟,从小就调皮捣蛋,不爱上学做作业,就爱四处蹿着玩,跟这个玩的好,跟那个玩得开,田里的活儿都是应付着干。
原以为结婚了能稳住心性,谁知道还是不着家就爱玩,平日里爹妈因为他喝酒没少生气,每次他都答应的好好的“不喝了,好好干”,一转脸,照旧。
连村里人都说,这两兄弟,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娘生的,一个聪明踏实,一个吊儿郎当。
素美哭丧着脸生气,青叶把给素美孩子买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来,看看,你都快当妈妈了,本来想多买几件呢,季节不对,选来选去只选出来这几件。”
素美看见,立即阴转晴了,摩挲着软乎乎的小衣服,不停说:“嫂子你太好了,太好了,还想着给孩子买衣服。”
祝大妈也凑过来看,咂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挺贵的吧?多少钱啊青叶?”
“没多少钱,妈,对了,祝良去省里出差,给你俩买了凉鞋。”青叶又从另外一个兜里拿出来两双透明凉鞋来。
祝大妈一看就说:“哎呀,我都一个老婆子了,还穿什么凉鞋,天天鸡窝灶房里转悠。”
素美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嫂子,这透明凉鞋咱们集上都没卖的,买不着。咱村里就武瑞华穿了一双,听说是让人从省里捎的。真好看啊,我现在就穿上。”
素美忙活着换鞋,祝良从屋里出来了,和青叶对视一眼,耸肩笑了笑。
其实这双凉鞋是祝良给青叶买的,给他妈买了一双,给青叶一双。
他想不起素美也有情可原,弟媳妇嘛。
但青叶说,她有鞋穿,上回见素美,鞋上都打补丁了,给她吧,况且她是个孕妇,理应受到优待。
素美穿上稍微有一点点挤,因为她脚胖,怀孕还有点肿。
青叶刚说:“是不是有点挤?”
素美就大踏步在院子里走了个来回,“好得很,嫂子,鞋子都是越穿越大,没事儿,好得很。”
祝民走出来,叼根烟蹲在屋檐底下,看见素美脚上的凉鞋,没话找话,说:“哎,我记得咱村有人穿过一双这样的鞋,时髦得很呐,孙素美。”
素美早把早上那小型争吵给忘了,喜滋滋的说:“武瑞华穿过,我这是咱村第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