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陈王刚才的做法,内外都知道陈地缺粮,本就易生变故,再加上逼迫宋家和陈家两个世家首领拿出钱粮,等同于跟他们交恶,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这陈地说不准就会改了姓氏。
然而还没等王谋士再开口,就听已经坐回主位的陈王又开口说话,语气中充斥着不满和鄙夷。
“孤可从没强制百姓,不许他们种粮食,是他们自己眼皮子浅非得赚那份钱,如今没有粮食吃,却还得孤这个王爷帮他们想办法——果然,愚民就是愚民,就不该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像是宛平那样由着泥腿子们当家作主,哼哼,乱象还在后面呢。”
陈王这么说,谋士们也只能叹气,陈王一旦进入“刚愎自用”模式,那就没人能劝得了。他们几个很有自知之明,都是来混口饭的,真有本事早就投效朝廷了,也不至于早早窝在封地上天天奉承个喜怒不定的王爷。
劝不动,那就不劝了,趁着现在还在风暴前夕,他们尽早收拾收拾东西跑路还来得及,就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如此轻松的养老之地。
——罢罢罢,还是逃命要紧,没命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陈王好歹还想着从外面弄粮进来,将成本分摊给百姓,楚王那边则是另一种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的态度。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孤在行宫之内,紧闭宫门还能活上三年,那帮泥腿子可撑不住。孤买他们的东西又不是没花钱,他们自己不种粮食又能怪谁。”
楚王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直接带着王妃孩子去了行宫,然后封闭出入口,每日严加盘查,一副等到没人能闹的时候自己再出来。
因着二王起了个不好的头,世家和富商们也有点慌乱,前者还能凭借自家底蕴有条不紊处理后续事宜,后者则多半为暴发户,只靠这两年开作坊工厂赚了一笔,实则如无根浮萍,随风漂流。
也就是这时候,小山子看到了行动的机会,快速打了报告回去,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孟旭派来的人手支援,一时间人心浮动,宛平那边的故事不知怎么的就多了起来,仿佛谁都有那么一两个来自于那边的亲戚朋友。
“听说了么?咱们没粮了。”
“城里的粮食铺子已经开始限购了,价也比往年翻了三倍。”
“后悔没听我爷爷的话,就该老老实实种庄稼,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谁说不是呢,这两年是赚了点钱,可根本不够买粮食的,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知足吧,咱们陈地还好,楚地那边连高价粮食都没有,楚王老早就带着老婆孩子跑行宫了,听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要不是他们做保,谁会把自家地里的庄稼都变成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今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家小舅子前一阵上我家来,说他曾经有个邻居去了宛平那边生活,之前还吃不饱饭呢,现在也分了十几亩田,连媳妇都娶上了。”
“嘘——小声点,不是说那边都是骗人的吗?不分田,都把人拘起来干活,跟签了死契的奴仆一样。”
“嗐,你这是听谁瞎说的,我还能骗你么?我小舅子来的时候还给我们带东西了,说是他那个老邻居带来的,今年新打的稻米,让大家尝尝鲜。”
“哎,那也是人家宛平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咱又不是那街头懒汉混混不肯劳作,凭什么人家就能越过越好,咱自己连饭都吃不上。”
“你可真敢说,不怕被人听见告密啊。”
“嗐,这不都是乡里乡亲的兄弟么,换外人谁敢呦……走走走,上我家去,我跟你们详细说说。反正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也许听听人家的经验,咱们就有办法了呢。”
……
滚滚暗潮之下,陈地和楚地的平民百姓中渐渐兴起了一股“宛平风”,等到他们真的拿钱也买不到粮食的那天,一场预谋许久的暴动终于从最不起眼的村落兴起。
随后,如同燎原野火一般,迅速点燃了陈地和楚地,一时间人人谈斗争,家家说分田,固然也有死伤,却依旧积极不减。
一边是没钱没粮只能全家饿死,一边是豁出命跟着有经验的人去战斗,输了最多也就是赔上这条横竖没活路的命,若是赢了则一家老小不但有了粮食,还能分到赖以为生的田地和财物,该如何做其实不难选择。
同时,孟旭带着养精蓄锐三年的队伍从宛平出发,士气高昂势如破竹,内外联合之下所过之地如入无人之境。
慕容飒坐镇后方,运用自己建立的商业帝国的渠道,为大军送上源源不断的物资粮草。同时慕容虎为侧翼,率军离开陈留,既是跟孟旭打配合,也是为了立下战功,为自己这一支拥有的话语权而努力。
十二月,陈地破。
转年三月,楚王自缢于行宫。
五月,孟旭和慕容虎合兵一处,剑指早已民不聊生的孙仲朝廷。
第50章 🔒前夕
谢思染其实只有最初直播的时候还关注过孙仲,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自己的工作也越来越忙,没有时间天天浪费在扎小人上, 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去处理, 哪一样都比孙仲重要。
尤其是当谢思染还完欠款,直播平台权限对她正式开放之后,更是游离虚朝这个世界之外, 以另一种高高在上的身份俯视着他们, 犹如观察者们在看盒子里的蚂蚁,顺便记录他们的数值一样。
当然,谢思染是会根据自己的心意和喜好进行干涉的, 就好像她会因为赞同慕容飒和孟旭的理念, 愿意卖给他们新的技术和良种。同样也因为敬佩吴安抵御外敌的心, 而将水泥和一些防御性装备的制作方法卖给对方。
对待其他地方的人也是,想要的技术,拿等同的能量值来换,只要符合平台规定且属于她心中“安全范畴”内的东西,谢思染都不介意拿去交换,正好也让她看看同样的东西和技术,在不同的人手里是否会摩擦出不同的火花。
就拿同样的珍妮纺织机的技术来说,慕容飒的陈留和二王的领地上都建立了不少工厂和作坊, 用来大批量制作布匹等物,看似相同, 实则内核根本不一样。
慕容飒的领地上,每间工厂和作坊内, 都有“工会”的人入驻, 他们负责团结工人, 给他们灌输“付出多少劳动就该要多少报酬”的理念,别提什么“给你一份工作就该感恩”或者“年轻人不要只看钱,要有理想”之类的屁话。
我工作,我拿钱,用钱养活一家老小,改善生活。你的理想是你的事,如果想让我为你的理想付出,可以啊,拿出等同的报酬,不然凭什么燃烧我自己,照亮你的钱袋子啊。
再加上想要建工厂必须得到慕容飒的同意,工厂主必须签订合同,内容多是一些安全生产、工作时间和工人福利的内容,所以在陈留进工厂打工并不是受罪,而是实实在在的好工作。
他们生产出的布匹也有固定销路,花娇容已经将自家产业大部分都转到海上航路,短短几年内凭借着出色的眼光和大胆的行动,不但组建出一支船队,还配备上了虚朝目前最好的火炮,别说那些趁火打劫的小船,真遇到海盗她也有一拼之力。
因为价格相对公平,从不以次充好,花娇容的船队在近海周边小国都很有名。她的货物也不局限于廉价的布匹,还包括了各种其他的奢侈品。
比如香水、花皂之类,还有一些虚朝这边做工精良的饰品头面,瓷器和丝绸也是畅销货,只是船上保存不易带的数量很少。
用奢侈品去换当地的真金白银以及各种新鲜的农作物,不管后者是否能在市场上卖上价格,慕容飒的政府总是会收的,保证不让这些商人们吃亏。
他们每个月都会在交易所内挂上牌子,说明未来一年内XX货物收多少,又是什么价格,方便商人们自行规划。最初这个交易所还只是官方使用,后来逐渐开放给商人们,渐渐成为了陈留本地最大的贸易商行。
反正花娇容牢记谢思染跟她说过的话,那就是“哪怕利润再高,盐铁和科技一概不流出,有毒的物品一概不流入”,她是正经的商人,绝不能做出坑害自家人的行为。
当然,船队不仅仅是花娇容有,其他人也有,但大家都默契地遵守这一行业守则,既是为自己赚钱,也是为了陈留的发展而努力。
正因为陈留这边工厂有秩序,工人有精神,货物有销路,整体发展趋于平稳上升。
而且因为谢思染提醒过,慕容飒下令种植其它作物的规模不允许超过所有田地的1/3,有违抗者直接按罪论处,最高刑罚是没收全部财产并逐出陈留。
偶有几个不当回事的,也都在被发现后依法惩处了,见到他们的下场,自然没人再敢冒这个头,都老老实实既种庄稼又种其他作物,横竖既能吃饱又有钱赚,周围人都这样,谨小慎微惯了的百姓们也就不愿意再折腾。
纺纱机的技术,除了陈留这边有,二王那边有,就连虚朝那边也有不少人购买了,只要不跟孙仲沾亲带故,谢思染一直表现的都很“公平”。
然而他们的工厂主可没有政府做监管,最初大家步子迈得都小,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可当工厂主发现只有他们招不过来的人,而没有嫌弃他们的人时,新世界的大门就打开了。
先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织户的经济崩盘,因为他们织出来的布时间又长,价格又贵,纵然质量或许会好一点,但产量上不去,根本赚不到什么。
接着就是那些被招聘进厂的女工们,每日劳作不休,别说休息日,就连吃饭喝水都要卡着时间来,不然就要被扣上懒惰的名头,扣罚工资。
虚朝内部既不像陈留那边有慕容飒做主导,女子出来工作已经成为大家习以为常的事,也不像边城那边民风彪悍,女人抛头露面干活乃至跟蛮族拼命都很正常。
朝廷管辖区的女子们依旧过着很传统的生活,谢思染的光幕对她们而言就是苦闷生活中的一些消遣,更有甚者还会感到厌恶,因为睁开眼过日子总比闭着眼胡乱活下去要痛苦许多。
让她们看见了,却又无法给予她们改变,这才是折磨她们的根由。所以除了那些不去工厂打工就活不下去的女子,没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头露面去那种地方。
前有陈留宛平,后有边城和二王独立,朝廷对他们无计可施,却可以因为惧怕下一个出现,而将更沉重的枷锁套在辖区内的剩余百姓身上。
光幕他们无法禁止,却可以下令不许人们在街面上谈论。
因为利益缘故,工厂他们不会禁止,却会更加严格管控招收来的纺织女工们,别说工会入驻派人进行思想宣传,哪怕是她们做工的时候多说两句话,都会有专门的监工凑过来呵斥,轻则挨骂,重则罚钱。
学堂里只许学科举用得到的圣贤书,除此之外的其它读物和思想都被列为不入流的杂学,亦或者干脆就是违禁读物,谁若是探讨光幕中曾提到的物理、化学之类,更是会被以“妖言惑众”的名义关押起来。
像是陈留那样开学堂允许男女一起上学的事更不可能,甚至于有人对孙仲进言“女子不该认字,专注女工和厨艺,温婉和顺才能更好的相夫教子”,结果被有了女儿的皇后直接派人骂了八条街,又被许多看他不顺眼的人套了麻袋,这才偃旗息鼓不再提这件事。
朝廷之中真正有本事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些年内忧外患之下,大虚朝的忠臣们老的老,死的死,还有一部分挂印封金,纯粹就是看孙仲不顺眼,觉得若非当年他逼反了慕容飒,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局面。
还能留下忍受他喜怒无常脾气的,都是没什么底线的,忠心没多少,实事懒得干,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捞钱,捞完之后真要亡国的话要去投奔什么地方。
然后,就在他们想凭借纺织机大捞一笔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空守着一堆货物却根本卖不出去。
虚朝就这么大的地方,之前陈留那边就抢占了一波市场,纵然朝廷这边不买他们的东西,还有二王那边也会输货进来,不知不觉中瓜分了他们的市场。
纺织机织出的布只能说一般,富贵人家更倾向于丝绸和其他高档的布料,而普通人家也不会天天做衣服,供大于需的后果就是产品滞销,卖不掉就拿不到利益,甚至于本钱也拿不到。
又因为他们在中原腹地,原本是好位置,结果因为现在四周完全被围住,根本没有外销的门路,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是北上还是南下都根本出不去,只能看着布匹堆满仓库落灰,被虫吃鼠咬也卖不出去。
纺织女工们咬牙在工厂里没黑没白的赶工,为的就是那微薄的薪水,如今连这点救命的钱都发不出来,她们哪怕再任劳任怨,面对家中嗷嗷待哺的老人和孩子,也没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尤其最近几年处处都是造反的声音,而且朝廷还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所以大家的反应早就从“那是杀头的罪过”渐渐变成了“哦,反了就反了吧”。
于是外有孟旭和慕容虎的军队,内有层出不穷的叛乱,孙仲一天比一天消瘦,脾气越发喜怒不定,任何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能让他勃然大怒,别说是孙家人,就连一直恋爱脑的皇后都有些受不了了。
尤其是这段日子里孙仲犹如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一样,行事近乎癫狂,不听劝告,不计后果,颇有一种要拉所有人垫背一起去死的样子。
皇后的确爱过孙仲,但她喜欢的是曾经那个对外给她长脸,对内呵护有加的男人,而非现在这个眼神凶狠得仿佛野兽,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的疯子。
反正现在儿子也立住了,想必朝廷大臣们也更愿意要个听话的幼主,而不是喜怒无常的帝王吧。
第51章 🔒逼宫
孙仲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明明几年前他还是个风光无限的新帝王,如今却沦落到几乎人人喊打的地步。
他做错了什么吗?不,什么都没有!是老天爷对不起他, 才会先降下天灾, 再引起人祸,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若是风调雨顺,他也能做个很好的皇帝, 纵然上位的时候他用了点手段, 可他也是真心想让这个国家好下去的啊,毕竟只有大虚朝江山永固,他孙家才能子子孙孙都坐在这大殿内的龙椅之上。
他作为第一个成为皇帝的人, 会被供奉在祠堂上最高的地方, 永远享受子孙们的香火, 再不用担心会回到那个破烂的小村子,随着日月流逝慢慢不再被人记得。
都怪谢思染!都怪她的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