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的视角看去,就是扭曲着脸、狞笑着的父皇狠狠地将短刃从自己母后的身体里拔出,喷出的鲜血溅了他和自己一脸,热乎乎的,仿佛还带着母后的体温。
“还有你!忤逆犯上的小崽子,竟然敢造你老子的反!果然,不和老子一个姓就是靠不住——我就不该还念什么父子亲情,早该在敬妃的孩子出生后就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孙仲右手握着扔在滴血的利刃,左手死死抓着太子的臂膀,一边咒骂发泄着,一边高高扬起手臂,赶在大臣和内侍们冲上来之间,一刀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动脉喷出的血极富冲击力,若此时有慢镜头追踪,定能看到血珠喷涌上天后散落的轨迹,太子的表情定格在“惊慌”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告别了他只停留不到八年的短暂世间。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朝着这边冲来,屋内充斥着“快来人啊!”、“太子殿下!”、“传太医、快传太医!”的杂乱呼喊,孙仲嘻嘻笑着松开双手,任由太子还温热的尸体和连杀两人的短刃掉落在地。
此时没人顾得上去管孙仲,只有两个大力内侍按照大臣的吩咐将他押到一边,换作往日他们是绝不敢这么做的,可现如今皇帝突然杀了皇后和太子,明显是疯了,怎么也不能放任他继续这么待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比起疯了的皇帝,对内侍和宫娥们来说,还是眼前的这些大臣们更靠谱一些。
有传话的小内侍早就飞一般跑出去找太医了,但凑过来的大臣们都知道那是白费力气,太子被割破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已经死得透透的,别说是太医,就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太医来了,也不过是做个见证,宣布一下太子的死讯,至于日后如何……敬妃不还有个皇子吗?虽然没流老胡家的血,如今之际也只能先凑合用了。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用眼神做着沟通,谁都没注意到旁边由宫娥看着的皇后渐渐缓了过来——他们毕竟是男人,怎好去围着看一个受伤的女人——就算是皇后,终究也是女人。
刚刚苏醒的皇后只觉得胸口疼的要命,人还迷迷糊糊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孙仲刺她的时候,但等她听清殿内哭“太子”的声音后,整个人如同三九天被泼了一脸冰水,瞬间清醒过来。
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怎么就死了?
皇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挥手扒开想要扶她的宫娥,也不去管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扑向背对着她,依旧在“嘻嘻”笑个不停的孙仲。
“孙仲!还我儿的命!!”
“啊啊啊!!!”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整个人扑在孙仲身上,死死地用她的牙齿咬住对方的喉咙,纵然最后已无呼吸,却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大臣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只因帝后二人死状尤为惨烈,再加上被割喉的太子,竟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惧意。
不知怎的,有人想起之前被这夫妻二人联手杀死的诸位皇子,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报应啊。
这都是报应啊。
第53章 🔒新生
谢思染知道孙仲死亡的消息时, 她正在参加思雅小姑娘的学校运动会,以家属的身份被分了个小旗子,给参赛运动员们加油助威。
谢思雅今年上五年级, 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这次参加的项目是她们学校特有的项目——少儿击剑。
小姑娘代表班级出赛,定做的护具穿在身上显得特别精神,稚嫩的脸蛋上满是严肃, 正站在预备区等着轮到自己上场。
谢先生和付女士也到场了, 谢思染作为姐姐怎么可能不出现,小姑娘这段时间还给自己加训呢,就为了今天能拿冠军, 她必须得来摇旗呐喊, 还得把整个比赛都录进去。
当然了, 不管最后到底赢没赢,饭店都已经订好了,成了呢就是庆祝,失败呢就是运动会太消耗体力,得好好吃一顿补补。
小孩子们是很有活力的,他们正处于一个不知疲倦的年龄,运动场上同时进行着好几项比赛,家长们也纷纷为自己的孩子, 或者自己孩子所在的班级鼓气助威,嘈杂声不绝于耳, 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吵闹,只有一种回忆童年的兴奋。
谢思染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接到慕容飒私信的, 原本她今天没开直播, 想清清静静过一天, 结果对方因为经常打赏成了她的“榜一大哥”,就多了个随时私信的功能。
Emmm,当然,谢思染不高兴的话可以装没看见,但孙仲死了这种大喜事,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眼瞅着谢思雅要上场了,谢思染随口跟慕容飒那边说了声,约了时间面聊,随后专心致志看起了比赛,跟周围其他的家长一样,跺着脚的给自家小姑娘喊加油。
努力没有白费的,思雅小姑娘也不是临时抱佛脚的类型,从学了击剑之后就一直很喜欢这项业余活动,每天都在坚持不懈的锻炼,用学校老师的话来说,都可以去试试省队的选拔了。
谢思染对此征求过小姑娘的意思,对方想了几天后拒绝了,认为将它当做一项业余爱好的话,她训练起来会很开心,但若是将之当做未来奋斗的目标,她就有很大压力了。
“我还小呢,未来有更多的可能,我不想就这么定下了。”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至少是这个阶段孩子的深思熟路,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再说,成为正式运动员压力很大的,我觉得不适合我,我喜欢击剑,但还没喜欢到为了它可以压抑其他兴趣的地步。”
是的,思雅小姑娘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多了很多兴趣爱好,最初是谢思染怕她跟周围小朋友没有共同语言,才给她报了许多兴趣班,为的就是人家都多少会点别的,她也该学一点,哪怕学了发现不喜欢、不适合再放弃呢,也总比一问三不知融不进去要好。
除此之外,谢思雅还专门带小姑娘出去玩,轮船、飞机、高铁等等交通工具坐了个遍,既行万里路又看万卷书,只为将原生家庭在她身上的烙印全都打磨掉。
成果还是很喜人的,当思雅小姑娘背上小书包去上一年级的时候,只要她不说,就没人能将她和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四丫联系到一起,怎么看都是一个生长在幸福家庭的普通小女孩。
当然,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多少有点后遗症,表现在比起弹琴唱歌跳舞蹈,思雅更喜欢击剑、轮滑和打保龄球,而且风格奶凶奶凶的,有一种认准了就豁出去干的狠劲儿。
对此付女士表示很欣慰,不止一次提起这小姑娘简直和谢思染小时候一模一样,而且很乖很听话,至少她干不出试图用保龄球砸人家隔壁道上小男孩的事。
——虽然那孩子太招人烦、太熊了,但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思雅小姑娘听了后咯咯直笑,谢思染则假装没听见,她那时候才5岁吧,专门去的给小孩子玩的场馆,球根本就不沉,就算砸过去最多就是青紫,根本没老妈说的那么夸张好吧。
不管怎么说,思雅小姑娘快乐的长大了,并且在运动会上快乐地拿下了本年度的击剑冠军,结束之后一家四口快乐的吃了一顿饭,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次日清晨,谢思染等小姑娘上学之后,才跟自家爹妈说了孙仲一家死亡的事,这一晚上够她知道详情经过的了。
虽然慕容飒也是转述,多少有点艺术加工的成分,比如说孙仲的突然发作是报应导致的失心疯之类,这一家子有如此的结果,也是因为之前不做人的缘故。
谢思染到不这么认为,所谓有因必有果,孙仲那种人属于典型的一帆风顺还好,遇到挫折就完蛋的类型,被压力和不甘刺激成这样一点都不奇怪。
她太了解那种人了,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别人不管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都不允许生气或者反抗,不然就是辜负他的考验,必须诚惶诚恐受着才满足。
孙仲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妻子和儿子逼宫,这对他而言意味着君权、夫权和父权的崩塌,是比天塌了还令他难以接受的事。
在谢思染看来,孙仲抱着那种“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的想法跟妻子和儿子同归于尽,是他性格发展下的必然趋势,最多震惊于“他真的这么做了”,而不会有那种“他怎么能这么做”的想法。
谢先生和付女士对此的反应不太一样,前者开始分析当时虚朝的境况,孙仲面对的压力,以及皇后、太子以及众大臣各自的态度想法。
付女士则单纯的感慨几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她既没亲身经历也没后续关注,早就快要忘记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最主要的是,谢思染的状态越来越好,明显走出了当年的阴影,她身为母亲自然不想没事总让孩子想起糟糕的过去,巴不得她也忘了才好呢。
现在孙仲死了,那个想害人的皇后也死了,还搭上了他们的孩子,付女士既不同情也不幸灾乐祸,怀着一种听故事的心态,听完就算——只要谢思染情绪没什么波动,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一家人。
“思雅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觉得要告诉她,但没必要告诉细节,一家人自相残杀死了什么的,听着怪吓人的,再把孩子吓着了可不好。”
付女士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思雅早就上了他们家的户口,但称呼一直都是伯伯和伯娘,谁也没特意去纠正这个,感情是靠日常相处积累的,而不是干巴巴的一个称呼。
谢先生对此表示赞同:“虽说思雅和他们没关系了,但毕竟血脉相连,她有知情权,不过我同意不说细节,万一晚上做噩梦了得多难受啊。”
谢思染自然没有反对,她本来也是要说的,选择先跟父母沟通,为的就是先铺垫一下,这两天再多注意一下小姑娘的反应,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就好。
下午,谢思雅放学回来,洗脸洗手吃过点心后,就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小姑娘先是楞了一下,似乎在想孙仲是谁,随后才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看向谢思染。
“姐姐,然后呢?”
谢思染不解:“什么然后?”
小姑娘开始从书包里掏试卷,边拿边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个要看你自己。”谢思染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先接过对方的满分试卷扫了眼,给了她一个么么哒,才搂着人轻声说道,“你想哀悼就哀悼,想不理就不理,我就是觉得你也是当事人,必须要把结果跟你说一下,没有其他的意思。”
“哦,那我知道了。”思雅点点头,指了指试卷,“姐,你说过的,这次考试要是满分,暑假带我去主题乐园,别忘了提前安排时间啊,我们快放假了。”
“没问题,我说话算话!”谢思染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当着小姑娘的面将事情记到备忘录里,“去写作业吧,晚上有你爱吃的菜。”
“好耶!”
小姑娘欢呼一声,拎着书包“蹬蹬蹬”上楼去写作业了,留下谢思染对自家爸妈耸耸肩,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楼上,谢思雅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写作业,而是双手托腮凝视着窗外,脑子里想起了差不多都要被忘记的幼年生活。
她本来跟孙仲就不熟,记忆中也全都是对方不好的样子,骤然听到对方死讯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就好像是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真正摆脱了那家人一样。
小的时候不懂,然而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久,谢思雅非常清楚自己的原生家庭到底有多烂,所以她才会如此努力,就是为了想证明自己身上虽然流着孙家的血,但跟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是她,他们是他们,她现在叫谢思雅,生活在和平富庶的水蓝国,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未来会是无比的光明和璀璨,为什么要把时间和精力用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呢。
悼念?
她才不要悼念那种人,她只会庆贺自己迎来了新生。
第54章 🔒定局
孙仲死后, 仓促之间大臣们只好将年仅三岁的敬妃之子送上皇位,开启了垂帘听政的模式。
说是垂帘听政,其实敬妃并不主事, 她每天上朝的最大作用就是看着小皇帝不让他哭闹, 然后再在大臣们商量好的事情上说一句“准奏”而已。
敬妃的父亲没什么能耐,叔叔却是有远见之人,他当初就不同意自己的侄女进宫, 可惜说不过自己的兄长, 没奈何只好把这件事当做家族荣耀一般,既赔钱又赔人的将敬妃送了进去。
孙仲非明君之相,这点他早已看透, 原本还想着或许能力挽狂澜, 可直到敬妃诞下皇子他都没看到希望, 也就心灰意冷,找个借口远离中枢,外放到地方做官了。
然后,就让他遇到了孟旭的主力部队,此时对方兵临城下,天天派人喊话:要么投降要么杀。
孙仲死讯已经传到这边,人人都知道他的侄孙当了皇帝,有想投降的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话, 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琢磨着办法。
“周大人不像是那等利欲熏心的,不可能拖着全城百姓去死吧。”
“是啊, 我听说当初周大人就反对让敬妃进宫,但那是侄女又不是亲闺女, 他也管不了那许多。现在都这样了, 更不可能为个……你们说是不是?”
“谁知道呢, 这可不好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前那就是皇子,长大后有没有封地都不好说,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别管这个皇帝能当多久,那也是皇帝,换你侄孙是个皇帝,你帮不帮?”
“嘶——要这么说,咱们还真要跟孟旭的大军打?”
“打?哼哼,拿什么打!之前闹天灾出的亏空还没补上,又连年征战,人家陈留宛平都在休养生息,哪怕二王的地方好歹也有过几年好日子……再看看咱这边,别说普通百姓了,就算有俸禄有家产的各位,又有几天能过得舒坦的!”
“俸禄,哼,俸禄!连着三年只发半俸,还要拖欠几个月才能拿到,非我等不忠心爱国,实是这个朝廷已经没救了,咱们是人不是神,也得养家糊口吃饭呐。”
“是这个道理,说句惭愧的话,若非我家夫人嫁妆丰厚,只凭着我的俸禄,怕是一家老小已经要了饭了。”
“我相信诸位其实并不想这么做,若这朝廷能给大家希望,哪怕被贼子分尸我也绝说不出投降的话,可现在我委实看不到前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