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多留人,只说:“你们二人好事结成,应家自然会备上一份贺礼。”
温眉点头道谢。
温眉和柳易既然两情相悦,彼此合适,也能把温眉捞出周家那个火坑,一两句话的功夫,那她何乐而不为。
到那个时候他们家应该已经到定州定居下来,提前备上一份送过去便是。
应宝珍望了望人潮如织的街坊,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至于周冕因为代笔舞弊一事被赶出书院,就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应宝珍转身走进灶房,同正在忙活李柔娘交代几句,决意和高夫子他们去定州先张罗租住院子和铺子的活计。
李柔娘自无不满,嘱咐她把银两带上:“珍娘,你是一个人去吗,未免太不稳妥些,要不我去问问卫小郎君……”
应宝珍道:“高夫子会同我一起去的,卫峤不知晓有没有闲工夫,等他来我再问问他吧。”
对于应宝珍要带着一家搬到定州一事,卫峤并不反对,同她说等自己处理好镇子上的事便同他们一起去。
应宝珍笑着同他说不必着急,应窈得等到八月份才能到鹿鸣书院入学,铺子也得等一段时日才能开起来。
眼下应窈的书院有了着落,赶去定州还能打听打听应青的消息,任务也不必再忧心。
应宝珍漫不经心地收拾东西,等她把和卫峤的事情告诉胡氏,往后就不会听到她嘟嘟囔囔自己要留心哪一家子弟出色,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看中哪一家后生的话了。
她和应窈到书塾的时候高夫子正巧在同郑夫子商讨事宜,见到她时具是迎过来祝贺,恭喜应窈名次喜人。
前些日子应窈自己来的时候二人已经高兴过一阵子,等应宝珍来了还是当面祝贺。
应宝珍表现得十分谦虚:“都是二位夫子教导用心,才让我们家窈娘得了好名次,还得让我好好感激你们。”
郑夫子弥勒佛似的笑:“哪里哪里,窈娘这孩子我瞧着都是个好的,书塾里多久没出过这般好苗子了。”
“对了,”郑夫子顿了顿:“你们何日动身去定州?”
他为应窈的好消息而高兴,也知晓她即将在定州的鹿鸣书院入学。
应宝珍想了想:“在八月份入学,过几日我便和高夫子去定州看看院子,另外还得把铺子的事情定下来。”
高夫子也叹道:“我许久不到定州游玩,这一回,可是要常住了。”
他已经在鹿鸣书院的挂上学监一职,只等应宝珍一家准备好就出发。
郑夫子笑了笑,打趣他:“这可是好事,省得他赖在我这骗吃骗喝喽。这下,要去你们饭馆赖着了。”
应宝珍抿唇笑:“夫子何必打趣我们。”
应窈笑容腼腆。
郑夫子笑而不语,收了应窈为徒之后,高夫子这些日子明显振作起来,不再消沉度日,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教导应窈,没功夫想那些伤怀的事。
这也是好事,有了需要教授的徒弟,能让他忙活起来。
郑夫子看着这个昔日友人,看他如今容光焕发,重现往日意气。不由在心底叹息,高夫子于应窈是指路人,提携者,应窈于高夫子又何尝不是呢。
如此感叹一两句,高夫子便带着应宝珍前往定州去,临走前他同郑夫子交代:“我这一去得和顾行知见一面,不知何时能回来。”
顾行知便是柳参大人的同窗,也是鹿鸣书院的院长。
临走前高夫子看着院子里的芍药丛,忽然生出踟蹰之意,自己叨扰郑夫子良久,如今简单交代两句又要收拾行囊离开,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来时他两手空空,落拓潦倒,陪伴左右的不过是料峭寒风。走的时候却见满园葱郁生机,行囊里是教导过的弟子送给他的小玩意,满怀欣喜。
邀请自己来,给他和这些孩子接触机会的旧友却站在堂前笑而不语。
郑夫子看出他的犹豫,摆摆手:“滚吧,滚去做你的书院学监,好好教窈娘。”
也打起几分过活的念头,不必再和往常一样自怨自艾,一心沉湎在过往中。
高夫子畅然一笑。
也是,无论如何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同这满园的芍药一般,春去秋来,几经风雨,也能盈盈在枝头摇曳生姿。
定州路远,应宝珍和高夫子折腾到晚间脚才着地。
下榻的客栈是顾行知安排的,二人匆匆对付一夜之后便拿着名帖去拜访他。
应宝珍坐在堂屋里的时候还感慨,自己这一番来也不知拜访过多少人,对此驾轻就熟,轻笑着谢过上茶的侍女。
从一开始谨小慎微,四处求助的小小商户女,到如今也能算是沉稳大方,宠辱不惊,她也变了许多。
书塾的郑夫子,高夫子,青州城的柳参大人,还有镇上帮过她的,真心实意的方猎户、柳书生和顾娘子他们。
应宝珍笑了笑,当然还有在家中等她的卫峤。
顾大人来得快,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语气熟稔。
高夫子颔首:“行知,你可来了。”
顾行知和柳参是同窗,几人自然有交情,几年前也是书信不断的,这一两年来才没了讯息。
眼下旧人相见,高夫子不免振奋。
他向顾行知介绍应宝珍:“这是应窈,便是我收的弟子,这是应宝珍,是我弟子应窈的姑姑。”
顾行知点头示意,他早看过应窈的卷子,实在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对应宝珍这个沾亲带故的姑姑也很顺眼。
应宝珍忙道:“见过顾大人。”
应窈要在鹿鸣书院读书,总不能留个坏印象。
二人一番寒暄,顾行知转头问应宝珍:“我听柳参说,你有个哥哥几年前入了行伍,和家人失去通信。你这个兄长,可是叫应青?”
柳参在信里着重向他提及了应宝珍和应窈的事情,叹她有大义,最后还在嘱咐他留意应青的消息。
他说应宝珍如何挑起重担养活家中孤弱,又是如何照料考虑镇上的济贫院,在自己提出帮扶时不为自己考虑,反而央求他照拂济贫院的孤儿。
赤忱心肠何等可贵,顾行知赞叹,这个年轻小娘子印象很好,也着实是帮着她们好好找了一番应青的消息。
应宝珍眼神亮了:“您知道他的下落?”
她看了看应窈,后者也是一幅惊喜过望的模样。
应宝珍惊喜万分,原先她还以为应青随军四处征战去了,在定州等消息也得等上好久,不曾想今日便听到好消息。
顾行知捋着胡子笑:“那是自然,我已经请人把他找来,就在院子里等着,你可要见他?”
“见!”应宝珍拔高音量。
踟蹰数日听得应青的消息,也意味着应窈能和他团聚,完成任务也就在眼前,她如何能不着急?
这一刻原主和应青的龌龊她都抛在脑后,紧紧握住应窈的手飞奔一般跑到院子里。
回廊不长,瞬息的时间,应窈却觉得消磨了一炷香才走到尽头。
刚到堂下,她便顿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
院子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又熟悉的男人。
天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应窈只觉得他高壮,肩背宽阔十分可靠。和那个无数次午夜梦回,枕着的宽阔肩膀十分相似,又在悠悠转醒之后消失不见。
可明明是让人心生敬畏的外表,此刻声线却有些颤栗:“窈娘?”
应窈已经听不清他的话,她只听到心底叫嚣的声音,告诉她这是自己日思夜想,恨不得立刻想见的阿爹。
“阿爹!”她终于哭泣出声,拔腿奔向应青的怀抱。
“是我,阿爹回来了!”应青半跪下去把瘦小的窈娘紧紧抱进怀里,像珍宝失而复得一般喃喃自语:“阿爹对不起你,到现在才回来。”
应窈已然泪流满面。
隔着数年的光阴,生死轮回,这对父女终于再次见到彼此。
应窈哭得很凶,泪珠断线一般砸到应青手上。让这个惯来铁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行伍出身的应青手足无措,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上她稚嫩的面庞:“不哭了不哭了……”
应窈却没办法止住眼泪,又觉得在众人面前掉眼泪很丢人,一声不吭躲进父亲怀里。
应青手足无措,只好低声哄着她:“窈娘乖,不哭了不哭了,阿爹在这里……”
可他越哄,应窈越觉得委屈,眼泪更无法控制,没脸抬起头看他。
她是该委屈的,上辈子没有爹娘庇护,沦落到宋家当婢女,何等搓磨,夜里想的念的都是爹娘,却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如今这一辈子,她得了功名,挣了脸面,不会让爹娘蒙羞。再见到阿爹,却是无穷的眼泪。
应宝珍也上前,潸然泪下,不知所措地看向应青,怯怯道:“阿兄……”
她有些犹豫,应青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可能还把自己当成那个苛待嫂子侄女的妹妹。
应宝珍对这个便宜哥哥没什么感情,可她和应窈相处日久,逐渐认可了自己这个身份,和这些亲人相处融洽。
如今应窈见到失而复得的阿爹,眼泪不绝,她又何尝不激动。
应青却抬头看看她,叹道:“莫哭,我回来了。”
应宝珍讶然睁大眼睛,却见他生疏地抚上自己的鬓发:“我已经听顾大人说了。”
他有些踟蹰,但重逢喜悦萦绕在心头,他只说:“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便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应宝珍哽咽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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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要完结了,有什么交代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提一下,求一点评论(搓手)
第63章 柔娘
父女相见,自然是一番诉衷情,应窈眼泪不断,缩在应青怀里抽抽噎噎。
应青嗓音也哽咽,安抚女儿之余不忘感激让他们父女二人相见的顾行知,他抱拳低首,诚恳谢道:“多谢大人引荐,要不然我们父女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他不日前还在定州驻扎,便听的官府传来的消息,询问是否有一个叫应青,祖籍青州的人。
应青本来还心存疑虑,不知晓这官府差遣来的胥吏是什么个意思,让小兵旁敲侧击打探了一番才知晓原来是柔娘和窈娘来了消息。
当即他又惊又喜,惊的是妻女怎么找来了定州府县寻人,喜的是阔别多年的妻女还想着自己,一直在寻自己。
原先应青的打算是结束太子给的任务后把柔娘和窈娘接走,带到自己买下的小院子让一家人过上安稳日子。继母和妹妹便随他们去,左右她们还有家产傍身,不会沦落街头。
但他从胥吏处打探到他们来是奉着青州巡抚柳参大人的命令,为了帮应宝珍寻找长兄下落。
应青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比她小不少的妹妹幼时同自己关系就不好,她是如何认识柳参大人,又为何要寻他?
自己这个妹妹,这些年有没有帮着继母苛待嫂子和侄女。
妻子李柔娘性子柔弱应青是知晓的,窈娘还小不做理会,她们,这些年有没有受苦?
他几乎是抱着愤懑又自责的情绪追问领着他来的人,却意外听到了窈娘在今年的县考得了第二名的好名次,还听到了是她姑姑应宝珍带着她去书塾入学,关怀万分。
他眉头深深皱起,应宝珍,对他的女儿好?
应青像没听明白一样追问,领他来的人却恭贺他:“老兄,你不仅有个好女儿,更有个好妹妹啊!”
他只得点头谢过称赞,把一肚子的问题咽回去。
今日见到应窈,看她确实是乖巧走在应宝珍身旁,熟稔神色不似作伪。而应宝珍也潸然泪下,一幅十分感动的模样。
饶是传言如此,应青还是狐疑,应宝珍当真爱护侄女,敬爱嫂子?
他们二人相聚潸然泪下,场景自是感人,顾行知和高夫子也大恸:“世间真情难得,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应宝珍接收到应青怀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谢道:“大人为此时劳累,珍娘自然感激不尽。”
她抹去眼角泪花,表示千恩万谢。
高夫子笑笑:“今日有好事,怎能以泪掩面,快别哭了。”
应青知晓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人是窈娘的夫子,冲他行礼:“见过夫子,以往未曾见面,今日得好好谢谢您的栽培。”
自家女儿聪慧他是知晓的,可窈娘没到十岁,如何能一举成名,这背后定然有夫子的勉励培养。
高夫子笑呵呵扶他起来:“不必言谢,窈娘可是我收下的小徒弟,聪慧又听话,如何能不悉心培养。”
他慨叹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珍娘带她去郑夫子的书塾,不然也结不了这段缘分。”
“是珍娘从中斡旋,我才能见到窈娘。”高夫子摸摸应窈漆黑的发顶。
“竟然如此。”应青探究的目光投向应宝珍。
应宝珍扯出一个笑:“我不过是带着窈娘去隔壁镇上的书塾入学,还是窈娘和高夫子有缘分。”
应青眼下对她的态度探究居多,也有几分怀疑。索性这里有高夫子和顾大人能为她解释一二。
要不然,应宝珍觑着应青从军磨练出来的高壮身板,觉得他怎么也得冲上来为李柔娘和窈娘报仇。
但她可没有苛待侄女嫂嫂啊,她可是一直忙着经营饭馆,养活一家人,每日忙得连轴转呢。
想到这里,应宝珍默默挺直腰板。
既然和应青团聚,应宝珍便没了去看院子铺子的心情,她同高夫子请辞:“夫子,既然阿兄回来了,那我便要先带他回家看看,把这好消息告诉嫂嫂她们。”
高夫子自然没有异议:“你们快马加鞭回去,这里的事情有我处理。”
应宝珍便带着应青和应窈回镇上,她知晓高夫子会帮着她们安置院子。
应窈怀着激动的心情赶回家,没进院门便高声道:“阿娘,你看看我把谁领回来了!”
“来了。”俨然是李柔娘温柔的回应。
被她拽着走的应青也满怀忐忑,踟蹰着站在院子里,像他没入行伍前无数次等待妻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