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徐徐提步往外走去,步步生莲,隔壁院子树下,一男子坐在石桌少正看着一棋局出神,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声音寡淡,“圣女请坐。”
女子行了个礼,依言坐了下来,声音清冷极了,“大祭司寻我可有事?”
男子左耳上佩戴了一玉玦,面容邪魅,极为年轻,很难想象这便是南梁那个神秘强大的大祭司霖启。
“后日大周皇上寿宴,汝以为吾南梁送何礼为好?”
灵筠掩在面纱下的面容勾了勾嘴角,眼神没有半点波澜,“此事大祭司决定就好。”
霖启指尖轻扣棋盘,“既如此,不如圣女陪吾一道出门挑选一番。”
灵筠嘴角微抽,在京城挑礼送给大周皇上,这岂不是明晃晃的敷衍?她委婉开口,“南梁王已备好此次送给大周皇上的礼,大祭司不必亲自挑选。”
霖启饶有兴致,自顾自道,“既圣女也认同吾,那便即刻出发,马车已经命人备好了。”
灵筠深知这并不是找她商议,不过是告知她一声罢了。
驿站马车缓缓行驶的时候,与此同时,镇国公府门口沈令沂也上了马车。
许久没出门了,沈令沂想着出来走走,便带上了映月和青霜,她下意识让车夫往城西街道走去,马车在护城河畔停下。
沈令沂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彼时护城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远远望去,亮晶晶的还格外好看,她提步往鹊桥走去,思及那晚嘴角禁不住上扬。
护城河开阔,风景独特,倒是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下了鹊桥便是另一处街道,沈令沂迎面碰上一男一女,穿着打扮都不似大周人,颇具异域风格,身后跟着一众随从。
沈令沂只淡淡扫了一眼,本以为会是擦肩而过,未曾想男子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宜华郡主,久仰大名。”
沈令沂依言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五官深邃的男子,目光落在他耳朵上的那小块玉玦上,笃定开口,“南梁大祭司。”
上古时期,玉玦佩戴玉耳上,神权高于皇权,上达天意。本朝玉玦佩戴于腰间,皇权取代神权。【注1】南梁是为数不多保留神权的国家,地势易守难攻,擅骑射,兵力虽少但个个强盛。而南梁大祭司地位更是高于南梁皇帝。
霖启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郡主观察细致。”
沈令沂又将目光落在落后一步霖启的那位女子身上,想必那位便是南梁圣女灵筠,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圣女有点熟悉的感觉。那双眸子与颜如是极为相似。她摇摇头,甩掉这有些荒谬的想法。圣女和颜如是一个清冷,一个妩媚,气质大相径庭,更何况颜如是早早便回了江南。
灵筠面容掩在面纱之下,声音清冷,“宜华郡主。”
沈令沂与她见礼,听到这声音清冷更是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霖启提出相邀之意,“既这般巧,不如郡主与我们一道?”
沈令沂笑吟吟道,“只怕不是巧合。”京城虽说常去的地方也就几个,但说大也是真的大,怎么就这么巧同一个时刻地点碰到了,且她分明和南梁这位大祭司从未谋面,对方却一眼能知道她的身份。
霖启看着沈令沂别有深意道,“郡主的命格很别致。吾第一次见命格变化如此之大。”
沈令沂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心口有些发紧,南梁神权当道,占卜术出名,她曾经对这些都是敬而远之,半信半不信,可她既然都能重生,她对神权越发敬畏。
霖启颇为善解人意道,“郡主不如借一步说话。吾想为郡主占卜一二。”听起来客客气气,可话语里确是不容置喙,极为强势。
天子脚下,大周境内,沈令沂倒是不担心霖启会对她不利,让侍女留在原地,自己随霖启往护城河畔走去。
霖启估摸着距离停下了脚步,这个位置既能让其余人能看到他们,但又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刚好合适。
沈令沂格外慎重,装作不懂道,“原这命格还是能改变的。”
霖启似笑非笑看着她,“万事万物有舍必有得。因果轮回罢了。郡主若得到了什么,必然是有人为你舍去了什么。”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同繁花精美的锦袋不同,里面是明显十分古老的龟甲,有三块。他随意拿了出来,将三块龟甲放在手心上,再抛了好几下,闭上眼睛。
沈令沂注意到龟甲上刻着复杂的图文,明明对方动作随意,她却禁不住屏息,仿佛感受到周身有气息在流动。
一刻钟以后,沈令沂站着脚都有些麻了,霖启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古怪,“郡主倒是好福气。命格已改,郡主可安心了。”
沈令沂忍不住问道,“原命格?”
霖启似笑非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死于永嘉二十一年。”
与前世的结局分毫不差,沈令沂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若是按照梦境里的发展,前世的她最终还是死在了永嘉二十一年的冬,逃过了毒酒,也避不开早已破败的身体。
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导着她,明明面前这个人她是第一次见,可却忍不住说出了隐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秘密,“大祭司可相信重生一世?”
霖启仿佛并不意外她会有这一问,他先将三块有些失去了光泽的龟甲小心细致地放入锦袋之中,这才抬头看向沈令沂,声音寡淡,“传说,一女子遇人不淑投河自尽,河神怜悯她,为她编织了一个重生的梦。【注2】郡主又怎知你的重生不是一个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