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帝王说出来的话，就算波澜无惊也叫人觉得威严不可抗拒。言祈只好遵命。
李承景张开手握空，将她的伤口笼在掌中，另一只手将衣袖从她臂上穿过。紫绡略有些粗粝的触感全打李承景手背拂过，李承景有些痒。
这个姿势下，李承景不免靠她很近，她沉重呼出几口气，撞在李承景胸膛，又反扑回自个儿脸上。
虽是天子之尊，做起这伺候人的事却也半点不含糊，他倒是很快帮言祈换好了衣裙，甚至体贴地蹲下身子为她整理裙摆。
言祈觉得李承景在折她的寿。
她心道元帝恕罪，和帝恕罪……恨不能将李承景祖宗十八代全跪一遍求饶，别折她的寿。
这厢言祈入了定，李承景却自如。
面前的女子换了新衣，却木桩似的站着，她不动，李承景也不说话，只满目欣赏自己的成果，也不知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衣裳。
目光上下几番，李承景嘴角勾了勾，而他心满意足后，目光上移，小姑娘通红的脸蛋就撞进他眸中。
言祈没抬头，眼睛却是仰视着他。这双眼睛异常明亮，又因为红了脸，瞳仁中映照出些许绯色，实在……妖冶动人。
她不再哭，不再撇嘴，按理说他的理智应该回来了，可这会儿李承景只觉得脑子中嗡嗡作响——仿佛平静湖面上有一块薄冰，炽烈太阳猛然升起，浅薄冰层就轰然碎裂。
言祈憋红了脸，李承景又看着她，目光太深，像要将她包裹。她必得说点什么打破这局面！
“陛下。”言祈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盯着李承景眼下隐约的乌青：“你近来是不是休息不好？”
一句话将李承景从失神中拽了回来。他退开一步，目光还留在言祈身上，但那股漩涡般的吸力已经散去，复又平静。他只道：“你关心朕？”
言祈飞快答：“满宮妃嫔都关心陛下啊！”
李承景：……
衣裳换完，两人也不能总在内室说话，很快便转到了屏风外。人也看了，话也说了，就连衣裳都换了，言祈觉得自己可以走了。
御案边乌漆茶盏的碎片宫人已经收拾了去，墨锭也归了位，只有折子上的墨渍……言祈想着做点什么弥补一下：“陛下既然睡得不好，臣——”
“妾”字吞下去，偏殿没别人，她改口：“晚间我叫人送些安神香过来。”
李承景目光略柔和几分，却不接这茬，只道：“回去记着不要碰水，勿食辛辣。”稍顿他又强调：“这是皇命。”
言祈只当李承景默许了安神香的事，又应了他的“皇命”，这才离开修宁殿。
***
凝华宮偏是偏了点，但内里还算宽敞，言祈带着咏儿回宫的时候，前院的宫女们正聚在一团说话，言祈险些就没看见她们。
“小姐你就告诉奴婢嘛！你怎么换了身衣裳啊？”咏儿一见言祈出修宁殿，就发现言祈换了衣裳，心下立马好奇追问。
这不问还好，一问言祈就觉出些不对劲来。方才外头小应子寻来的姑姑即便是自己走了，咏儿却还在殿外不远处候着，小应子定是可以一眼看见，他为何不带咏儿来给她更衣？
细想，当时小应子的话说到后来有些虚浮，那时小应子的目光…好像看了李承景？想了这些，殿中发生的事言祈是不打算同咏儿讲了，虽然主仆亲密，可事情实在羞说出口。
咏儿缠着问了一路，也没问出什么关要，这会儿回了凝华宮，她还是不罢休，正问了一句，却觉言祈步子微顿，目光往向角落聚在一起的宫女们。
见到言祈回来，宫女们就散开了，但又不敢退下，只好等言祈说话。
言祈这才道：“你们在议论什么？”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丫头答话：“主儿，言府来人了……”说话间，神情竟是有些担忧。
第30章 落雨
深宫森严，一入宫门，注定再难享受天伦之乐。宫外亲人挂念，就算官至一品，侯爵之尊，也不是想进宫就能进宫的。
是以宫人说到言府来人，言祈仍是站在原地未动，想是言府找人传了话进来。她正要问传了什么话，里屋素素出来，先开了口。
“小姐！”言祈看过去，素素道：“咱们进屋说吧。”
言祈一皱眉，叫聚众的丫头们都散去，这才进屋。
今日日头不好，去了修宁殿一趟回来天气愈发闷了，像是要落雨。
前院里晒着的娇花已经搬到廊下，言祈进了屋，各屋北窗开了一半，间或爬一阵风进来，虽只是过了窗便止步，连床幔也掀不动，但也算将屋中的沉闷驱散了几分。
言祈走到前厅桌边坐下。见她抽了方帕子擦着额上的细汗，咏儿往右去了趟偏厅，拿了一柄孔雀漆柄白绢纱绣团扇出来，在她旁侧扇风。
这时素素已经将言府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从言冠言旭死在战场，虽盛妍还是侯爵夫人的品阶，自有朝廷俸禄，但言府偌大一个侯府，仆人杂役，吃喝住行，花销皆是庞大，早已是入不敷出。这些年，不过是家底尚可，用旧日的存银在堪堪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