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第玖叁章   常燕熹放血救稚童,降妖兽鸡啼天下白
  常燕熹又听到男人嘶哑之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敢紧出来给姥姥请罪,更待何时。”
  那老妪喋喋笑了:“乖孙儿,到姥姥怀里来,我还是疼你的。”
  巧姐儿浑身抽搐,突然呕出一滩黑血来,热烫褪散,浑身渐渐变冷,潘莺用手指触她鼻底,奄奄一息,遂一咬牙,从袖笼里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往手腕间割去,常燕熹眼明手快,一把挡住,低叱:“你要作甚?”
  “巧姐儿要喝血才能活。”她啜泣道:“否则就死在这里了!”
  常燕熹暗忖还有这等古怪事,真是开了眼界,转念一想,蓦得抓住她的手腕细看,显出数条深浅不一的疤痕,顿时神情凝重,她怕不是疯了。
  潘莺急着挣脱要救巧姐儿,他反倒攥握的更紧,稍默,咬紧后槽牙硬声问:“只要人血就可以是不是?!”见她泪眼婆娑地看他,怒道:“你这毒妇欠我的还不清了。”
  捊起袖管露出手腕,夺过她手里短刀一划,吃痛,汩汩鲜血滴流出,再凑近巧姐儿嘴边,她好似已经习惯,纵是虚弱,仍本能地吸啜。
  稍顷功夫,原本苍白脸庞竟透出血色,人也渐暖软过来,侧过头不吃了。
  潘莺取出手帕,默默替他包扎伤口。
  常燕熹则无暇顾忌这些,他紧盯前门,窗纸早已撕裂,时有不明状物呯呯撞击而来,那乾坤袋确是非常厉害,袋口陡然大张,便听窸窸窣窣如沙石倒入一般,再倏得阖拢,外面便静寂无声了。他再望向后门,五六只黑皮糙树的爪子把扇门捅破,爪上指甲若钢针,不停四散抓挠,燕十三胳膊被拉了一记,鲜血乱淌。他拿照妖镜去扫,嘴里嚷:“是黑熊精。”
  潘衍手起剑落,砍下一只熊掌,却不期另只熊掌呼面而来,眼看就避闪不及,不晓从哪里飞来一柄剑,堪堪将其打落,钉在门框上。
  潘衍回首,确是常燕熹近前拔剑,手腕还裹着潘莺的帕子。
  他三人齐心协力,却不敌门外兽精愈发增多,虽渐落下风,仍在顽强支撑,就在此危急关头,忽闻一声铿锵有力的鸡啼,似初升旭日穿透层层晨霾,风雪停住,妖兽哄散,天空渐明,殿内恢复如常。
  有人“嘎吱”推门而进,来跪拜四大天王,乾坤袋掉落于地,还被他踩了两脚,燕十三忙去拾起,心疼的不行。
  又进来数几香客,有慈悲为怀者见他胳膊负伤,撕下棉布替其包裹。
  常燕熹觉那鸡啼声来得蹊跷,头也不回地踏出殿外,竟站在寺庙山门外。
  正值申时,阳光普照,人潮涌动,有来有返,回首青烟缭绕成团,看不尽的香火繁盛。
  这里已有十数货郎沿道边或蹲或站,有卖线香火烛莲花塔的,各类经书宝卷佛册的,有算天仙神数算灵卦的,雕佛祖刻观音大小齐全的,有卖香覃蘑菇素馅包子粉饺的,山茶野果老笋石耳的,甚还有卖长生不老丹砂药的。
  他瞧到个衣着普通的人挎着竹篮子,篮里卧着一只大公鸡,但见它:
  头上红冠垂过耳,半白半黑眼中睛,平生不曾乱开口,一唱顿时天下白,妖魔鬼怪齐散去,普渡众生应也行。
  上前拱手问:“这可是你家养的鸡?”
  那人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是我进山门前偶遇个僧人,他非要送我这只鸡,并嘱咐定要申时时站在此处,捏鸡咽喉令其打鸣三声,否则将有祸事而生。我听得惶惶惑惑,哪里敢不依从。”
  常燕熹听过,从袖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那人只觉今儿走了狗屎运。
  “二老爷!”福安手抹大汗、气喘吁吁跑近:“我寺里寺外寻了遍,原来您在这里喛,大夫人在马车里等有许久......
  "走吧!"常燕熹摆手打断他,福安又大惊小怪起来:“二老爷的手怎么伤了?”
  他没有答话,回首朝身后看了看,终是径自离去。
  再说潘莺等也上了马车使向归程,一众身心俱疲。
  她取出烫面薄饼和五香牛肉,分给潘衍和燕十三,自己也拿块慢慢喂巧姐儿。
  潘巧倒起了精神,看着燕十三笑嘻嘻的,燕十三手臂痛,无力气瞪她,吃两片牛肉就没了胃口,阖起眼睛假寐。
  “燕生忍着些,不远有惠民医局,让他们帮你疗伤包扎定无大碍。”潘莺宽慰他。
  燕十三哼哼两声,说道:“我不过伤个手臂,今若不是常大人,你阿弟那条命休矣。”
  潘莺听得大惊,她当时仅顾着巧姐儿,不曾注意旁的。
  潘衍撇起嘴角,想他曾是威风凛凛的东厂督主,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何曾需谁相助过,只能说这具身骨除那胯间大物颇满意外,其它简直一无是处。
  但犹嘴硬:“燕生浮夸,至多被那熊掌拍毁这旷世美颜,要命岂有那么容易。常大人也多事,倒让我欠他个人情。”
  潘莺摇头:“没这张脸倒不如没命呢,你想啊脸没了,还怎么科举,不能科举考功名,也就娶不着媳妇儿,还得我继续养你,我哪里还养得起你。”她就瞧不惯不懂感恩的人。
  这妇人......令人齿冷。
  潘衍默少顷道:“巧姐儿日后需要血......我也是可以的!不过被你种下蛊毒,就不晓这血还干净否!”
  潘莺笑了笑没答腔,信你的话才有鬼!
  却说常燕熹将蒋氏送至府门,转身打马穿过两条街来到钦天监周希府中,命门人通传,那门人忙作揖恭道:“我家爷不在府中。”
  他略思忖,勒马调头过朝阳门大街,天色渐趋转暗,彤云密布,竟飘起了雪花,他也不甚在意,到了粉子胡同,数过两户人家即下马,上前敲那虚掩的门,不多时,一个护院拎着盏灯笼缩头缩肩的过来,看他锦衣华服尊贵的相,不敢怠慢,恭问要寻哪个姐儿。
  常燕熹道:“不寻姐儿,寻周希一道吃酒。”原来这周希在此处长包了个叫凤姐的娼妇,三不五时来这里玩耍。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玖肆章    周希解幻术之迷  府尹析潘家大案
  护院把马拴进院里,在前掌灯领路,穿过月洞门至处正房门前,就听从窗户缝里传出笑声,护院进去禀报,两句话功夫即打帘请他进去。
  常燕熹入房,房里炭盆燃的旺,温暖如春,周希坐在热炕上,炕桌摆着油炒花生米和炸蚕豆,正执壶惬意吃酒,听得动静,也不起身迎接,只觑眼笑:“什么风把你吹来?”
  常燕熹脱鞋上炕,与他面对面坐,自斟一盏酒一饮而尽,再满上,方问:“怎就你一个人?”
  周希笑道:“凤姐去取月琴,她新学了首曲子,要唱给我听。”
  鸨儿娘晓得来贵客,亲自领着丫头拿了几盘佐酒菜来见礼,恰赵凤姐抱着月琴进来,她松松挽着斜髻,插着几朵宫花,施了薄胭脂,穿件娇黄洒花小薄袄,白玉裙子。
  这正是:明明招手迎万客,却妆人家好女儿。
  赵凤姐过来见礼,笑道:“这位老爷虽瞧着眼生,却感觉很亲切。”
  常燕熹明了这是娼妇自来熟的说词,倒还真没谁觉得他亲切的,只是淡笑不语。
  周希拍她一记,也笑起来:“听着就不是真心话,还是赶紧唱你的曲儿去。”
  凤姐命人在窗前搁张交椅,窗外雪势渐紧,恰似风飘柳絮,狂舞梨花,她抱着月琴,唱起了《玉堂春.庙会》。
  周希忍不住问:“你来找我,就为吃酒听曲不成?”
  常燕熹摇头:“这里的酒太甜,曲也唱得勉强,我何苦来找罪受,自然寻你有问。”
  周希冷笑:“那还不快说,莫碍我的兴。”
  常燕熹便把在大悲山下卧佛寺所遇叙给他听,这周希莫看只是钦天监监正五品官儿,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人间万象无他不知,若遇百思不得其解之事,问他保准能说出番理来。
  周希略沉吟片刻,方道:“你们不过是中了幻术。尹文先生说过,有生为气,有形为物,阴阳变化,阴变阳为生,阳变阴为死,寻规达变,方称幻化。寺庙贺庆或街头表演者不过略知皮毛,至多算个杂耍,能将幻术练就高成者,必看透生死,领悟玄理,这天下也不过一二者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们自下马踏入山门那刻起,便进入幻术之地,穿堂过殿,香火尘烟,风吹石走,魔音穿耳,扇门破裂,精怪博杀难绝,皆是幻术中常用之法,即火遁、金遁、木遁、隐语及幻景术。而你听得鸡啼,是致幻的门闩,抽闩得出,方宣告破。”
  常燕熹有些半信半疑,周希看透他的心思大笑:“你真当这上有天神,下有地鬼,花后有仙,蛇后有龙,山精水怪,万物有灵不成?错诶错诶,有鬼也是人心。”
  常燕熹不语,命伺立旁的丫头拿药粉及棉纱来,自解了腕间锦帕,蹙眉拎起酒往伤处浇过,自涂药粉及裹纱。周希问伤怎来得。
  他反问:“若个女孩儿需吸血续命,这又是何道理。”
  周希不答只道:“不用问我,你问太医院院使去,他能讲出百种原由来。”
  凤姐唱毕,走到周希身边炕沿和他缠腿坐,一面要盏酒吃,一面儿假意抱怨:“奴家使劲弹琴唱曲,你们却自顾说话,没听进一句可是?”
  周希下手捏她三寸金莲,戏谑道:“怎会没听,我听你唱,想我自小孤零丧父母,堕落风尘受尽苦,背人流泪我逢人笑,青楼之上度岁月,可就这四句翻来复去唱了三遍?!”凤姐满脸惊讶:“奴家明明看你嘴动在说话,怎却听得这般仔细。”
  周希凑她耳边嘀咕两句,那凤姐便娇娇痴痴地笑。
  常燕熹再待不下去,起身穿鞋告辞,鸨儿娘躲在廊下门帘子外听着,连忙进来笑阻道:“外头风雪交加道路滑,常大人莫走,我这里新得了个姐儿,稀罕颜色,吹拉弹唱无不尽善,不妨由她伺候老爷风雪住再走?”常燕熹懒于她废话,劈开帘子自走了。
  鸨儿娘只得跟随其后恋恋送往,看骑马身影消失雪雾里,方道:“这位爷不亲切!”
  过完元宵节,钦天监择吉日于正月十九日官府开印,龚如清朝服行礼,因顺天府由其兼管,是而从宫中出,即乘轿到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王锡栋携下属在门前迎接,在引进后堂坐着吃茶,话过半巡后,副尹周彰来禀:“潘妇又来吵闹,要收回位于雨笼胡同的宅子。”
  王锡栋道:“你回她,案子一日未水落石出,这宅子就一日难归还,不怪我们故意刁难,是吾朝的大律刑法之规范,若还不信,你把法册翻出明示给她,她识字懂理,不至如无知泼妇胡搅蛮缠。”
  周彰领命而去。龚如清听个大概,问:“雨笼胡同的潘家,可是五年前一夜全员失踪的商贾潘家?”
  “可不是么!”王锡栋吃口茶道:“五年前的案子悬而未决。不是办案无力,实乃太过蹊跷,整幢宅子不曾打斗盗窃,无尸体血印,无慌乱跑动痕迹,似突遇大变故,来不及收拾即连夜离去。当时官兵搜过全城,掘地三尺寻人,问讯相关百人无线索,且潘家经商老实本份,乐施向善,也无仇敌夙愿,唯个不争气的子孙,不过吃喝玩乐、撒财如土之徒,并未有不法之行。一时无从查起,拖延至今没有眉目。”
  他接着道:“哪想这潘家姐弟于年前突然现身京城,潘家那位长姐三番两次来衙府要解封宅院住将进去。”
  龚如清蹙眉打断道:“正可趁时问清他家案由!”
  王锡栋苦笑:“我也如是想,哪曾想,潘家长姐说那晚她和小妹在卧佛寺颂经,次弟在百花院行乐,待收到风声已是翌日,更有人在后追杀,不得不逃离京城躲在外处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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