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心下嗤笑,觉得这个妹妹着实单纯好骗,只要稍微对她好点,温柔点,就觉得你是好人了。
如此好哄,倘若不利用一番,着实辜负了“姐妹情深”。
于是,她笑着又奉承宜安长公主几句,而后顺势请辞,带着云婳离开竹溪阁,陪云婳与其他弟妹消遣了整整一个下午。
临了,还亲自将云婳送回竹溪阁,贴心地叮嘱一些话,当真把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弟妹的长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四妹妹可不能再像午后那般贪嘴了,晚膳用一点就好,没得积食不好入睡歇息。”
说罢,竟还伸出手指,在云婳鼻尖点了点,打趣之意明显。
云婳其实算不得贪嘴,就看到梅花糕和油炸菓子不错,多吃了几个,也就她平日里所食用的一半份量。
并不多,偏偏她这个长姐矫情,自己装斯文,还老盯着她,有点什么,就一副好姐姐为你好的模样,当着所有兄弟姐妹的面叮嘱她。
好似恨不得满世界都知道这事一般,都到竹溪阁门口,竟然还当着下人们的面说这个。
还当真是担心传扬不出去啊!
长公主之女,县主之尊,还贪那点口腹之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若传出去,旁人不得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啧啧,云婳心下咂舌,腹诽了几句。
“长姐多虑了,那点东西,还不至于让妹妹积食,也就姐姐你胃口小,吃得少罢了。”
没等云熙开口,云婳继续道:“你看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她们,吃得量也与我差不多,可见是姐姐吃少了,并非妹妹吃得多。”
听到这,云熙心下有些意外,她这个四妹妹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可没等她辩驳,云婳又继续开口。
“不过呢,大姐姐你吃得着实太少了,这可不行,咱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一味求那蒲风若柳的纤细身姿。”
“吃得少会不长个的。”云婳一脸天真无辜,好似真的是为了对方着想才叮嘱这些话。
只是说到这,她却故意瞥了一眼云熙的发顶,补充道:“大姐姐可不能挑食。”
“就送到这吧!大姐姐再见。”反击过后,云婳心中畅快多了,也没耐心继续应付那些言语机锋,便随口与云熙说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入院了。
而云熙好似僵在原地般,脸沉如墨,一声不吭,阴测测的双眸幽幽地盯着云婳远去的背影。
早在云婳暗讽她为了保持身姿节食时,她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她爱美,又是易胖体质,平时为了保持姣好身姿,在饮食方面确实多有克制。
除此之外,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身高,特别是姐妹们年纪越来越大,那差距就越发明显,在一众姐妹中,她俨然成了最矮的,如今就连十岁的庶妹身量都快超过她了,让她如何能不在意?
待云婳入内,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云熙才沉着脸,甩袖离开。
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表现,让下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她气冲冲地回到梅容院,反手将房门关上,下一瞬,里面就接二连三地传出瓷器碎裂声。
见状,梅容院的下人们做事更加谨慎,生怕做错点什么,被大姑娘看到,那就基本不会有好下场了。
外面的人都传她们家大姑娘秀外慧中,又端庄识礼,写了一手好字,又有些许才名,是不少郎君的意中人。
以前她们也是这般认为的,虽说偶尔有点大小姐脾气,可也无伤大雅,算不得什么。
近两年,也不知道大姑娘受了什么刺激,越发喜怒无常,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她们家姑娘如今有多表里不一。
现下知晓云熙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往前凑,恨不得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兰香无法,硬着头皮候在门外,脑海中想到的,却是上回云熙拿针扎她出气的场面。
不由心头发凉,无端生出些许悲哀。
云熙如何对待身边伺候的人,云婳是不曾亲眼见过,也没有八卦闲话传到她耳中,自然也不知道云熙的另一面性质有多恶劣。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云婳用完晚膳,沐浴后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子,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县主,您这是得了新话本吗?”见云婳看得高兴,青玉也有些好奇。
“嗯,阿颜给我推荐的,哈哈,笑死我了,小狐仙可真让人稀罕。”
阿颜名唤楚玉颜,是楚国公世子之女,云婳的闺中密友。
云婳一边回答青玉的问题,一边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书,还时不时仰头与青玉嘀咕几句,直说得青玉心痒难耐。
“县主,这本讲了什么故事?”平时云婳看过的话本子,都会慷慨地借给身边丫鬟们看,青玉也看过不少,可也是头一回见自家县主这般神情。
闻言,云婳抬眸望了青玉一眼,倏地坐起身,合上话本子,封面上赫然写着《玉面狐仙与他的冷面将军》。
云婳冲青玉勾勾手指,青玉疑惑,却也乖乖地凑过去。
只见她家县主神秘兮兮地对她道:“写了一只公狐狸和大将军的故事。”
“可好看了。”云婳感叹,又冲青玉眨眨眼,眼中带着狡黠笑意,接着小声道:“等本县主看完,借你看看,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要是被娘亲知晓,定然会把书收走的,如今外面没得卖了,我这一本,还是本县主好不容易得到的。”
云婳晃了晃手中的书,杏眼亮晶晶的,还带着不容忽视的明朗笑容,得意之态尽显,如同一只炫耀宝贝的小狐狸。
“嗯,奴婢定然守口如瓶。”青玉回答地甚是郑重。
她与云婳同岁,单纯无邪,被云婳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红玉进来时,看到主仆二人嘀嘀咕咕,便好奇地问了句:“县主,您与青玉说什么呢?”
云婳还没说什么,青玉就赶忙接话,“没什么,我们再讨论何时给红玉姐姐物色如意郎君。”
“又胡说。”红玉嗔怪地瞪了青玉一眼,脸颊微红,“奴婢可不想嫁人,要一直服侍县主,县主去哪,奴婢便去哪。”
随即,主仆三人又笑作一团。
第二日中元节,侯府子孙在宗祠举办隆重的祭祖仪式,一整天下来,几乎都是站着,结束后,云婳感觉两条腿又酸又软,好似要费了一般。
一回到自己房间,连沐浴都不想动了,都是青玉和红玉替她清洗,待她躺到床上,便有小丫鬟替她按揉双腿。
不然,一觉醒来,双腿肌肉定然发僵,不痛个几天,都好不了,云婳不禁叫苦不迭。
按揉间,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她梦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跟着一个黑衣男子走了好远好远,还没等她看清男子模样,便醒了。
醒来一抬腿,竟发觉这腿好似重如千斤,身上哪哪都不对劲,想来是昨天站了一日,累的。
难怪昨晚会做那样的梦,梦里追着人家走了一夜,竟也没能看清脸,着实有些遗憾。
待青玉红玉服侍她洗簌,用了早膳,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地回公主府。
一到自己的地盘,没有讨人厌的姐姐妹妹,云婳觉得舒坦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婳:我都是为了姐姐好,不是有意说姐姐的,姐姐不会生我气吧?
第4章 传言
“青玉,我要吃红烧肘子,还要吃凉瓜。”
葡萄藤蔓爬满铁架子,在清风小院子中形成一个天然遮凉棚,阳光透过层层叶子,在地板上投下星星点点光亮。
云婳躺在棚内摇椅上,欣赏着棚顶垂落的翠绿葡萄籽,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些许娇憨,轻声吩咐。
“还想吃佟嬷嬷做的青团子。”在敬亭侯府,每回一大家子一块吃饭,云婳都没法尽兴,总觉得有一道幽幽的目光盯着自己,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
自从那日她较真回怼了大姐姐两句,那道目光就阴魂不散,好似时时刻刻在盯着她。
想来,大姐姐定是心头不痛快,琢磨着要挑她刺,还好今日就回府了,不然姐妹俩整日呆在一块,她不疯才怪。
云婳腹谤,又看了几眼棚顶的葡萄,心道再等一个月就能尝鲜了。
到时候,她要给静怡表妹送一串,给阿朗表哥送一串,给阿颜也送一串,数着数着,发现不够分。
又感叹一句,种少了。
青玉不清楚县主心中的千回百转,听到吩咐,只以为县主饿了,立即朗声应下,蹦蹦跳跳往小厨房去了。
红玉正在指挥小丫鬟们收拾庭院,看到青玉这般不稳重,无奈摇摇头,也懒得搭理她。
只是在心中庆幸佟嬷嬷被长公主叫去,还未回来,不然定会将她罚一顿。
没多久,青玉就从小厨房那边回来,端了盘切好的凉瓜,瓜上还插着细竹签子,方便云婳拿来食用。
“听小六子说,岭南进贡的车队今日就要入城了。”青玉眸光发亮。
荔枝珍贵,不耐存放,每年一到荔枝成熟的季节,岭南节度使就会命人快马加鞭,将最好的一批送到盛京,上呈天子。
宜安长公主是圣上同父异母的妹妹,至少能分一小筐,青玉红玉等贴身丫鬟,也能有机会得一两个赏赐,尝尝鲜。
说到荔枝,那是云婳的最爱,剥开那带刺的红壳,将白肉放入口中,甜滋滋的汁水便能立即在口中蔓延开,直上心头,让人心情莫名好上几分。
只是荔枝性热,吃多了容易上火,每年得了赏,佟嬷嬷总是拘着她,不给多吃。
云婳不敢不听话,回回都在心中暗叹:以后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在夏天去一趟岭南,将那最新鲜的荔枝吃个饱。
这一日,也就这般悠哉悠哉度过,时间转瞬即逝,烈日炎炎,蝉鸣不断,复而又是新的伊始。
前几日,云婳因中元节相关事情,没得睡懒觉,故而昨夜就寝前,她特意吩咐下去,谁也不能吵她。
青玉红玉谨遵命令,确实都乖乖的,就连洒扫的粗使丫鬟做事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曾想,辰时初,云婳还是醒了,被一阵又一阵的“乓乓乓”吵醒的。
声音不算大,起初云婳还能忍,反反复复好几回,她彻底没了睡意,猛地坐起身。
因没睡够,眼睛还有些水肿,“青玉,青玉!”
她大声喊道,不同于往日的娇柔软糯,青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忙忙入内。
便见云婳散乱着秀发,红润的唇瓣微微撅着,脸上隐隐能看出些许怒意。
“奴婢在,县主,怎……怎么了?”青玉有些担忧,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各种可能性。
“外面在作甚,都敲了一早上了,闹得人家都没法睡懒觉。”
云婳鲜少生气,就算生气也是就是论事,不管怎样,也不会拿身边人出气。
此时看到青玉,加上脑子也清醒,她已经不生气了,便又软着嗓子问起。
“可是吵到您了?”青玉安慰了云婳一句,便解释道:“声音是从隔壁府邸传来的。”
“奴婢遣人过去问了,隔壁那座府邸,昨日傍晚被圣上赐给了首辅大人,还让钦天监选好了入住的日子,在下月初六。时间比较急,现下,工部的大人正指挥着人赶工期呢!”
“今儿一早,隔壁便有人提着礼品过来拜见,说这段时日都会如此,望咱们府上的人多担待些,等首辅大人得闲,再亲自登门赔罪。”
“咱们公主将礼收下了,还让兰姑姑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府了呢!”
“如此。”一听到即将有新邻居,还是首辅大人,云婳方才的那一丁点不满也消失殆尽。
用过早膳,云婳便收到宫里的帖子,静怡公主称宫里实在是太无聊了,召她进宫陪伴两日,问她得不得空?
云婳看着帖子,好想回问静怡一句,她有忙的时候吗?
要说忙,顶多是有事需要她去凑数,单单因为她个人的,还真没什么忙碌事。
故而,云婳当即就让红玉为她梳妆,又遣青玉去马房,让人备马车。
她换了身广袖石榴红流仙裙,又往铜镜内瞧了瞧,这才满意地离开清风小院。
“走了,红玉,先去正院同母亲说一声。”
宜安长公主巴不得她多出门几次,故而也不多言,叮嘱一番,便放她离开了。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公主府,途径隔壁府邸,匠人们正在挂匾额,忙得热火朝天。
云婳掀起车帘子,好奇地张望,“首辅府”三个大字,莫名地让她触动。
“这匠人们进度真快,还不错。”她欣赏着翻新过的大门,正要收回视线,忽见那府邸大门走出两人。
初见有些眼熟,云婳不由多看了两眼,喃喃自语道:“是他?”
竟然是中元节前夕在飘香楼门口对她颔首的白衣郎君。再次见面,原本已经遗忘的尴尬,再度浮现。
云婳不由怔愣,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也没得及时躲避。
好巧不巧,那郎君与人聊着天,不知怎的,突然挑眸朝马车方向看来,带着笑意的目光再次对上云婳清澈的双眸。
他好似诧异了一下,随即笑容放大了些,冲着云婳方向再度颔首,就当打招呼了。
这一回,云婳倒是反应过来了,稳了稳心神,不好再失礼,便远远对他点点头。
回完礼,她匆匆放下车帘子,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一时间竟平复不下来。
云婳不知白衣郎君是谁,可她认识旁边的红衣男子,定北候府的世子爷徐文逸。
听闻徐世子与首辅大人交好,这么说来,难不成白衣郎君也是首辅大人的好友?
云婳满心疑问,又联想到京中经久不散的大八卦。
都说首辅大人是断袖,不爱红颜,却有个极亲密的蓝颜知己,便是那定北侯府的徐世子。
两人都是二十好几,也都没娶妻,没有通房小妾,就是那勾栏院,也从未见他们去过。
主要是两人总是形影不离,成双成对地出现,时间一长,整个盛京城的人都在传他俩是一对。
流言流传至今,已经有一整年了,也未曾见他们出来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