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寂羽依旧每日从孙婆处取了食物,瞧着美妇娘亲,狼吞虎咽的将盘子洗劫一空。
又过了一段时日,依旧未见成效,委实让美妇好生郁闷了几个晚上,一度认为是那孙婆子小气至极,偷工减料了去。
“羽儿,你再去帮娘亲去问孙婆婆要上一份来。”
美妇犹豫了下,接着道,“定要记得好好同孙婆婆说,她想要的那本天界美食大全录,我已让凤族的人帮忙备好了,过几日得了空便带上来。”
寂羽应声,正准备出门,又被美妇拦住,紧捏住他的手臂,柳眉微微折起,又一次嘱咐道,“定要一字不漏的复述给她,切莫让那孙婆子偷工减料了去!”
手臂被美妇捏的生疼,寂羽吃痛,忙道,“娘亲,我定会一字不差的说与孙婆听得,只娘亲快些放了我去,可好?”
等寂羽装了饭食,正往回走,险些又踩进孙小妹的果酱陷阱。
他忙收了脚,一跃连跨了三层石阶,大笑道,“幸好本公子近日勤加苦练,若不然又得着了你的道了,哼。”
等第二日清晨,寂羽去给美妇请安,见美妇满目春色,面若桃花,一身艳色红装,款款从寝殿中走来。
寂羽心中生出一丝浅浅的疑惑。
在之后一段时日里,每当遇见孙家小女,极为诡异的面谱画儿,美妇娘亲面上便会携着一股子的骚魅,真真春色满园的狠!
……
寂羽浑身一抖,回过神,忙道,“大哥,我还未及冠,定是不急的,再者长幼有序,大哥还未成婚,小弟怎可先行办了喜事。”
寂泽冷笑,“这你大可不必在意我,先定了亲,青梅竹马的一道长大,自比别家亲厚。”
少年微沉思,羞涩道,“若论起来,了了同我才算是青梅竹马,若,若非得定了这个亲,那我宁可同了了定这份亲。”
一面说着,声色渐渐转低。
“哼,给你定了亲?让你带着她到处去野?碰了事情,再给你垫背?”寂泽冷声呵斥。
少年望去,男子虽言辞轻慢,薄唇微微上挑,却途生可怖生冷,只觉后背一片冰凉。
忙解释,“大哥,你长年在外,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多些照顾妹妹的。”
寂羽顿了顿,又低声埋怨道,“再则,不是你提出来找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定亲的嘛。”
寂泽低头看向少年,眸色幽冷,缓缓道,“何时?了了竟是你的妹妹了,我竟是未曾知晓?”
少年心中一紧,只觉口鼻上满是酸涩味,如同打翻了的几十年的老坛子酸菜,忽然,他眸中一亮。
心道,本以为大哥动了凡心,真真替娘亲欢喜了一场。
娘亲可是日日盼着他早日成亲,生个娃儿,同言岩做个比较,争一争这苍龙族第一美人儿的地位。
如今,却不过又是为了家中的小妹妹,心中吃了味。
寂羽摇着头,替他娘亲叹息,又想到几日前,长溪上遇见的苍白男子,心中瞬间了然。
他追上男子,讪笑道,“嘿嘿,大哥原是在找了了妹妹,大哥还不如问我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寂泽不语,低头冷睇了眼少年,心口憋闷,如鲠在喉。
“大哥,你且放宽了心吧,那丫头今日定不会出来闯祸的。”寂羽靠近男子,低声说道,丝毫不顾及男子浑身散发的冷戾。
“这般确定?”男子淡淡道。
夏日里,瀑水底本是最消暑却热之地,如今关了水闸,站在白玉阶上更是清爽怡人,寂羽忽觉浑身寒气逼人。
他只当是地下的寒气渗了上来,倚靠近男子,笑说道,“大哥,您且放宽一万个心,近几年了了妹妹同我是极好的,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今日我定能跟你保准,她定在家中待着,不给你添任何的烦乱。”
少年说着自得,又觉极有面儿,如今,寂泽不知的事,他却了如指掌。
嘴上不禁吹起哨,吊儿郎着腿,素底黑靴自得的轻敲汉白玉石阶,由着吹出的凡间情歌小调,打着拍子。
少年跃下几级石阶,回眸不见男子身影。
便转身,只见四目相向,男子黑眸冷凝,站在高处俾睨着他,仿若千把刀锋,闪着银光,嗖嗖冷冷。
寂羽身形猛然僵硬,脚下的白玉石阶,亦不知何故变短,他脚上踩空,重心不稳,趔趄下跌跌撞撞的下了几级石阶,险些滚落下去。
少年忙抓住旁人的袖子,直起腰,擦了把冷汗。
看了眼四周,除去站在石阶上的一众族人,廊坊上更是围满了各路看戏的精怪。
心道,还好自己眼疾手快,他堂堂苍龙二皇子,可丢不得这身份,若是滚下去,伤身事小,被爹爹知晓,定剥了他的皮去。
“既是当哥哥的人,行事还这般莽撞。”寂泽冷斥,面上神色却缓和了下来。
“嘿嘿嘿,大哥,自然是了解我的。”寂羽傻笑道。
“怎的,捏着我的衣袖不放,是想同我一道手牵手?肩并着肩同行?”
只见男子摇着素面折扇,敲了敲寂羽的脑袋,遗憾的笑道,“可寂羽你这小脑袋未及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五叔的肩臂,想来肩并肩同行,还需再等几百年呢。”
寂羽忙松了衣袖,讪笑道,“五叔,说笑了,羽儿哪敢同您一道并肩行走。”
“既不是那般着想,那就是故意弄皱了我的衣?让我在凤族人前失了礼节?”寂沉青眉目挑起,嘴角勾着一层淡淡的威胁。
少年忙摇头,连声道不是,又胡乱扯着那处皱巴的衣布,扯了半日,那云月衫,非但未有平整起来,反倒是将周边的织线扯的松松垮垮。
“五叔,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少年心中焦急。
只听刺啦一声,布帛撕裂,衣袖处已裂出一道足半寸长的口子。
寂沉青瞧着丝帛的裂口,一双狐色眼眸微微眯起,“小羽儿,你越发的能耐了呢。”
寂羽不由抖了抖,抬头望着寂沉青,哀求道,“五叔,您看,您这般厉害,直接使个术法了事的事儿,何必为难您侄儿呢。”
寂沉青扯过袖子,拎起,在少年面前晃动,眯眼笑道,“不若你使一个出来了事得了,这般简单的法术,何须劳烦我亲自动手。”
寂沉青鄙夷的看了眼寂羽,这傻孩子,说了一路的蠢话,他隔得远,亦觉得后背森冷一片,若不是刚才折了他的脚踝,不知这蠢小子能嘚瑟到何时。
“老五,你又欺负寂羽,小侄儿虽傻气了些,但你做长辈的亦不该倚老卖老,这云月衫乃是下界北海神君贡上了的物品,用极北海域的明珠所制,如何能这般容易的撕破了!”
一仓发老者走近,面部皮肉如快脱下的木纹,干裂的皱在一处,脚上步履却沉稳异常。
“明明是救了小羽儿才是,三哥怕是年岁大了,老眼有些昏花了。”
寂沉青一面调侃,一面打开扇子,故意朝着皱皮老人猛劲扇去,心道,自然无法同你相比,你可是扮着老态,货真价实的卖老。
老者瞪着男子,举起长袖,便朝着寂沉青的面上甩去,冷道,“哼,寂泽再怎般贪恋…美”
突然忆起几日前那小胖丫头玩的疯癫模样儿,‘色’字实在难以道出口,只甩袖,轻咳一声道,“又怎么分不清,谁亲些那位又该疏离些!”
“三伯伯,北海的明珠,为何能制成云月纱?”寂羽听着糊涂,瞧着五叔的袖子已完好如初,对这云月衫甚是好奇。
寂沉风在族内执掌司法,往日里族内甚少纷争,多半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闹到他司法殿来处置,他更觉心烦,这好好的司法殿倒是成了族人闲暇听闻八卦的场所了。
索性每回有这等闲事,便让他们在殿中等上几日,才姗姗而到,黑着一张枯槁老脸,处理事物来,倒是比往日轻松了很多。
便故技重施,来人便幻成老态龙钟的模样,将他们随意打发了去,至此,他司法殿亦就冷清了不少,而他黑脸的名声越传越远,广而冠之。
如今,司法殿倒是名正言顺的成了严苛之所,众说芸芸,而他三长老亦成了众人见了纷纷退怯的,苍龙族最是严苛的长老。
今时,寂羽双目热忱的望着他,寂沉风心中顿生感怀,撇了老五,拉起寂羽的小手,认真与他讲述起来。
“侄儿啊,这云月纱的来历可不小,你知我们四大神族是立与凡尘俗外,与天宫相接,但又独立于天宫之外,自成一域。”
“这北海的珠子虽多,但能做着云月纱的可只有一种。”
“北海的珠子做成的衣服,为何取名叫云月纱?”寂羽不解。
“这…这自然是这衣服如天上的祥云一般,易散又易团。”寂沉风被寂羽打断,心中隐有不快,接着道,“小侄儿,你听着便是,且听老夫一一说下去。”
寂羽心中虽有疑惑,但又怕三伯伯生气,只好点头应是。
“这珠子便是那极为难得的北海冥珠,用极刚之物磨砺成丝,这磨丝过程得非常谨慎不可,些微分神,整个珠子也就便做了废。”
寂沉风说道此处,甚是感慨道,“这云月纱百年才能织上一匹,这几万年间的尽是到了我们四族手中,天界却是一匹未留。”
“三伯伯,侄儿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天界的人,三伯伯可是见过?”寂羽好奇问道。
“这…”寂沉风亦鲜少见过,而这等问题在他少年时也问过,却是被极严厉的斥责了一顿。
想了片刻,寂沉风望着湛蓝天空上的烈日,极严肃道:“寂羽,吾等四族受神祖嘱托,守护四方,保着四海八荒的太平,界外的事与我等不曾有关系,我等亦不该参与外界俗事,好好守护我族一方,即是吾等的使命。”
寂羽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自明白,身为族长的孙子,自当好好守护苍龙一族。
看着三伯伯苍老面孔上,一双劲眼闪着光芒,寂羽心中亦充满了敬仰。
“三伯伯,侄儿还有一事不解,为何天宫要将这等名贵的云纱衫赠与我们?”
“呵,缘由…过几日你便知晓。”寂沉青黯声打断。
“小五,你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寂沉风冷傲道,“哼,能有什么缘故,无非就是受神祖的遗训,犒赏我们四族神兽,镇守着这四海八荒的功劳。”
寂沉青瞟眼过去,寂沉风,一个食古不化的脑袋,与他争辩,就如同一脚踩进了潭泥,即便是将脚拔了出了,依旧粘着满身的泥浆。
男子但笑不语,洒开折扇,一面摇着,一面懒懒的往前走去。
被小五轻慢的瞟了一眼,寂沉风面上无光,刚在小辈面前挣的面子,又被夺了去,心中愈加不快,“寂沉青,你什么意思,老夫哪处说的不对了?”
“三哥怎会说错,三哥可是司法殿的执事长老,办事公正不阿,言出亦必行,自是最识大体的。”寂沉青眺着山门,神色淡淡。
此时已行至半腰处,这地原本是个深水潭子,如今露出一片平整的池底。
第21章 凤族
辰时隅中之间,日已上了斜分。
一声悠扬婉转的凤鸣叫声响彻天际,大片乳白色的云彩瞬间幻变成七色祥云,洒满整个天际。
碧落空中不知何时出现数只金翅凤鸟,羽翼大展,遮天蔽了日,几声响亮的凤鸣后,数道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域门口,只见云端上一片金光闪闪,几位长者着鎏金色锦服站在云端,身后跟着数个青涩俊逸的小辈。
“路途劳顿,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寂勋族长忙上前,拱手迎接。
“谢寂勋族长关心,此次前来是吾等的荣幸。”
几位身穿鎏金锦衣的老者一同拱手谢道。
“请!”
寂勋摆手,邀凤族一道往前行去。
“寂勋,又是几百年未见了,可是有曾想念过我这位老哥哥呀?”风骨长老拉起寂勋的手,笑着调侃道。
“风骨老儿,在一众晚辈面前,自拟一声哥哥,你也不怕后生们笑话,如此不要脸面。”寂勋看了眼一旁的老头,甚是嫌弃的笑道。
“哼,他们敢?”老者鼻子浓浓哼出一声。
“自然是不敢的,老哥哥长老。”只听一声少女俏皮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随之,哄笑声肆起,老者面目遽然升起一片红光,转瞬又恢复常态,僵着后背缓缓转身,极威严的扫射向凤族中,笑的恣意的几位少年。
不出片刻,四周静止,只余一声清脆的笑声依旧充盈在众人的耳内。
“素芷郁!没大没小,就不该带你上来,滚回你的天宫老儿那去,老夫见你甚烦。”
凤骨长老气的胸口闷痛,活了十万余岁,本该鹤立孤生,为人所敬,尊一声长老,却偏生遇到这么一个不省心的。
“哈哈哈,小孩儿,你说的对极。”寂勋族长大笑说道,他这个老友蛮横了数十万年,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治的死死,委实稀奇。
少女听了,娇俏的面容做了个鬼脸,笑的更欢,捏着鼻子对着风骨老头摇头吐舌。
风骨长老气的欲上去训斥,被寂勋拦住,笑劝道,“同一娃娃置什么气,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若你来换我一声老哥哥罢。”
“哈哈,谢谢寂勋族长!”少女笑的捧腹弯腰。
“你!哼!今日随了你,过几日大典还这般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凤骨长老赤着一张老脸,气的藏在大袖下的手臂微微颤抖的指着少女。
“若让你爹知晓你在此地如此胡来,你就等着关上几千年的禁闭去。”说完亦不觉解气,猛甩了一下袖子,“休想那老头儿能救你,再犯浑,谁也救不得你!”
素芷郁打自出生,便是千万宠幸集与一身,何时在众目睽睽下被这般呵斥过。
少女睁大一双圆溜杏眼,拧眉,喊道,“老头…”
只未等将骂咧说叨出声,嘟起的殷红小唇已被身旁的女孩一把捂住,小声劝道,“芷郁,这里毕竟不是凤族亦不是天宫。”
凤骨长老佯装未闻,拉起寂勋的手臂,望一眼高空,匆忙往前走去,“寂勋老儿,你委实不地道,如今日头这般猛烈,还要老夫在此处停留多时,老夫的一身汗水都快浸泡出来了。”
寂勋笑道,“呵呵,你我认识数万年,你老头竟有今日这等田地,我亦未曾意料过,如今烤了这几时的阳光,倒觉得心有说值。”
风骨长老无奈,摇头叹道,“那便是我上次同你提起的郁儿。”
“小丫头一直养在天宫,如今长了几岁,性情却是大变,……哼,若不是天宫那个老头教养无能,郁儿又怎会变得如此嚣张跋扈,混如男娃儿,不像小凤儿,既明理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