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寂了了脑海中,便满是这小兽的唉叫声,心中烦躁,便急道,“变小,变小呀。”
话音刚落,泥洞上小兽的身影,便不见了了踪迹。
忽觉得手腕上一阵瘙痒,她抬起手臂,只见黑翼兽的图腾,印在手腕上,银白色的一圈。
寂了了扣了扣图腾,“呜呜呜”的叫声便传了出来。
她思觉好玩,又扣了几处银色图腾,小兽的叫声便又传了出来。
“明明是黑的,怎会是银色的?”寂了了不解。
寂羽盯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小声道,“不认识吗?不是去过凤族吗?”。
随着凤族人进了大殿,那抹让他怦然心动的俏丽身影亦跟着消失在人群中。
寂羽第一次见一女子,心中既是万马奔腾,又如锣鼓般鼓声做做,震的脑袋嗡嗡。
“还没看够?”男子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阴测。
寂羽只觉后背冷地一瑟缩,踏入大殿的半只腿忙缩了回去,红着面庞,看也不看来人,只转身飞快的跑了。
寂沉青瞧着傻小子跑远,才慢悠悠的收起折扇,往大殿内走去。
“大哥,哥,大哥,你等等我,我同你一道回泱喜院去!”
寂羽拼了全身玄力才追上寂泽,喘着粗气在他身后大喊。
寂泽只当未闻,脚步却是显而易见的加快了不少。
直到了半山腰上的院子,他才转身,负手立在门前,静静的盯着石阶下的少年。
少年额前泌着一层密实的细汗,正躬着身喘着粗气。
“你跟着我做甚?”等寂羽缓过了气,寂泽问道。
“我。”寂羽语气迟疑,羞涩道,“我想见见了了,好几日没见了甚是想念,顺便,顺便同大哥说几句‘体己’话。”
寂泽冷眼盯着少年,轻哼,“体己话?”
“是啊,大哥,我们先进屋说吧。”寂羽面显羞涩,又跑了一路,早已口干舌燥,伸手便去推门。
忽觉手指上一阵针扎的刺痛,随着指腹蔓延上整只手臂,如蚂蚁啃食般密密匝匝的麻疼起来。
寂羽忙要将手臂收回,脚上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僵在原地,而那只推门的手臂,直直的定在门把子上,如麦田中的稻草人,动弹不得一下。
“有话便说。”男子淡淡的看着少年。
寂泽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小寂羽滑稽的模样,微勾起唇,这几日里受的闷气到这刻才算是舒爽了。
寂羽僵着麻痛的手臂,泪眼汪汪的盯着寂泽,“大哥,不待你这般欺负亲弟的!你我亲兄弟一千多年了,如今为何要如此磨刀霍霍的对准你的亲弟弟的脖子呢。”
“奈何?”寂泽不吃他这套,只继续道,“何事?便快些说了。”
少年低头,半响才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那~~~那~~~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毕竟关乎着女儿家的声誉哩。”
“难以启齿?……女儿家声誉?”寂泽倾身靠近少年,盯着少年,薄唇幽幽的复述着少年的话。
呵,少见的一副怀春少年郎样,男子心口莫名一紧,微嗤出声。
寂羽恳求道,“大哥,哥,可否将法术解开,你先让我进去吧。”
男子身形倾长,直起身,紧靠在门上,仿佛是在防着少年突然闯进去,偷了他最是珍爱的东西般,将院门死死的守在身后。
“要说便说,不说便回自己屋去,别在这里碍眼!”
“可是…可是…”寂羽踌躇半响,急着说道,“大哥我渴极,你还是让我先进去喝口水吧。”
未等寂羽将话说完,寂泽直接穿门而过,留下少年一人在烈日底烤炽。
“不待这般欺负亲弟弟的!”
门后少年期期艾艾的说着,寂泽只当未闻,嘴角微微上扬,这般行事,只觉身心愈加的畅快了。
少年骂累了,半日不见男子回来,便试着聚起周身玄力,同时向手臂发力,怎奈此门就如吃了定海神针般,丝纹不见松动。
寂羽站在门外,想着心中记念的女子,如今还未知姓甚名谁,他心中焦急,可如今能帮他的人却是连门都不愿让他踏进半步。
这院子又甚是偏僻,周围尽是些古树神木,再怎般大嚷呼叫,亦是无人能听到,少年只得忍着夏日里的燥热,仵在门前,等着术法慢慢消退。
第24章吃味
寂泽回到院中,未做停留,便往后院去。
才踏入后院门,映入眼眶的便是,几丈高的围栏,中间一个大窟窿,周围泥灰混着扶余花瓣撒了一地,狼藉不堪。
心口猛的一紧,彷如被人生生抓住一般,一怔刺痛。
他脚下走的飞快,神识十万八千里的扩散出去,转瞬又收回。
夏日里微风吹过,红葡藤蔓上大片枝叶随风飘荡,将隐在藤蔓下的小姑娘显露出来,寂泽心中石落,才放缓了脚步,缓缓靠近,又在不远处站定。
男子盯着小姑娘,胖乎乎的藕臂摘着藤上的紫葡,淡色樱唇更是被那红葡晕染的娇艳欲滴。
他只觉得自己的唇齿干涩万分,不自觉的轻咽了几下,俊脸下喉结滚动,不知扰了多少家一地杏花桃雨。
小丫头八岁时嚷着要吃果葡,他便种了这连片的葡藤。
这几百年间,院子里已种满了各色果树,早不是,从前那个可以将一整套玄技功法,打下来的空旷院子了。
但他并不觉得惋惜,若是小丫头想要,他便是将整个院子都种满果树亦可行。
寂泽靠着一株老桃树粗根下,偏着头,静静的望着小姑娘。
女孩儿生的肤色皙白,一双黑眸如星辰,安静的坐在藤椅上,仿如池塘上展颜的夏荷。
只如今的身形略过于偏大了一些,这却是他所料未及的!
第一次见到丫头时,虽亦是活泼好动的模样,但却是甚少有这般乖巧听话的时候。
想到小丫头步履蹒跚,刚学会走路便想要蹦跳的小样儿,他唇角不自禁的上钩,胸口温暖一片,弥满了莫名的心绪。
男子整理了一下被老树压皱的衣袖下摆,几个大步往前跨去,这几年甚少有时间陪伴在丫头身边,与她好好说上几句‘体己’话了。
意料中,却又是在意料外的,他才不过靠近了几许,只那脚步声吵了周遭的宁静,便惹了小丫头惊疑的目光,不由定在了原地。
“了了,为何躲着哥哥?”低沉中透着一股失落。
“没…有…啊!有吗?了了,了了怎么会躲着哥哥呢!”寂了了忙爬下藤椅,将手腕藏在身后,仰起圆润的下巴,瞪着寂泽。
“那自是最好。”男子展眉,唇上笑意更深,轻绸长衫随着主人的轻晃发出沙沙细响。
随着寂泽脚步的靠近,寂了了圆胖的身体亦跟着慢慢往后移去。
男子微哑低沉的声音,如几日前在泉池中一般,女孩儿心口突然砰跳的厉害。
整个身子绷的紧致,慢慢的点点殷红晕染满身,她定是病了,病的可不清了。
小姑娘躲在葡藤下,用繁密的枝叶挡了满颊的绯色,盯着男子脚上的靛青云靴,声音尖细又急躁。
“哥哥可有见到寂羽哥哥,我,我几日未曾见到他了,甚是想念!不如哥哥先去帮我将羽哥哥寻来,可好?”
“找他做甚?”相比于女孩儿的焦躁,男子说话不疾不徐,面上的神情却已冷了下去,男子靠近一分,女孩儿揪着葡藤的胖指便更用力拧巴几分。
“找他…?哥哥为何要问的那么清楚,这是我同羽哥哥之间的事。”女孩儿蛮横,又理直气壮。
“不能同我说?”寂泽盯着女孩儿满脸的绯色,微折着眉追问。
“自然…是不能的。”小姑娘瞟了眼男子的黑眸,低下声说完,小胖身子往藤椅下蹲去,躲了进去。
黑翼兽随着寂了了的动作,惊跳间,从她的手腕上掉落,如一片薄薄的宣纸,飘荡进葡萄藤蔓中,又随着那粗糙的根茎一路爬上凉亭的屋顶,透过密密层层的叶子,偷眼瞧着底下的男子。
葡叶大小的黑翼,戒备中全然展开,气哼着两根尖细的小须,朝着寂泽一顿龇牙咧嘴,只如今身形依旧薄如蝉翼,丝毫显现不出往日的威风凛凛。
寂泽脚步沉沉上前,站定在藤椅旁,拢着一片阴影压向寂了了,呵,院外的惦记院子里的,院子里的想着院子外的,可真是青梅竹马!
男子往躺椅上坐去,焕蓝色的衣袂在男子肆意的动作下,盖着女孩儿嫩滑的面庞滑落。寂泽不再追问,只淡淡问道,“今日为何如此听话,没自己跑出去?”
小姑娘微微眯了眼,又往藤椅下挤进去了几分,胖手扶住胸口,低头不语。
男子等了半日,未见回应,颀长的双腿往外跨去,将女孩儿围在其中。
嘭的一声,半空中,黑翼兽由巴掌大小的纸片儿,瞬间幻化成几米长的巨兽,一团冰焰朝着男子怒气冲冲的喷涌过去。
连带着被冰冻的葡藤,瞬间断裂开,挂满红葡的藤蔓如下冰雹般,一颗颗汁盈肉满的紫葡纷纷掉落下地。
在萤石上来回弹了数下后,留下一路的嫣红曲流,如醉汉般东倒西歪的散乱在院子的各个隅角。
院外日光炽烈,将葡藤冰晶照散开一层单薄的雾水,男子站在薄雾中,大掌抵护着怀中的女孩儿。
寂了了胖手紧拽着寂泽的衣襟,盯着满园乱滚的葡果,一双杏眼睁的极大,如同那滚了满地的紫葡,泛着点点水气,心口亦是心痛的轻颤。
‘才熟透了不过几日,亦未吃几粒,如今却全都喂了泥地里去了。’
寂泽抬头,盯着顶上的小黑翼兽,这兽大半个身子卡在藤蔓中,黑翼大展,趴在藤蔓上。
却不急着将兽身从葡藤上挣脱出来,只将脖颈伸的直挺,朝着他不停地哈着寒气!
那点冰气,对男子而言,不过是几缕雾水罢了。
‘冰系!’寂泽心道。
他盯着小兽没有半分威慑力的冰雾,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抓力,黑翼兽便仿佛被卡了脖颈一般,挣扎了几下,脖子一歪,脑袋软软的垂了下去。
“哥哥不要伤害它。”寂了了急忙出声劝阻。
“不怕它?”寂泽问道。
寂了了点点头,将手腕微微抬起,轻展,那黑翼兽的身影便在藤蔓上逐渐消失,手腕上又多出一条银白色的手纹。
寂泽抬起女孩儿的手腕,揉了几下手腕上的银纹,“这兽倒是会选人,虽有些蠢笨,好在年幼,亦是难得的冰系小兽,待往后多加教导些便可。”
男子的手掌粗粝,揉在女孩儿嫩滑的手腕上,一阵酥麻,极痒。
心口一阵猛跳,才退下去的红晕又瞬间爬上寂了了的面颊,情急中,女孩儿慌乱的抬起藕臂,朝着男子的手掌狠狠拍了下去,‘啪’。
寂泽的手掌掉落下去,小姑娘手腕上的银纹亦跟着拍了出去。
只见巴掌大的黑翼兽,蹲在寂了了的肩上,对着男子一阵呲牙咧嘴,极力的护着身旁的少女。
寂泽薄唇抿成一线,未去看被拍的红肿的手背,只眸色淡淡的盯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庞。
“哥哥手上刚有只毛虫,了了已经替哥哥拍走了。”寂了了假装镇定的说完。
又极平稳的往外走了几步,才转身,一双杏眸瞟着四周,说道,“哥哥,今日若得空闲,劳烦请哥哥拿一些果葡酒给娘亲送过去。”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今日剥了一缸子的果肉,还请转告羽哥哥来一道品尝。”
“寻寂羽过来,就为了此事?”
男子心口闷堵,想及寂羽那小子亦是春意满目,面庞火红,再瞧着小丫头如今连手都不愿再给他碰一下,更不用提她亲手剥的果肉了,眼神亦是顾左视右,心绪越发郁结。
男子朝院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拒绝道,“今日我事多,没得空闲。”
说完,几个飞跃已至几仗外的场地,随手一把银枪已握手中。
寂了了见男子练枪,嘟嘴恼道,“没空,没空你还在我眼前瞎晃什么,大热天的练枪,也不怕头顶长那虱子出来,到时可得离我远远的!哼!”
烈日下,男子风姿潇洒,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顿,忙在身上下了一个净身术,随即空中翻转几圈,枪意愈发劲道的耍飞起来。
女孩儿蹲下胖身,白嫩藕臂捡起洒了一地的红葡,剥了皮,丢进碗中。
几片银光闪过,小姑娘揉了揉双眸,心想离远点最好了,这心跳的毛病竟跟着痊愈了,定是哥哥在她身上下了禁术。
这几日,圆滚滚瞧着小主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儿样,甚是觉得奇怪,便留心的观察了一二。
这般郁郁寡欢,竟是比寂羽那小身板,还要显得憔悴的多了。
从从兽瞧了瞧自己的胖身,心道,它毛发蓬松,自然是虚胖了些。
可如今小主却是整整的小了它一整圈,想必是哈鱼肉吃的不够爽快,如今瞧着别的吃食,便没了那口舌之欲了。
它自小同小主一道吃一同睡,小主有的,定会给它也备上一份,更不提平日里各品仙果肉脯。
如今它瞧着自己一身发着银光的丰盈毛发,而小主形容却是越发的消瘦,心中万分不忍。
今日早早便去了梳祝山,特意在大碱河中寻了半日,才抓了一条最是肥腻的鳙鳙鱼回来。
只今日出门时,竟是忘了给门神捎上一句福愿,不若为何,它才从外出归来,却又要撞见这只蠢龙。
虽则,幼崽时,亦同这蠢龙有过一段时日的同床共枕,相亲相惜。
但!它亦清清楚楚的记得,这小龙整日里抓着它的后颈皮肉,满大域的奔跑,逮着个活物,便要拿它同人炫耀一番。
记得,有一日,这蠢龙不知为何对他的腚股来了兴趣,拿麻绳将它的四肢捆住,对着它雪白的肚皮,审视了半日后,欣喜道:从从兽你是女娃娃呀!
至今,这话依然不时的在脑海中回响,对这条蠢龙的心境亦是复杂了多许。
此时,炎日下,泱喜院外,木门前,少年如门神般站定着,汗水随着轻俊的面庞滑落,低落在石阶上,积起一窝小水滩。
少年抬头看了眼盛夏的浓烈日光,未长成的清隽身子弱弱的往屋檐下缩了缩,将汗水浸透的黏糊脊背歪靠在墙头上。
从从兽远远看他,想起前日,美妇娘娘特意来嘱咐与它,下次应当将她家的二皇子扮成银灿灿,同那蒲公仙草一般才值当,才不辱没了她家二皇子的名声。
它亦睁着一双极虔诚的眼,认真的点了数下,应承了下来。
如今再瞧这蠢龙,恍惚间,觉得有些楚楚可怜了。
胖兽慢慢靠近,在一丈外停了下,一双琥珀色的兽眼,极认真的审视着少年。
少年垂着脑袋,缩在门廊下的遮荫处,身上的衣衫仿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过分的黏湿,紧紧的贴在少年瘦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