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青遥心口猛的一震,星空,雪地一瞬不见,面前的依然是挂满红灯的诡异小楼,鼓声伴随着甜腻的香,萦绕其中,怀中的小人儿不知去踪,翡家兄妹亦如楼中人,伸长着脖颈,痴痴望着戏台。
青遥看去,戏台中心坐着一个小童,赫然竟是小凤骨,被四名鬼面围在中间,怀中抱着那盏发着诡异蓝光的贝灯,面上极白一片,已没了血色。
她极快的飞身跃下,半空中幻出一柄长剑,凌空一剑,那四名鬼面的面具,随着剑气从中间一裂而开,身体随之倒地,却是凭空消失,只空留了衣服落在台上。
“小骨。”青遥去扯小童手中的灯,小童却是捏的越紧。
“你扯下了,他的命便没有了,嘿嘿嘿。”楼上,一声妖冶的男声。
青遥持剑向上望去,数十个白影在几丈高的楼道中,若隐若现,“妖物,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要伤我弟弟。”
“呵呵~~,虽有几分姿色,不过,你想要同天上的那群,攀亲带故,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嗯。”
青遥沉默片刻,冷冷道,“你既知晓他的来路,你便明白伤了他,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说完,手腕抬起,剑锋直指其中一个白影。
那男子见已识破,数道影子汇成一人,在围栏上轻飘飘的一踏,转眼已蹲在小凤骨的身旁。
“多可怜的娃娃,瞧瞧这脖子上的,也不知每日晚间要被如何□□。”
青遥面上微感燥热,手中剑狠狠抵上男子的脖颈,“你若不将这妖灯取下,我便一剑刺穿你的脖子。”
男子面不改色,笑着看了眼青遥,双手极呵护的摸着那盏灯,嘴上幽幽道,“一口一个妖,说的好像你不是那个妖~~一样。”
“你。”青遥再不同他废话,一剑直往男子的胸前刺去。
男子转眼化成一道白烟,瞬间站在二楼窗台上,邪笑道,“小狐狸,你修为不够,何必浪费这些力气与我玩耍。”
青遥紧跟着飞了过去,一面用剑刺向男子,一面道,“我同你无甚仇怨,为何要伤我弟。”
男子幽幽笑着看她,随意的躲剑,如一团轻飘飘的云,在楼中四处乱窜,将一众被他用幻术定住的凡人,推得东横西倒。
此番捉弄了一阵,男子忽然神色变得凌厉,转身飞向戏台,手上随意一抓,那贝灯便已在他手心,他转身看向青遥。
“小凤凰还你,不过,就怕他已当不得你的小弟了。”说完,转身,已从楼中销声匿迹。
随着男子的消失,幻象消除,被定格的时间又一次流动起来,觅香楼又一次,华灯璀璨,人影重重。
青遥细细的瞧着怀中的小人,摸着手中冰凉一片,心中刺痛,往小凤骨身上输了气进去,眼见着他面色红润起来,才安心舒了口气,抱着就要离去。
“姑娘,这是要走了吗?”二楼窗台上,男子清冷道。
青遥转身,望过去,颔一颔首,便抱着小凤骨,往门口走去。
突然,一整狂风扑面袭来,青遥扶手挡了风,往旁退了几步,紧接着,发出一连串巨大的破裂撞击声,一个白色的人影破门而入,一连撞断数根粗木柱子,重重摔在戏台上。
白衣男子微有吃力的坐起,擦去嘴角的血渍,目光凌厉紧紧的盯着门外。
只见,一身玄服的少年,手持一杆□□,踏着身后绚烂的烟火,缓缓而行,路过青遥时,停了片刻,眸色冰冷的看了一眼。
少年径直走上戏台,冷着面,一柄□□直直的往男子的眉心刺去。白衣男子骤然聚尽周身玄力,才堪堪躲过一枪,幻化出数百个虚影,往楼中各隅四散开去,整座楼,虚虚实实,皆挤满了他的幻影。
“妖,故弄玄虚。”少年往空中轻轻一跃,便是数丈高,朝着男子的虚影一枪斩了过去,顷刻,全部化作乌有。
男子往后退了数步,双手抓捏着门栏,因着用力过猛,手背上的青筋,如丘壑般凸起,他阴狠的盯着少年,声音尖锐,“哼,‘妖’,被圈养的宠物也配,咳,咳…”胸腔一热,喉中一口鲜血喷出。
青遥本想趁乱离去,她虽嫌恶那白衣男子,心中却是更加愤恨高高在上,不将妖物当性命的,自以为是的‘那些人’。
眼瞧着男子即将丢了命去,她剑握在手中,往少年的后背刺去。
凌空闪过一面极薄的光晕,青遥剑锋距虽少年身背不过几毫,却是在半空中陷入混沌,彷如进了饕餮的大口,连着剑柄,将整只剑吞噬,如一道电闪消失。
少年缓缓转头,眉目不带一丝温度,薄唇微启,“狐妖,你想先死?”
“妖又如何,我未成干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就得死。”青遥冷冷质问。
半空中,一阵海风从四面而来,衣袂飞舞,少年轻挥一臂,他银枪抵向女子,声色极淡,眸中亦是空茫一片,却让人心中涂生威慑,“天道不可违,妖诛之。”
说完,银枪往前一送,直直往青遥的胸口刺去,‘叮’一只银箭飞速射来,同少年的银枪碰撞,银光飞溅,青遥乘机,往旁闪去,险险躲过一击。
翡木兮从楼上跃下,将青遥挡在身后,冷斥少年,“翡城,容不得你胡来。”
“哼,你说你未成干过违背天道之事,这凡人又如何被你迷惑,小凤又为何受如此重的伤。”少年视翡木兮为无物,穿过男子,向青遥咄咄逼近。
青遥心中慌乱,眼神亦有躲闪,“小骨我自会好好照护,至于他,…另有缘由。”
翡木兮只觉胸口袭上一阵冰凉,眼见着少年从他身上渐渐穿过,心中虽骇然,屏了几口气,又自认极洒脱恣意的转了身去,用剑指着少年,“何方妖物,竟敢在我翡城地界撒野。”
少年这才转头瞥向翡木兮,突然俊眉一折,足上轻点,眨眼功夫已飞至几丈高,银枪朝着空中狠狠劈了过去。
一声巨响,那白衣男子在空中突现,狠狠跌落,身上的衣被割裂成数片,零零散散的挂在身上,一头乌发混乱的披着,苍白的面,一张带血的红唇挂着笑,此时阴恻恻的盯着少年。
“被圈养起来,果然是不一样啊,哈哈哈。”他咬着血齿阴阴笑着,尤觉不够,捧着腹,整个身子躬起,越发笑的疯疯癫癫。
少年漠然的盯着男子,手中银枪‘铮铮’作响,他将玄气集中与掌心,幽蓝的火苗很快将银枪团团围住,犹是自语,“妖者,该诛。”
正待蓄力一击之际,手臂猛地颤动,少年清瘦身子不禁往地上半跪下去,他用力将□□往地上定去,才堪堪未倒下,几滴鲜血从口中淌出,低落在地。
“呵呵,居然是只不愿被圈养的宠物,……小兽,我劝你还是早些回了‘金丝笼’中去,被神力反噬,可是灰飞烟灭,永无轮回。”
白衣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异常,朝少年狠狠一掌劈了去,少年亦灌了全身玄力挡下,却不知道,男子不过是虚幻一掌,烟雾撤去,已是不见白衣男子的身影。
少年缓缓坐起,看了几眼青遥怀中的小孩,闭上眼,开始打坐。
他离开族地已不下半月,近几日,每日晨起定受神力反噬,忍受蚀骨之痛,不曾想今日动用玄力过多,竟废了一身的玄力。
“妖物,吃我一剑。”翡木兮喝一声,一剑飞刺过去。
青遥见状,一掌撤了男子的剑,“翡公子,他,你伤不得,亦是伤不了的。”
“勋哥哥。”小凤骨醒来,抱紧少年的臂,愁眉看他。
少年抚了抚凤骨的小辫,笑道,“哥哥无事,小凤又为何独自跑来凡间。”
凤骨眨眼,想了下,“我也不知,只睡了一觉,闻着味儿过来了。”说着,指了指青遥,傲娇道,“那是我姐姐,待我可比哥哥待我好。”
少年此时才正眼看向青遥,眸中神色微闪,摸了摸凤骨的脑袋,继续打坐疗伤。
手臂上一股清透的气流不断的往他身上灌入,寂勋心下疑惑,试着加快体内气息运转,半刻钟后,已好了大半。
他盯着臂弯中的小童,眉目微微拢起,暗自思酌了一会,随后拉着小童一道起身,“我们回凤域吧。”
小童望向青遥,心中不舍,“姐姐,同我一起回凤域吧。”青遥不语,只笑着摇头。
“我想同姐姐一起。”小凤骨拽了下少年的衣袖,一双稚瞳朦着水花盯着寂勋。
少年俯身,在小童耳边低语几句,小童眸中色彩渐失,将脑袋低低垂着,任由少年拉着。
等到了门口,少年转身看向女子,拱手谢道,“这几日,多谢照顾,小凤,我带他回去了。”
青遥点点头,抬手欲抚一抚小童,半途又将那只极白的手无力的垂下。
走去不远,小童忽然转身,对着青遥大声喊道,“姐姐,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少年同小童已在海边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遥望着空落落的街道,追了几步,陡然停下,望一眼那片黑亮亮的海面,心中仿佛已经放下,转身往老庙的方向走去,须臾,整个身子已浸淹在黑暗中。
第33章吃醋
苍龙域。
日上三竿。
寂了了从床上醒来,见身旁被褥叠的齐整,她掀开纱帘,往房内望去。
只听得夏风吹入窗牖时,唰唰嗒嗒的声响,不见任何人影。
女孩儿懒懒的穿上衣服,随意洗漱了一把,便往小厨屋走去。
走过长廊,忽听得,前院几声笑声,极轻柔,仿佛能将炎夏的烦躁揉散干净。
女孩儿敛下眼,思酌片刻,任往小厨房走去。
只脚步明显快了许多,抱起桌上的一叠果脯便往前院走。
“了了,婆婆这给你煨着烧鸡呢。”说着,孙婆跨着两条粗壮的肥腿,急着追上小姑娘,将裹着荷叶的烧鸡放入寂了了的怀中。
“谢谢,婆婆。”女孩儿明显不如平日里欢喜,淡淡谢道。
寂了了抱着烧鸡,放在嘴边啃了一口,满口油腻,便拎在手上,任由鸡身上的肥油,滴了一路。
到了前院,见书房门大开。
此时,男子正坐在案前,手中执笔,身旁曼妙女子,弯着腰,靠近男子,葱白细指,点在案上,眉目含笑,极美的杏眼,水盈盈的看着男子。
小姑娘上前,将手中的烧鸡,扔在男子的桌上,便坐在对面的桌前,沉着脸,吃着果脯。
寂泽淡淡的看了眼寂了了,拿起案桌上的烧鸡,除去黑墨,那鸡便自行飞起,缓缓落入小姑娘的盘子中。
凤凝初见男子眉目极淡,笑着道,“了了,你瞧,我们给你的娃娃做了几身小纱裙,这样,就不怕娃娃冷到了。”
说着,柳腰轻晃,轻脚走过去,将手中的娃娃给小姑娘瞧。
‘我们!’小姑娘极少生气,如今冷下面,同男子的神色极其相似。
寂了了手上满是油脂,直接拿过凤凝初手中的娃娃,淡淡笑道,“凝初姐姐的手可真巧。”
绸布极薄,颜色又极淡雅,如今染了一大片的油污,便透出娃娃内里,杂乱的涂色。
凤凝初见状,眉心隐隐聚拢,却只是笑了笑,柔声说道,“这样瞧着,了了以前的涂色,却也是顶好看的。”
又笑出一双弯月,将娃娃举向男子,“倒是我跟泽哥哥多此一举,竟是画蛇贴了足呢。”
男子本无意整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随意了了玩乐,只昨日见小姑娘羞恼,思及她自小远离族域,他又是男子,不甚理解女儿家心思。
巧见凤凝初手中的木偶穿着衣服,心念一动,便画了几套样式。
寂泽盯着玉偶,半响,才说道,“不喜便不喜,何必将它弄的污垢不堪。”
小丫头正拔了鸡脖子啃食,闻言,动作一顿,抢过凤凝初手中的玉石娃娃,用力一扯,精致的小衫,便撕裂成几块碎布。
凤凝初一愣,眸中满是心疼,一双葱白细指,无措的垂下。
男子面色冷凝,将小丫头拽起,斥道,“越大越不知礼数了,…还不道歉!”
女子上前,忙将了了护在身后,劝道,“泽哥哥不要打了了,了了如今年岁尚小。”
说着顿了顿,声色转低,“又没个人在身旁教导,蛮横些,是自然的,可这委实不该责怪她的。”
寂了了冷眼看着女子说完,指着女子冷声道,“寂泽,我不喜欢她了,你将她赶走。”
如今寂了了瞧着确有几分嚣张跋扈,蛮横不讲理,男子心中不免有些挫败,只盯着小姑娘不语。
凤凝初见男子眸中波动,便不等男子开口,声音楚楚的说道,“泽哥哥不要责怪了了妹妹,我这便去收拾一下,就去远楼住。”
说完,便小跑着去了后院。
男子望着女子走远,将寂了了抱上桌子,柔声道,“了了,你凝初姐姐也是为了讨你欢心,如今你将她赶出去,到时候,整个龙域的人都会笑话你。”
见小姑娘眸含迟疑,便继续劝道,
“她是凤族人,在这里待不过几日,便会回凤域,过几日,蓓蓓也会过来,如果蓓蓓知道你将凝初姐姐赶了出去,到时候只怕蓓蓓也不愿来我们这里住了。”
听到蓓蓓要过来住,寂了了眸中一亮,正要欢喜,听得寂泽如此说,便将头恹恹低下。
“你如今去向凝初姐姐道个歉,可好?”男子低声劝说。
寂了了低头不语,过了半日,才无可奈可的点了点头。
凤凝初踏进房门,因昨日来时已晚,又被寂了了抓着玩了半宿,上了榻,便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一晚,却又被‘未婚夫’赶出院子,心中顿生冷意。
若这样回去,自己面上无光,凤族颜面亦受损,想要再住进这里,怕是极难,与私心,她爱他几百年,绝不愿放弃。
她四周打量着房内,‘奢侈’比她凤域族长孙女的寝殿有过之无不及。
一个外族不明底细的小孩,却被众人捧在手中百般呵护,若是别人也罢,只寂泽……
凤凝初打开琉璃柜,入目的满是上好的天蚕丝制的锦衣,时至今日,她一个凤族公主也不过几件。
凤凝初取出一件,对镜而立,过分浓郁的着色,令她的肤色愈显苍白,心中冷笑,‘呵艳俗。’
寂了了进来时,见床榻上放着一只小包,露出几片衣袂,女子正坐在杌子上,低头拿着针线。
听见声响,凤凝初缓缓抬头,笑着道,“了了,我见你衣服有几处破损,便私心帮你修补上。”
沉默片刻,望着寂了了淡淡的笑,低声说,“我等下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