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妖记——煮月
时间:2022-05-27 07:32:05

雪笼香一把抓过白篱落放在寂了了发顶上的手腕,此时,小姑娘杏眸无神地望向二人,不过片刻,偌大瞳目瞬间紧闭,胖身亦软软地往床榻倒去。
“你给帝姬吃了何物?”雪笼香冷声急问道。
白篱落轻轻一哂,柔声笑道,“不过一碗助眠养息的羹酪,瞧把你吓得。”巾帕轻轻往女子面上一甩,便轻松丢开了雪笼香禁锢在她手腕的力道。
正待转身,修长的脖颈上冰凉一片,她低眉看去,只见匕首紧贴脖子,只需稍稍往前倾身,便可刺入。
雪笼香移步上前,沉声道,“你再敢靠近我房间,敢动帝姬一分一毫,你看我这九匕会不会刺断你引以为傲的脖子。”
白篱落静默片刻,随后轻笑道,“峥星辰既愿意为她赴死,我又何必执着与此。……而你,难道只是仰慕云苏…帝姬。所以,才甘愿被数万年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雪笼香撤了匕首,冷声道,“你的人生除了情爱还有何物?你忘了你族人是如何死去的?”
话音忽顿,雪笼香冷冷睨了眼白篱落,一字一句道,“我可不会忘。”
时间仿佛一瞬定格,等白篱落回过神时,人已倚在血潭边上的雪松。
趁二人争执,寂泽偷入房内,见小丫头面庞白皙透红,眉目松散,睡着安稳,瞧了片刻,又见白篱落似失了魂,面目呆滞,径自出了房门。
他便跟了过去。
此时,白篱落站在潭边,扶着雪松,长袖下艳色蔻甲深嵌入树干,双目死死望向血潭深处。
此处血潭位于水栏中心,沟渠四通,汇聚而成。
静默良久,她长袖飞甩,剥下一整片雪松树皮,发泄般往血潭中扔去。
树皮轻如浮舟,白篱落虽用了劲,也不过让本死寂的潭面生出几丝涟漪,而那段树皮却是摇摇晃晃间,如轻舟使向潭水深处。
犹如人心,如何也抵不过那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峥星辰,你可后悔过?’白篱落惨淡一笑,随后摇了摇头,‘你怎可能后悔。此生,我最后帮你一回。’
心中仿佛释然,又向被捆缚的愈加透不过生气,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身离去。
等女子走后,寂泽走近,亦站在树下,望着潭水上漂浮的那截树皮,心中若有所思。
已是午夜时分,水栏虽不分昼夜,只潭顶上,几条色彩飘带闪着极光,知夜色已深,而潭底下,血雾愈加浓烈,将原本的冰蓝浸占,血腥香甜,周遭入梦。
寂泽微一轻咳,吐去口鼻腥甜,心中虽有些许头绪,只时机尚早。
便随着记忆,走向一处冰柱,隐入房内,而此时三个少年正酣然入睡,呼噜声一阵响过一阵。
室内并无他物,只三张窄榻并排放置墙角,依着窄榻放了一个不算大的木柜,便只剩几尺行走余地。
寂泽看了眼四周,却无藏身之处,索性幻化成原身,缩成尺寸大小,一阵腾云驾雾才算上了柜顶。
……
第二日清晨,房内慢慢有了动静,三人起了床。
“傲狠大哥,你可有闻到异样气息?”阿煊一面说,一面仰头露出穷奇毛茸茸的兽鼻,往四周不住吸气。
此时缩在角落中的小龙,忙凝住气息,往暗处躲了躲。
年长的少年见唤他,便亦凝神向屋内角落查看,少许,笑道,“煊儿,我们从牢中逃脱,许是你心中有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你且放心,既然昨日入夜不见人来抓我们,想必是已默许我们出来了。”
话音未落,被唤阿煊一跃欺身靠近傲狠,眸中满是兴奋,声音却极力压低道,“那大哥,我们是不是又可以计划逃出去了?”
另一个小少年亦激动地靠近,忙着道,“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可不想再待下去了,前几日割血,长老生生将我身上的血流尽了才肯放了我,如今我还在长身体,我可不愿再被割血了。”
顿了顿又怨道,“也不知那血潭底下藏了什么好物,非得用血供着。”
“疏棣,有些话便只有我们三人时也不许乱说。”傲狠忙捂住少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此时柜顶上,寂泽一怔,‘了了的元神竟需此翻滋养,原本以为不过是荀果染了水潭,虽觉此地血腥味过于浓重,未曾想满潭竟皆是血红。’
‘如此,潭下元神只怕不容易取得。’
只听疏棣又弱弱说道,“星辰长君不是说了这便是最后一次了,他会接那人过来,到时候我们便可从这里出去了。”
三人忽然沉默,良久,疏棣又道,“可如今星辰长君去了数月,不见行踪,会不会…”
少年肺腑一紧,蓦然看向二人,抿了抿唇。
沉默良久,阿煊看向傲狠不死心道,“不如等过些时日,长老们放松警惕,到时候便趁着夜色,再偷偷跑出去?”
“阿煊可记得那颗红色的果子。”傲狠瞧着二人神情激动,阻道,“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荀果,青要山上的果子,身上带了此物,才可不被族人发现时离开。”
少年听罢,自地上跳起,急道“那怎么办,我们乃堂堂上古凶兽,难道要终身□□与此,若星辰长君在外遇到危险,说不定我们还可救他一命。”
听到‘就他一命’,寂泽黑眸一瞬暗沉,便是他,也只能眼看着至亲死去。
少年手中捏着一粒红色荀果,沉声道,“我们只有一粒,水牢中那人定还有此物。”
又是一阵沉默,三人互看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寂泽听着三人对话,心知已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正不知如何下潭底,如今倒是有了现成法儿。
……
临近正午,三人溜出房门,趁着守卫空虚,悄悄潜入牢房。
而身后不远处,男子脚步不疾不徐地跟着。
等三人站在牢房门口,望着空荡的囚室,心中正自猜疑。
忽然身后响起几声脚步,男子缓缓开口道,“你们是在寻我吗?”
三人正欲转身看时,眼前蓦地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寂泽见三人已是晕死过去,便用绳子捆住,身影一闪,不过须臾,人已站定在老桃树下。
他瞥了眼脚下三人,此时,三人面上早已糊了冰沙,褪去血色的面孔,转瞬已覆上一层冰雪。
寂泽微挑眉,心道,‘这样也好,寻你们须得多花些时辰了。’便弯腰将绳子提起,猛一甩手,便将三人扔出桃门结界。
只见原本开的极艳的桃花,转眼间,纷纷落地。
寂泽转身,虚影一晃,人已消失在无际山丘。
 
第56章  万妖塔
 
等寂泽重新进入冰潭底下,四周极静,便是往日巡走的黑袍人亦不见踪迹。
心中虽有疑虑,只觉不过三个小兽,也太过在意了些,只依旧按着计划来到血潭。
只见血水浓郁,腥甜自湖上飘弥,笼罩他全身,浓稠的血液仿佛将整个湖面凝结犹如一块血红玛瑙,坚硬密封透不过气息。
寂泽蹲身,随手摘了一条雪松针扔入潭中,微可见一丝波纹荡开,只转瞬消匿。
‘万妖血祭’护住了了神魂的同时,亦绝了他人夺取的契机。
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可行,寂泽黑眸微沉,手腕上已刺破一道极深的伤口,血水喷流,沿着指腹低落血潭。
将自身的血融入血潭,即便等下了血潭,肉身被万妖噬吞,亦有一息尚存的机会。
等身上的血流尽时,手腕上的伤口自动愈合。
一时失血过多,寂泽定了定神,不做耽搁一头扎入潭中。
而此时,远处血雾中,白篱落缓缓现出身影,走至潭边,眸中含着妒冷冷一笑,“一个两个的可真是痴情的种。”
她盯着男子跃下潭时荡开的波纹,等波纹逐渐消失,随手将几根枯木扔进了血潭。
此时,寂泽潜入潭底,不过几丈深却已可站定,放眼望去满眼皆是血红,不见一物。
他随意寻了个方位走动,不过几息,人已被一堵墙阻拦,探手摸去,出人意料的墙面极为平整,质地亦是坚硬。
他仰头望了望潭面,依稀可见微蓝光芒,而脚下又过于平滑,此地绝非潭底,心中微一沉思,便沿着墙壁行走。
不过几息,却又回至原点。
心中了然,掌中炎火直击脚下,只听‘哐’犹如洪钟久久不息,随着声音渐消,脚下却传来阵阵回音。
一声息止紧接着又是一声,只声色上略有不同。
心道,原是如此,寻了许久,‘万妖塔’竟被沉于潭下。
既是已找到塔所在,寂泽辨了方位西北处找到入口,纵跳了下去。
此时,血潭上,几根浮木吸了血水,瞬间涨至数倍大小,原本干枯的枝丫隐隐可现翠色藤蔓。
随着血水吸入,藤蔓疯狂蔓延,往潭底深处探去。
寂泽已下至‘万妖塔’第八层,此地空间狭窄,不过几步来回便可走全,只半日寻不得入口所在。
‘万妖塔’第八层,原是关押不赦妖徒,周身墙体刻满鎏金经文,便是血水中,依旧赤黄闪着金亮。
起初他尚可用玄气护体,但因失血过多,玄力所剩无几,支撑不得多时,护体消散,瞬间犹如万千妖蜂啃噬,周身体肤蚀肉嗜疼。
寂泽忍着剧痛盘腿坐下,盯着墙上鎏金梵文,银枪往前一送,直刺入经文神符‘卍’,被妖血万年浸染,便是佛祖亲刻梵经,亦有妖变可能。
随着银□□入,室内响起尖声厉叫。
墙面上的金字瞬间向四周流转,转眼汇成一圈金环,随着声音幻变,金色的光圈袭向寂泽。
手起银枪一落,光圈转瞬消散。
不过一息,无数道光圈又紧逼他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灯罩,欲将他困住,他银枪轻耍,那灯罩便被斩成无数细段,漂浮半空。
耳边叫鸣声突变,随后那细段汇聚成数千个光球,‘嘭’一声炸响。
寂泽一时不察,肩上臂肉被炸裂,忙将伤口闭合,只万妖血已侵入肉身,蚀骨疼痛直冲胸腔。
突然脚踝如扎针般刺痛,一时双脚被困,无法动弹。
寂泽玄力所剩无几,又被妖血侵身,不过银枪在手,也可抵上一二。
只见银枪急速插入脚下,几个旋转,他轻轻一跃,已将藤蔓斩断。
耳边低鸣声忽然幻变成女音,阴柔尖利的声说道,“哈哈哈,你喜欢耍枪,不如与我耍一耍儿。”
话音未落,一把金色长缨枪赫然出现,急刺寂泽胸口。
他拿枪挡去,又是几招挥出,金色长缨枪瞬间断裂成几段,落入潭中。
寂泽冷漠看向‘卍’符,淡声道,“狐妖,撤去幻境,我便留你魂丹。”
四周响起妖妖娆娆的笑声,墙上鎏金梵文逐渐变大,自墙体上脱落,漂浮在血水中。
女子轻哼,“你猜,呵呵,我听你的吗?”随后阴柔的笑声停止,转而满耳皆是咏经念咒声。
寂泽黑眸微敛,银枪径直耍向身侧,一道尖细刺耳声后,所有的声尽数消匿。
转眼间,血中经文消失,墙面上,鎏金梵文犹如初刻时一般苍劲有力,不染一丝污色。
仿佛在召唤他,寂泽缓缓走近,望向一段经文,心念,‘知幻即离,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忽然金光一闪,‘卍’符上缓缓飘落一颗魂珠,被一层金光护体,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胸腔升起。
他小心托过魂珠,正欲收入怀中,突然数道藤蔓自四面袭击,粗大根茎将他整个身体捆缚。
寂泽早已用尽玄力,而手臂被缚动弹不得,眼见着藤蔓尖端露出一截极细的银针,往魂魄扎去。
迫在眉睫时,层层波纹自魂珠向四面震荡,随着波纹一层层扩散,藤蔓被击的粉碎。
以为老者,拄着拐自血污中缓缓现身。
走近时,沧桑的面庞露出一丝笑容,笑着道,“寂泽,几月不见,如今可好。”
一面笑望男子,一面将魂珠轻柔地托于手中。
寂泽见老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说,忆起往事眸中满是愧色。
过了良久,才躬身行礼道,“……爷爷,我…”
未待寂泽说下去,老者打断道,“寂泽,你需得往前看。”
说着将护在手心的魂珠递给他,低沉的声说道,“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没人可帮你了,望你不要再负了‘她’。”
寂泽望向老者,却见老者原本苍老的面孔渐渐变成清俊模样,佝偻的脊背逐渐挺拔。
年轻男子极柔的眸望着魂珠,许久许久低声道,“师姐,我只能送你到此了。”
话音渐落,人影消散。
寂泽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脑海中恍惚出现一个声音,沉沉叹息。
此时,骤然一声巨响,四周墙面瞬间被血水冲塌,湖底深处,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漩涡,转眼间,血水便被抽的干净。
血雾散去,十几根擎天冰柱随之融化,清透的冰水又灌入潭中,随后流淌至无尽沙丘,整片苍凉水栏。
此时苍穹上炎日高挂,转眼间,绿意盎然,折了水光,纤尘不染。
天际间,白鸟飞跃,草地上,万物生机。
东尽水栏至此消失于这片天地。
所谓鲸落而万物生,亦不过此意---胥玉,亡。
万里外,玄武族域。
瘦弱少年瘸着腿,吃力地爬上山门,蹲身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步走向洞口,扶着门栏迎向凛冽寒风,眺望向远方。
不知是心境悲凉,亦或是寒风刺骨,少年拢了拢衣襟,不禁转身望向身后守山玄武冰雕。
身形蓦然一怔,黑眸紧缩,死死盯住玄武冰雕,苍白的唇不住颤抖,一行泪自面上滑落。
温莫寒瘸着腿快步往冰雕处奔去,口中大喊,“爷爷。”
只将‘爷’字吐出半个,冰雕碎裂,炸了满室,如刀削般锋利的冰片,朝少年身上迎面刺入。
一时间,温莫寒身上的衣,犹如一块破摔的布条,挂在身上,细细的血水至破开出晕染,满身鲜血。
仿佛感知不到刺痛,他瘫倒在地,木然地拾起几块破冰,紧握与掌中。
少年幼时丧母,父亲虽忙于事务,亦从未缺失陪伴,而今眼见至亲一个个离他而去,莫大悲恸,一时不知如何宣泄。
黑眸中冷戾一闪而过。
身后响起女子苍白的声音,“莫寒,莫怕,还有婆婆。”
女子将少年抱入怀中柔声抚慰,一双空洞的眸望着石墩上残留下的几块冰石,抱着少年的手臂紧了紧。
突然,洞门外,轰鸣声响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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