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茶若有所悟:“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你们和位媒婆在一起,是去提亲的么?”
黄大娘点了点头:“可是苗翠没答应。”
“啊?为何?”
黄大娘摇了摇头,有些着急:“我也不知道。”
视线落在跳跃的烛火上,黄大娘缓了缓继续说:“苗翠这次被那些地痞流氓捉去,她说她清白还在,可是难免乡里乡亲里会有流言蜚语。她一个姑娘脸皮薄怎么受得了那些呢。”
白茶茶咬了咬唇,是的,苗翠姐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她说清白还在,她就信。不过旁人可不顾那些,她们编故事的时候只顾着夸大言辞,得意看着旁人都在讨论她编纂出来的事情,丝毫不会顾及事件中主人公的感受。
“从前我生衡宝的时候难产,是苗翠她娘经验丰富,才保住了我母子两的性命。”
黄大娘眼里泛了泪光,“我一直记着这件事。前几日苗翠娘就病倒了,我想让衡宝娶了苗翠,一来可以避免闲言闲语,二来给她娘添添喜气去了病。”
白茶茶望着坐在对面的黄大娘,她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摆在桌上的手布满老茧。昏黄烛火下,她的眼睛里满是关怀。即使这个关心不是给自己的,白茶茶也感到了从心底涌出的温暖。
“您做的是对的。”
“可是不知道苗翠这丫头为什么不答应,你和苗翠关系好,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白茶茶点头:“好,明日起早我就去。”
黄大娘眼里一亮,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她双手拘谨互相摩挲着:“谢谢你,茶茶,谢谢你!”
“真的没事的,我也是苗翠姐和衡宝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茶茶话刚说完,又有敲门声传来。绿绿沉在水里的脑袋又好奇探了出来。
“谁啊?”
“茶茶,呜,是我。”听声音是苗翠还带着哭腔。转眼看了黄大娘一眼,她看着木门下的影子,眼中的关切不是假的。
白茶茶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后门。
黄大娘不愿意,“我想和你说些事,呜呜呜…”门外的苗翠又说。
动手将不情不愿的黄大娘推到后门,送她出去,目光瞥到门缝里的黑影,看来她要在这里听着了。
“苗翠姐,我马上来。”
打开门,苗翠一见到白茶茶就伏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哭泣:“我就是清白的,为什么她们要说那些不存在的事,冤枉我?”
“我相信你的。\”白茶茶安慰拍了拍她后背。将人拉进屋,安抚着坐在刚刚黄大娘的位置上。
苗翠拉着白茶茶眼里还泛着泪光:“我在那边压根没让那些流氓得逞,那个时候让我坚持下来的就是,回来了一切就会好了,可没想到她们会那样议论我。”
看样子苗翠情绪已经有些不稳定,白茶茶岔开话题:“我今天看到衡宝哥好像去你家提亲了。”
“切,”苗翠脸微红,满不在乎,“我不要和他成亲。”
“为什么?”白茶茶紧皱眉头。
“现在和他成亲,就好像我真的如传闻中一样,被人.…被人……才找他接手的,因为流言中我是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
“可是你和衡宝哥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我想他肯定也相信你的。”白茶茶试图劝说她,“既然你们感情是真的,为什么不答应?”
“现在着急将自己嫁出去,那些人肯定又要说我就是为了逃避那些言论,可我明明还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胸口起起伏伏,情绪缓和下来后,她叹了一口气望着跳跃的烛火,“还有我娘和我说,衡宝出生时候,是她去接生的,算是救了衡宝母子两条命。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提亲。他…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苗翠低下头,委委屈屈,“我在想,他会不会只是好心,想要报恩,才会愿意娶我,娶我这个大家口中不清不白,嫁不了人的姑娘。”
她抬头看向白茶茶,眼中的泪掉下来,用手背抹去,“他现在娶了我,以后会和我现在一样,被人家非议的。说他娶了一个…一个……”
“可你是清白的,你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看法!”白茶茶有些生气。
对面的姑娘咬着嘴唇又低下头,弓起的背微微颤抖,豆大的泪水滴在桌上,溅出一朵花来:“可我做不到。”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你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你的。有些话听一遍就算了,也别往心里去。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白茶茶摸了摸绿绿的脑袋。
“哪有那么简单,被说的人又不是…”苗翠擦干泪,张嘴刚要诉苦。她突然想到,从她记事,村里关于白茶茶的谣言就没停过。
大家都一直叫白茶茶“小瞎子”,甚至有段时间,流言里还说她是晚上吃小孩的妖怪。那时候,她走在路上,还会被小孩扔石子。
白茶茶心不坏,只是头发乱糟糟,眼睛有些毛病,独自住在半山腰罢了。现在感同身受,苗翠才知道可能在她表面开心的背后,应该也有像她今天这样伤心的时候。
白茶茶定定看着苗翠眼睛:“其实这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你不要考虑别的了。我问你,你喜欢衡宝哥么?”
“我…我喜欢…”
“那他来提亲你就应该答应啊。”
“可是,可是…我,我…”
苗翠正迟疑的时候,又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白茶茶问。
“是我,衡宝,茶茶你睡了么?”
白茶茶看向苗翠。她—惊,立马站起来,凑到白茶茶耳边,小声说:“我现在不想见他。”说完转身就往后门去,白茶茶没拉住,后门边上还有人影。
糟了!黄大娘还没走!
“茶茶?”衡宝又敲了敲门。
那边苗翠已经打开后门,看到了黄大娘。苗翠眼里满是惊讶,黄大娘把人拉出屋子,关上门。
拍了拍苗翠的手背,给她擦了擦眼泪:“傻孩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白茶茶第三次打开门,门外面是垂头丧气的衡宝。
“今天你也看到我去翠翠家提亲了。结果她拒绝我了,还把我赶了出来。为什么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答应啊?她怎么就不理我了呢?”
衡宝失魂落魄自顾自念叨着进了屋,白茶茶注意到后门那边的两个人影,有些想笑。
坐到桌边,衡宝见她的笑,有些生气:“你居然还笑,我现在正伤心呢。”
白茶茶拿手指点了点将脖子伸得长长得绿绿:“唉,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都往我这里来。”
“什么意思?”衡宝问。
“没什么,你被赶出来了就再去呀!你来找我干嘛?”
“我…我有些怕。”衡宝嗫嚅。
“你怕什么?”
“怕…怕她不喜欢我,她说不要我娶她。可是,我这辈子不娶她,那我还能娶准啊?”
白茶茶被衡宝苦恼得样子逗得“哈哈哈”大笑:“你这话说的,又不是没别的姑娘。”
“可她们都不是苗翠啊,我这辈子只想娶她!”衡宝眼里满是真挚。
白茶茶一愣,再也不笑了:“你说的真的?”
“是啊,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么?”衡宝挠了挠头。
“没有,你这样想很对。不过,你应该亲口和她说。”白茶茶起身,打开后门。
苗翠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泪,但是浑身都洋溢着喜悦,和刚刚进门不一样。现在的泪水是喜悦的泪水。
衡宝见到苗翠倒是惊讶得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脸跟煮熟的虾一样通红通红的。
黄大娘把苗翠推进屋里。
衡宝又是惊讶:“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黄大娘快步走过来拍了他—巴掌:“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只在背后胆子大,还不快去,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啊?”衡宝退缩了。
黄大娘把他拉起来,往苗翠身边推了一把。
站到苗翠面前,衡宝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说话都不利索了:“翠翠,我…我我……”
“我都知道了。”苗翠脸也红了,“明天你再到我家来吧。”
“嗯?好啊!你是要出去玩么?我陪你。”衡宝憨憨说。
白茶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黄大娘看不过去,又拍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傻小子!翠翠这是答应你提亲了!真是太丢人了!”
一手一个人,拉着儿子,又牵过苗翠,黄大娘把他们推出屋子:“你先把翠翠送回家去。”
“欸,那娘我回头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下山。你快走!”
“哦,那好。”
黄大娘站在屋前,目送走远的二人,转头喜气洋洋和身边人说:“茶茶,改日去我家喝喜酒!”
白茶茶被她眉间的高兴感染,点了点头:“肯定的。”
将黄大娘送到山脚,白茶茶又转身独自上山。背后是热热闹闹的村子,偶尔还有一两声笑传来,前面是安安静静的半山腰,只有花鸟虫兽的细细簌簌。
苗翠姐和衡宝有情人终成眷属,白茶茶很开心。她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她什么时候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谁又会喜欢她这样一个白发紫眼的模样?
不受控制的,脑子里闪过先生的背影,白茶茶心中有些酸楚。
好像,藏不住了。
敖交陪白茶茶一道上山,一直跟在她后面,只是她看不到罢了。走着走着,白茶茶突然停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浑身流光溢彩的太子停下脚步,他也抬头望了望月亮,什么都没有。
白茶茶怎么看了眼月亮就叹气了?为什么要叹气?刚刚不是还笑得很开心?
第29章
回到家,还没有进入绿绿的身体,谷之平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他头上带了朵大红的小花,笑眯眯:“殿下!”
“你这幅样子做什么?”敖交有些惊讶地指了指那朵花。
“不是马上就要有喜事了么?苗翠和衡宝,”谷之平同时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两个手指靠在一起,眼睛都成一条线,“哎嘿嘿,我就提前戴上了。”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那可不是,谁让我是土地爷呢。”
“你找来就是给我秀这朵红花?”
“是啊是啊,不过龙君您刚刚在想什么呢?我刚刚就在门边,你都没第一时间看到我就进了屋子。现在也是我唤你了你才发现我咧。”
敖交将刚刚白茶茶上山路上叹气的事情告诉谷之平,谷之平想了想。
“其实吧,之前衡宝帮白茶茶做农活,村里人说过些闲言碎语。”
“什么闲言碎语?”
“就是说衡宝喜欢白茶茶。”谷之平看着正躺下准备睡觉的白茶茶,“这丫头一个人很久,她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不过你看她家境贫寒,孤身一人,谁会娶她…呢。”
说着说着感觉一股寒气,谷之平皱眉看向敖交。敖交还是一身镶金边黑色华贵长袍,笑着看着他。就是这个笑,怎么看得他汗毛直立。
“她哪里不好了?会识字,还会做木匠,谁娶到她不是那个凡人的福气么?”
“可…会有这样的人,愿意接受她的不一样么?不一样的头发,不一样的眼睛,不似寻常的肤色。”
敖交忆起在梦境中见到的她的记忆,他不了解人族,倒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人。
谷之平抚着雪白的胡子,见敖交认真思考自己的话,颇有成就感。
他现在打开了话口子有些停不下来:“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他有能力让白茶茶用真正的面目活下去么?若果他叫白茶茶还是和现在一样,隐藏真正的样子。那样的话,她快乐么?幸福么?开心么?”
敖交微怔:“……”
身子渐渐沉下去,谷之平决定遁走,但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高深,用了些法术将声音还留在屋内:“唉,一声长叹,隐藏了她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与苦闷,不是殿下能够……”理解的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完,敖交一挥袖把法术打散了。
谷之平冒出个头来:“我还没说完呢。”
“话太多了,回去睡觉吧你。”挥一挥手,谷之平被按进了地面。
屋子里恢复安静,白茶茶已经熟睡。敖交忍不住想刚刚谷之平说的话。
【难道白茶茶喜欢过衡宝?现在衡宝和苗翠成亲了,她虽然面上无所谓,其实内心还是有点伤心?
不过衡宝那个凡人有什么好的,再平凡不过,眼睛还有点小,胆子也小。之前远远瞧见白发的白茶茶就发出刺耳的尖叫,不讨人喜欢。家境虽然比白茶茶好了一点点,但是也就是一点点罢了。】转头看看白茶茶,她安静睡着,白发在月光下愈加洁白,散着幽幽白光,肤色也很白,衬得双颊十分红润。她的眉毛很好看,比得上月宫嫦娥的眉毛。鼻子也玲珑小巧,嘴巴嘟嘟,粉嫩嫩的,让人想……
敖交收回视线,得出结论:“嗯,衡宝他不配。”
***
白茶茶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白玉石门前,周围布满云雾,迷了双眼。仰头望见门上隐约写了三个金色大字,看不清全部。
她稍稍往后退:“南,天…嗯!”
后背撞到一个东西,白茶茶惊讶转身,先入眼的就是熟悉的金色前襟。
敖交双手背在身后,黑发金眸,额头龙角矗立,他也仰头望着大字:“南天门。”
“先生!”
“嗯。”他低头看下来。
“这是南天门?”
“嗯。”
白茶茶稍微惊讶,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今天不习字了?”
“老是读书,别读傻了。”敖交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自己抬步往天庭去。
白茶茶摸了摸被轻戳的地方,嘴角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