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琰自觉地端了两副碗筷一屁/股坐下,嗤之以鼻:“你不吃饭总不能碍着人家吃?”
夜纾本来就没适应仙界的气息,确实不大能吃这里的东西。
怕他们又抄吵起来,千久一碗水端平,分别给他们舀了碗汤,“来来来,喝汤喝汤,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说来,她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多人陪着用膳,恍惚间好像有了个家,一顿饭吃得不亦乐乎。
晚饭过后,这群男人也不便多留,送走他们后,千久懒洋洋躺回了床上,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但她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夜半三分的时候她忽然坐起,睁开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爬起身来,穿过了那几道结界,往门外走去。
第72章 第 72 章
“砰啦—————”
北氏的夜空中忽然爆发了一连串的红色烟火,像一朵朵诡谲的妖花似的开在了空中,这种信号一旦发出代表情行紧迫刻不容缓。
北顾几乎是在瞬间赶到,金琰打着哈欠紧随其后,带着弟子们赶来,迷糊喊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破坏长老们的法阵闯……”
“我靠靠靠!”他睡眼朦胧四下张望,在看见天空中那道破口涌进来的东西后,登时吓得肝胆俱裂,睡意全无,大喊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即便夜里再暗,他也清楚看见高空上的结界裂开一个巨大窟窿,无数妖魔跟黑水似的倾泻而下,不断往四面八方散开。
北氏房舍大殿内的灯火齐刷刷亮了起来,动静大得惊醒了每一个在酣梦中的弟子,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魔兽吓得四下逃窜,犹如待宰羔羊一般被驱赶着,尖叫呼喊一浪高过一浪。
金琰手忙脚乱安排着弟子们的作战计划,回头扫了眼就只见着北顾一人,喊道:“大哥呢!祖师爷呢!”
“我在这,”北予轻盈落地,“祖师爷这会儿还在睡觉。”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睡!”金琰怒火中烧,将一个小弟子踹了出去,骂道:“让他立马赶来救火,快去!”
北予站到到了眉头紧蹙的北顾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去,似乎有些意外,轻轻“啊”了声,小声道:“是他……”
“什么是他不是他,我说,你们兄弟两到底怎么回事,不去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还杵在这看戏,这是你们北氏啊清醒点!敢情就我一个人在着急!啊?”金琰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喊破喉咙,瞥见空中那抹蓝衣时为之一震,定睛一看,霎那间脸色苍白。
蓝衣人正是那位久不露脸的熙儿,然而更为让他震惊的是在她旁边的那人,金琰整个人愣在原地,身躯微微颤抖,不可置信道:“师、师兄……”
他将北氏所有使刀法的人都细查了一边,却唯独没有怀疑到洛云身上,更不敢相信他的师兄竟然是他千辛万苦要揪出来的内应!
洛云曾经是修刀这件事并不是个秘密,但他的本体早在熙儿死去的那年遭到重创支离破碎,当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一身灵力尽废,不可能重筑,也更不可能再次用刀。
难道说,这些年洛云一直都在装病?
不对,洛云的命是他费尽心思给救回来的,他十分清楚洛云的本体到底有没有碎,碎到什么程度,应该说是有人在此之后帮助他回复灵力。
他猛地想起了那夜待着水怪来袭击他们的黑衣人的一声熟悉的轻咳!
如若真是他,那么事情一下子就能解释得通了……
洛云在北氏生活多年,对北氏的地形兵布熟悉至极,他能在短时间内与戴斯他们里应内合打入北氏再合理不过,当年熙儿的死让他怀恨在心,与戴斯为伍不仅能将他朝思暮念的熙儿复活,还能获得足够的力量与北氏抗衡,替熙儿报仇,确实是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
然而戴斯早在凤凰化形之初就挣脱了束缚,又在熙儿死去的当年趁虚而入蛊惑洛云与他为伍,戴斯早早打定了算盘要用凤凰血破开苍穹带军进攻人界,奈何这只凤凰没有实体,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凤凰血,于是他迫切需要找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作为寄主。
因此制造了一出假象,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这只凤凰突然发狂才跑到了人界。
之后千久在北氏屡遭偷袭,正是因为有洛云在才会这么顺利。
戴斯深知以一己之力无法撼动三大魔头起兵造反,于是又动用禁术复活鹚游,用他来震慑整个魔族。
他贪生怕死,身份暴露后担心北顾等人对他下手,又将千久抓去血祭,生夺凤凰血,只为了尝试打开那个仅仅是个传言的“蚀月”,将自己的本体藏匿其中,此后他便可肆无忌惮地展开接下来的计划,在他尝试用凤凰血无法正面破开苍穹结界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能在轮回之月进入人界的人魂大军。
他自始自终的目标,就是要将三界融合,让人族彻底沦为妖魔的口粮,让冥界随之消亡!
他们竟然被这个连人都不是的破瓶子给耍得团团转,金琰银牙都要被自己给崩坏,摔着鞭子跟上了前面两道闪电般掠进黑夜的白影。
房间里,夜纾猛地惊醒,不安地碰了碰自己的黑色耳钉,利索翻身起身,拽过架子上的外袍往门外疾步,看见灯火通明一片混乱的北氏,眉头一紧,逆流穿过仓皇失措往外跑的人群,连忙往其中一处飞去。
到了院子迅速将里外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没见着千久的身影,夜纾黑亮的眸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大窟窿上,几个矫健的身影在空中闪现,道道泠冽的剑气毫不留情将闯进来的不明物厮杀粉碎,底下无数弟子护卫排兵列阵,城墙似的围困住那些妖魔鬼怪,吵杂声与浓厚的血腥味从空气中袭来,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月黑风高的夜里,这般惨烈的血雨腥风的场景堪比他冥界三百年来一次的万煞恶鬼重洗的无间烈狱!
夜纾收回视线,扯出左边的黑色耳钉,手一抬让它悬浮在空中,语气森然:“找到她。”
耳钉在暗夜里噌地亮起一道光,紧接着带着他飞速拐进了一处林子,夜纾蹑影追风,他四下张望了眼,心下生疑,来的路上他就察觉不对,一路上平静地可怕没遇到其他东西也就算了,哪怕现在到了魔族的地盘,就连一个拦路的小魔头都没有。
倒像是有人故意将他引过来一般,夜纾脚步筋惕地放缓了脚步,但一想到千久危在旦夕,又毫不犹豫地跟进了山谷中。
与此同时,静家殿堂之上,静理开收到了一则消息,抬起紧剩的那只鹰眼,他的眼眸里不似迟暮之年的那般浑浊,反而在烛火的反射下折出异样的光芒,像是猛禽捕捉到了可口的兔子,只见他邪邪一笑,带着人倾巢而出。
湿冷的风将沉睡中的千久激醒,猛地打了个寒战,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敲碎了再接了回去一般,又痛又酸,她艰难地撑起身,被眼前反光的金属给刺得睁不开眼,好半晌才对上焦距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数条金柱子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一根根延伸到头顶处,面前那半人高的铁门被条链子紧紧锁着,脚下一动,牵扯到了另外一根链子,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突兀的“哗啦”声。
一种诡异但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不是鸟笼吗!她怎么又回了这里?
千久揉了揉眼睛,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在三确认自己已经不在北氏。
三面怪石嶙峋,看样子像是在一谷底,这里寸草不生,寒风呜咽,吹得她直打冷战,再一看,发现自己连着这个巨大的鸟笼被放置在一个磐石上,此刻方圆十里只余她一个活物。
“你叫千久是吧。”
忽然,一声音穿过寒气在不远处响起,回荡在万籁俱寂的山谷里。
千久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看向那逐渐清晰的身影。
那人见着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缩了下,似乎觉得有趣,嗤笑出声。
这声音千久死都不会忘记,正是那个将她关进小黑屋,心狠手辣要取她性命的戴斯,她手掌一收,揪紧了自己的衣摆,眼眸一下子冷了下来,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踏上了石阶,站定到了笼子面前的人。
戴斯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牢笼,“金凰配囚笼,甚好,”他将视线挪回千久身上,嘴角一扬,笑道:“这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
千久牙关紧咬,恶狠狠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戴斯笑得和颜悦色,将将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你是个有趣的人,原在我计划之内,却又处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实属让我头疼得很。”
戴斯本是十分英气的长相,但那头卷发让他染上了些许艳冶,细看绝对是个勾人魂魄的尤物,任谁也无法将暴虐无道这几个字扣他头上。
此刻千久只觉他是只无法捕捉到的虚幻鬼魅,一笑更是让人遍体生寒,警惕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你来到仙界就只是个意外?”戴斯好笑道:“是我故意让洛云激怒那只蠢东西,让它跑到了人界寻找合适的寄主。”
洛云?!洛大哥?那个在北氏把她当成家人一般对她无微不至的洛云?
千久瞳孔骤缩,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不过那东西进你身体里却不是我的指示,也算是你运气不好倒了个大霉吧,”戴斯置若罔闻,微微抬起头看向皎洁的夜空,像是在认真思考些什么,自顾自继续道:“说来那只蠢东西还真是个废物,竟然被北氏圈养了那么多年都不反抗,亏我还一心要将它放出来。”
千久早已无心听他在说什么,身躯微微颤抖着,心下又冷又寒,她不敢相信洛云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她曾在他的眼里看到过与爷爷同样的目光,那是属于家人之间才有的温情。
她信以为真,对此毫不存疑。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自己掏心掏肺换来的不过是他人的虚情假意。
真是荒唐又可笑……
“本以为你会死在那场血祭中,”戴斯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失魂落魄的千久,又道:“没想到你命这么硬,也罢,那就留下为我所用。”
千久嘴唇动了动,轻嗤出声:“做梦。”
“哦,是吗?”戴斯一挑眉,语气里有几分不屑,“这可由不得你。”
“什么意思……”话未说完,千久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挣铁链像只凶狠的野兽扑来上来,“咚”一声撞上了牢笼,将两根柱子握得指节泛白,“是你在控制我!”
她一直沉浸在七露的离去中不能释怀,此刻见着了罪魁祸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再将他的血肉一点一滴拆之入腹,吃个干净!
但她这点威力不足以恫吓到戴斯,只见他轻笑两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鄙夷,“区区一个缚魂术何需我来动手,静家那丫头对你意见不是挺大的吗?”
“静……”千久一时半会竟然没想起自己认识什么静家的人,脑海里忽然闪过寒冰洞的那女人,以及在小黑屋里的那似曾相识的女声。
是静司!
原来在小黑屋里给她喂下一颗药丸的女人是静司!
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就被她给掌控在手上!
“……卑鄙!”千久牙关紧咬,瞪着他吐出两个字。
“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跟我作对,不如乖乖归我氅下,好少受些皮肉之痛,我念在你识相的份上,定不会难为你,如何?”戴斯看向她,目光真诚。
千久双目眦裂,一字一顿道:“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与魔族为伍!”
“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又有何太急呢?”戴斯惋惜道,转过身去:“为魔为仙又有何妨,不过一个称号罢了,我替仙界看守那么多年的苍穹,又有谁念着我的功劳?如今我得自由之身,仙界的人更是容不下我,要将我赶尽杀绝,我若不先下手为强,还等他们来杀吗?”
她冷笑一声:“我还不至于瞎到看不出你是什么人,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口中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三界安生之上,留下你便是留不下芸芸众生,把自己的罪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怎的这般不识趣呢,如此就是你在自讨苦吃了,”戴斯背着手,侧过身看向他,忽地抬起一只手,隔空扼住了千久的脖颈,将她钉入了后方瞬间出现的一道屏障上,“你带着这身力量死了也是可惜,不如归还于我,好助我完成大业,也算你没白活一世。”
千久被掐得脸色涨红,胸肺像是要炸裂开来,身后的抵着的阵法更是犹如有千万条钢针贯穿她的身体,让她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为痛苦,脑袋一片空白,挣扎的手脚逐渐无力垂下,微微抽搐着。
戴斯忽然手上一松,迅疾侧过自己的脑袋。
“砰!”
身后猛地朝他钉来一把冷剑,直勾勾插入了旁边那不过手腕粗细的柱子上,引得整个牢笼都在嗡鸣。
他眼仁一瞥,讪笑道:“好戏要上演了。”
第73章 第 73 章
“放开她!”夜纾落到巨石上,金丝袍边在月华下漾漾闪烁,眼神扫到那被挂在空中的人,墨黑的眸子登时被怒火点燃,他忽然身影一闪,一条夜龙破空而出,迅疾冲了过去。
“这么快就来了。”戴斯眼里带笑,盯着上钩的猎物,一挥手在牢笼面前落下大片烈火,将他拦截在外。
火光冲天,将原本冰冷的空气也一同炽烤起来,大地无物自燃,噼里啪啦地响着。
琉璃凰火在他手上随意变化着大小,将夜纾逼退了好几步,戴斯冷笑一声,飞身上前。
夜纾避开长了眼睛一般追着他的妖火,甩出数道剑气炸裂在戴斯身旁,两道灵流在空中猛地碰撞到一起,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响。
交手时,戴斯无暇顾及千久,千久身上的力道一松,如坠千钧般重重砸到了地上,她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本能的反应不待她喊疼,捂着胸口猛咳起来,好一会才喘上气,抬头看那道被熊熊烈火烤地有些变形的人影,声音轻道不能在轻:“夜……夜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