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被安排在离伏地魔更近一点的位置,受宠的食死徒才有资格的席位。他垂着眼睑,唇色苍白,黑色西装皱巴巴的套在身上,一言不发。
德拉科不敢抬头。
就在离他不到几尺的地方,倒吊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中年女人。瘦骨嶙峋的脸上凹陷进去,布满了龟裂的血纹和创口,四肢和躯干上多的是皮肉外翻的咒痕——这个女人他很熟悉,是麻瓜研究课的教授凯瑞迪·布巴吉。
她悬浮在长桌上,头发像厉鬼那样因重力而炸开。痛苦的呼吟从她口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气若游丝形容她恰如其分。
“欢迎,西弗勒斯,我们给你留了座位。”
伏地魔动了动惨白的手,优雅的如同行尸走肉中的绅士。他面对刚刚进来的斯内普,示意落座在右侧。
“西弗勒斯……求你…救救我……”
布巴吉绝望的眼中翻转出希望的微光,她用尽力气挤出这一句话,紧紧盯着斯内普。
斯内普的表情由复杂转为冷淡,充耳不闻的走到桌边,僵硬的落座。
“德拉科做的很好,作为一个孩子,他能够单独杀死邓布利多……”伏地魔突然开口夸赞,“卢修斯,你的儿子很好。”
纳西莎紧张的眨着眼,卢修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他应该做到的。”
伏地魔重新把目光转回来:“西弗勒斯,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哈利·波特还在霍格沃茨,至少没有乘上火车。”斯内普沉声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
食死徒多洛霍斯有一张扭曲的长脸,膀大腰圆的他粗声粗气的出声:“我不同意,主人。傲罗办公室的消息是他在某一位凤凰社成员的家里。”
“傲罗办公室已经拿不到有用的消息了。”斯内普毫不避让的反驳,“凤凰社坚信我们的耳目渗透进魔法部了,他们会告诉你真话吗?”
气氛诡异的寂静,没有人敢发表自己的意见,伏地魔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人身后踱步:“有一个问题。我和他的杖芯来源相同,也许永远无法杀死彼此,我需要一根新的魔杖。”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有压迫力,每个被路过的食死徒都屏住呼吸,等待喜怒无常的主人的下一句话。
伏地魔停在德拉科身边:“你的魔杖?”
德拉科抬起头望着伸出手的伏地魔,微微犹疑的递上自己的魔杖:“……在这。”
伏地魔用修长的手指粗略的丈量了长度,又捏在指尖比划了两下,似乎想摸清这根杀死邓布利多的魔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当然是没有。他的脸上没有失望和满意,只是平淡的像没有情绪的默片演员——可如果这就放松下来,就被伏地魔骗了,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拿主意,比如现在。
“阿瓦达索命!”
梦魇一般的咒语从德拉科的头顶炸开,他呆滞的望着布巴吉教授空洞的眼中转瞬即逝的绿光,她恰好面对着德拉科,死在他面前,一声都没来得及呼,张着嘴和眼,眼角挂着了无生气的泪。
砰的一声,尸体落在桌子上。
伏地魔对于这次的施咒实验不置可否,纳吉尼吞吐着殷红的信子,游上长桌。蟒蛇能吞下比自己大十几倍的食物,德拉科知道这是真的,可是真正见到了还是觉得骇人——更何况这食物是曾相处的教授。
他的指尖在发抖,死死咬住牙关才能让面上不显露胆怯和恐惧。相比魔杖,德拉科这副样子仿佛更取悦了伏地魔。
“你的确不错。”伏地魔恩赐似的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回到了座位。卢修斯和纳西莎看起来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耷着眉望着儿子,千言万语都不能说。
这场食死徒的会议结束后,德拉科只和久别的父母说上了几句话,就被芬里尔叫走了。这位狼人壮硕高大,方方的大脸上五官也又大又挤,总是目露凶光,他搡了一把德拉科:“明天你们有的是时间叙旧,现在回你的房间去。”
“芬里尔,希望你还没忘,这是我家。”卢修斯不满捏住芬里尔的胳膊,芬里尔呲着尖利的牙:“滚开,如果不是你儿子,现在还没人想得起来去阿兹卡班捞你。”
紧接着芬里尔作出假惺惺的热情揽住德拉科的脖子:“我们得好好相处是不是?”
“……父亲,晚安。”德拉科皱着眉忍受着狼人口腔喷出的血腥味,他望了一眼卢修斯,推开芬里尔的手臂径直上楼去了。
关上门,德拉科一下子瘫软在床边。
他的冷汗早就湿透了衬衣。在黑暗中闭上眼,眼前都是教授死之前绝望的眼神,可怖的伤口和纳吉尼高高隆起的肚皮。
还有艾希莉。
梅林才知道艾希莉被拖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吓得什么计划都忘光了,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尖在艾希莉的脖子上戳出的红痕让德拉科乱了阵脚,差一点忘了对邓布利多下手。
他的女孩,被一个人丢下一定很害怕。
距离那一天天文塔对峙过了大约半个月,自从他们来——这里好像没有白天和黑夜,一直保持着晦暗,如同角落生物避光那样,食死徒疯狂的贪恋着黑暗。
如果不是一圈又一圈的表针,德拉科几乎要忘记过了多久。
他摸着手腕上藏在袖口里的金珠手绳,只觉得疲惫不堪。失去的力气逐渐回到平复心绪的他身上,他倾身把台灯打开。漆黑的屋子里落满了昏黄的光,德拉科走到书桌边,打开了下层上锁的抽屉。
抽屉里躺着一大堆杂物,贺卡,纸片,镜子碎片,礼物包装彩纸。像个垃圾桶——可是这里面的不是垃圾,是他收集的所有有关艾希莉的小东西。最上面压着一本薄薄的硬皮书,花花绿绿的色彩勾勒着卡通的中国龙,还有拼凑的字母。
他翻开第一页,摩挲着有些起毛的页边。这是十一岁那年艾希莉送他的圣诞礼物,短短的故事被他读了不下十几遍。
那一年为了什么生气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别扭的他没有给艾希莉寄生日贺卡。
恶龙和骑士的故事在西方童话里可谓占据了半壁江山,不过中国的龙向来是祥瑞的好兆头。德拉科几乎能把这个小故事倒背如流,虽然他不大认得一些插图上的方块汉字……
走廊里拖沓着脚步和高声谈话的粗野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经过了他的门口。德拉科被惊动了,小心的把这本书重新塞进抽屉里,将外套搭在椅背上,捏着母亲的魔杖合衣躺进被子。
窗外隆隆的雷声震彻云霄,雨点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点也不逊色,这首自然的交响乐喧嚣无比,却是相隔千里的他和她能共同听到的唯一声音。
第51章 50.「愚蠢」
八月初,凤凰社的所有人被小天狼星带来了陋居。
阔别哈利半个多月没见的罗恩叼着牙刷就冲进了草地,他套着条纹睡衣,口齿含糊不清的去拥抱哈利,牙刷头差点捅进喉咙里。
“当心点,孩子。”小天狼星拍了拍他们的背,挤进陋居狭小的门。
莫丽端着托盘从楼上下来:“噢布莱克——路上有没有?”
“没有,没人知道。”小天狼星渴坏了,捧起茶杯喝了几口。小小的客厅一下子挤满了人,可是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
凤凰社倾巢出动是为了一件喜悦而快乐的大事,筹备比尔和芙蓉的婚礼。
陋居旁搭建起白的帐篷,支撑的木杆上扎满白色金色的鲜花,四面垂着紫纱。同样紫色的地毯铺在大帐篷的入口处,金色气球攥在弗雷德和乔治手里,韦斯莱一家除了查理和珀西都聚齐了,四处忙碌。
艾希莉和比尔不相熟,对芙蓉和她的妹妹加布丽反而更亲近一些——她爱听芙蓉讲一些法国的风情故事。加布丽并不太会讲英文,常常羞怯怯的跟在艾希莉或者赫敏身边。
金妮抬头望着客厅里韦斯莱家族钟表,珀西的那一根指针卡在「极度危险」一栏,格外扎眼。艾希莉臂弯里捧着几块干净的桌布,从楼梯上走下来:“在想你哥哥吗?”
“珀西现在还在魔法部,他不听我们的劝。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他。”金妮点点头。
艾希莉拍拍她的肩:“他会想通的。你快去换衣服,我来做完最后的一点工作。”
这半个月以来唯一一次好天气,下午仪式结束之后,浓郁的晚霞调色盘一样五彩流淌,帐篷里挂着荧黄的小灯,琳琅如同萤火虫。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多,不过小小的帐篷里挤满了人,除了芙蓉带来的几个朋友和韦斯莱家的熟人,卢娜和父亲谢诺菲留斯也出席了。
芙蓉的礼服很简单,或许是太仓促了,但是不加粉装的她仍然相当动人。比尔也穿的是旧礼服,在八月的晚风中,幸福的笑容和含情的眼神反而是他们最好的饰品。
轻快的乡村音乐合着有节奏的拍掌,让艾希莉想起了弗立维教授带领的蟾蜍合唱团。很快天黑下来,星星爬满了夜空,虫鸣和草动在喧嚣的欢笑之下变得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压抑了太久,小心谨慎和死亡威胁始终影响着大家。艾希莉也不例外,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德拉科,可是这种担忧无法和任何人分享。
伊莲娜不在,而这里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不讨厌德拉科。哪怕大家都会认真倾听——可是他们不懂她对于德拉科那样一个「讨厌鬼」的喜欢。
不过有韦斯莱的地方永远不会有忧伤。弗雷德和乔治的纽扣里插着白玫瑰,站在花拱门下面对着那一堆金色气球动手动脚,莫丽赶紧朝他们走过去——她准是觉得两个儿子又在酝酿什么恶作剧。
但是没有,那些气球之中只是飘出更加轻盈有节奏的乐曲。乔治把胸口插着的花送给妈妈,然后和兄弟泥鳅一般滑出莫丽的指控。
比尔和芙蓉额头相抵,在帐缦之下缓缓地转圈。弗雷德立马跳进起舞的行列,乔治挤在甜点供应台旁边吹口哨。他们总是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这无疑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放松下来,在乐声中交谈,碰杯,共舞,草地上帐篷下充满了愉快的氛围。
克鲁姆——威克多尔·克鲁姆携带着芙蓉的请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带来的那些媚娃姐妹们都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见到你太高兴了。”赫敏落落大方的和他握握手,克鲁姆礼节性的亲吻女士的手背,尽管这在罗恩看来简直无比失礼。
“你很漂亮,我们有太久没见了。”克鲁姆很享受作为一个知名球星所带来的注视和打量,他只顾着和赫敏说话。
罗恩在一旁别扭极了,他绞尽脑汁想把赫敏的注意力从克鲁姆那夺回来。
艾希莉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靠着花簇缠绕的木杆。她悄悄小啜了一口鸡尾酒——可别让莫丽看到,韦斯莱夫人不会允许未成年女孩子喝酒的。
哈利穿过人群走来,他看起来面有窘色:“让我在这躲一躲,和加布丽聊天太难了,我根本就听不懂她的意思。”
“她说不定喜欢你。”艾希莉看向跟在芙蓉身旁的加布丽,她穿着白色的伴娘服,比初次见面那时候漂亮很多。加布丽明显心不在焉,一脸失落的用目光四处搜寻哈利的身影。
“可是我不喜欢她。”哈利斩钉截铁的说。他胸口插着的紫花都被挤歪了,青黑的夹克西装皱皱巴巴,看起来为了穿过人群真的很努力。
艾希莉提醒他:“我是你的话就会整理一下上衣——”
“噢,不好意思,我不习惯穿这么紧的衣服。”哈利更窘迫了,他拽了拽衣服边缘,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你穿绿色……看起来不错。”
“真的?可是赫敏不喜欢,她抱怨都不能和我站在一起了。”艾希莉笑了,赫敏今晚穿的酒红色,她们俩一整晚都得离得远远的,要不然两种颜色凑在一起很怪。
“你有没有注意到罗恩看见赫敏的眼神?”她八卦的说,“就像看见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巫师棋——这只个比喻。不过现在他和克鲁姆之间可有浓烈的火药味。”
哈利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观察她弯着笑意的眼。艾希莉察觉到他的眼神近乎炙热的流露出她不想回应的情感,悄悄后退了两步:“失陪了,我想去找金妮聊聊天。”
“等等……”哈利的挽留被淹没在音乐和交谈声里,艾希莉装作没有听见,挤进了人群。
她换了个桌子——那只是个借口而已。金妮正在和男孩子交谈,她才不会去打搅呢。艾希莉百无聊赖的透过晚风微扬的布和纱望着星空,弯月和碧绿海浪一般起伏的草。
只是眨眨眼的瞬间,漆黑的山坡那边飞逝过一道冰蓝色的光芒。
艾希莉揉了揉眼睛。
那道蓝色更清晰了。
是一团模糊形状的守护神,速度极快的贴着草叶刺破黑暗,溜进了帐篷里,盘旋在半空。
音乐仍然在继续,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停下动作,保持距离,围绕着这朵蓝色的雾。
比尔握着芙蓉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这对新婚的夫妻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忧愁,他们已经有风雨欲来的预感。
来传信的守护神喷吐出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而急促,是魔法部高级官员金斯莱·沙克斯:“斯克林杰死了,魔法部沦陷了,他们要来了。”
魔法部部长死了?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互相盘问,气氛一下子紧张而慌乱。哈利的胳膊被斜刺里伸出的手狠狠钳住,把他吓得跳了起来:“噢!”
是小天狼星,他把哈利拽过来:“快走,他们要来抓你了!”
“盔甲护身!”唐克斯和卢平高举着魔杖,大声的嚷嚷着。可是婚礼周围的保护魔咒已经被打破了,艾希莉只扫了一眼,人群中出现了一些穿斗篷,戴面罩的人。
惊恐的尖叫伴随着骚乱一触即发,帐篷顶布刺啦一声豁开一条大口子,冰冷腐臭的黑气穿透进来,食死徒穆尔塞伯的脸出现在上面。
人们撩开帐篷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跑,精致的酒盏和甜点台都撞倒了,灯带扯的乱七八糟,缠住路过人的头发和手脚。伴随食死徒一个一个降临的是胡乱发射的爆破咒,布和纱的帐篷顷刻间产生了好几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