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学生的霍格莫德并不拥挤,休息日最人满为患的蜂蜜公爵糖果店只有零零星星的客人。三个女孩只是在商店逛了逛,赫敏和秋就神秘莫测的把艾希莉推回了霍格沃茨城堡,一定说纳威的庆贺新婚礼物存放在那儿,要她提前看一看。
“我要看他的过去干什么呢?”
艾希莉靠在椅背上,看着秋轻车熟路的在校长室摆弄,实在想不通纳威为什么要送一小瓶回忆给她。
指节粗细的玻璃瓶闪烁银灰的荧润,躺在秋的手心里,她捧给艾希莉看:“格兰杰和隆巴顿准备的惊喜吧,他们一定要我帮忙借冥想盆。你放心拆礼物好了,麦格教授不在苏格兰高地,她允准我和你在校长室待一会。”
冥想盆像落在大理石矮柱上的月亮,安谧的等候有人倾倒尘封过去,搅动盆中似烟如水的神秘纤丝。艾希莉接过玻璃瓶,扭开锡盖:“这可别是个恶作剧……”
袅袅银纹接纳吞吐倒入的光点,艾希莉只觉得一阵初次移形换影般的晕眩,整个人轻飘飘的落在昏黑的城堡长廊,窗外下弦月凌空高挂,正是午夜时分。
不远处就是医疗室紧闭的大门,艾希莉像格雷夫人的幽魂一样,无所依托的晃了两步,被一阵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吸引了。
“把复活石给我!”
德拉科竭力压低声音,冷汗把他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揪着纳威领口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像是没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的眼睛,灰蓝色的盛满愤怒、绝望和渴求。那种求生的希冀是如此的强烈,被他抓着的纳威也被压制住了,只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你要复活石干什么?”
纳威隐隐约约察觉到德拉科和艾希莉之间莫名其妙的氛围,可一个是「通缉犯」哈利·波特的好朋友,另一个却是食死徒的好帮手。尽管他们曾经喜欢彼此,但怎么也不会还纠缠在一起……纳威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你,你和艾希莉?”
“把复活石给我,我需要它。”德拉科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更显得偏执,在月色下很是吓人。他的外袍不见了,只有刚刚被召集去礼堂时,胡乱穿的衬衫长裤。那双手上还粘着血,像是触碰过受伤的人。
他去看艾希莉了。
麦格抱着生死不明的艾希莉离开的时候,德拉科的灵魂简直要跟着一起走了。可是戏还没演完,他还得尽职尽责扮演好和她一刀两断的角色。
斯内普教授和卡罗兄妹周旋,各个级长就负责把半夜揪出来的学生们再赶回去。潘西和布雷斯的声音就在他旁边,却混在嗡嗡的人群里,吵的他头痛欲裂——德拉科双眼发直的瞪着门口,直到低年级的小孩子撞了他一下。
他没去带队,而是站在斯莱特林的最后面,经过长廊拐角的时候偷偷溜走,就像一年级的万圣夜那样。德拉科彼时要找的是艾希莉,今天仍然是。
德拉科顾不上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在远离人声鼎沸的杂乱之后,在长廊上越跑越快。他撞开医疗室的门时,差点被庞弗雷夫人的魔杖戳中——看到不请而来的不是阿莱克托和阿米库斯,她只是收起了魔杖,并没有放松警惕:“出去,孩子。我看你很健康,不需要治疗。”
“她怎么样了?”德拉科喘了口气,尾音止不住发颤,“让我见一见……”
“你还没看够吗?米勒娃说所有人都在场,眼看着她——一个学生,在学校里几乎被折磨死了,这是什么荒唐事?”庞弗雷夫人非常生气,她噼里啪啦的摆弄装着魔药的瓶瓶罐罐,恨声咒骂食死徒。
德拉科无心听她掺杂担忧的控诉,径自走过去,一把攥住拉好的隔断帘,却只敢掀开一角。
艾希莉的头偏向这边,跳动的烛火如同德拉科的心率,映照她脸上的光影变幻。她紧阖双眼,淡的脸上却印着浓重的血彩,更多的是新旧重叠的伤。
她昏睡着,可是面无生气。衬衣在扭押和折磨中被不知怎么钩破了好几处,露出惨白的皮,依旧是伤,这样子比德拉科的博格特还要凄惨单薄。
德拉科握住她的手,指肚被冰的发疼。在九月盛暑她却冷成遍体生寒,德拉科慌慌张张把自己的外袍扯下来,盖拢在她身上。
他还没把艾希莉的手指捂热,隔断帘又被拉开了,斯内普教授的脸藏在头发的阴影下,眉心紧皱如悬针。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德拉科趴在病床边,一双眼看不出喜怒:“……回地窖去。”
德拉科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他又攥了攥艾希莉的手,无意识的柔软的指头,就像没生命力的软陶。
“德拉科,我说回去。”
斯内普的手抓住德拉科后颈的领口,几乎可以说是粗暴的把他从病床边拖走。他们拉扯到医疗室的中央,德拉科心乱如麻,用力挣脱开斯内普,对峙一般望着他。
时值子夜,医疗室很昏暗,又空空荡荡。斯内普能借着微弱烛光和月色看清楚,面前的少年眉头扭曲,眼睛里的不安越放越大。对于这个一向脆弱的孩子,斯内普对他有复杂的审视,不单单因为德拉科是好友的儿子,这副模样更让他想起半个月前,德拉科甘于冒险,借抓捕的名义去见艾希莉一面,几乎死在伏地魔手里。
“为了你那愚蠢的情感,你做的事情越来越出格。我没兴趣看管你,但不能因为你的冒失让一切都功亏一篑,明白吗?”斯内普教授警告着,他把德拉科赶出门口,一把推了出去。
德拉科被推了一个趔趄,像是想立刻再闯进去,又在门口隐忍着。斯内普没有耐心的抬起眉毛,德拉科垂着头,声音沉闷:“求求您,救她吧。”
“我一直在这么做。”斯内普关上了门,把德拉科留在黑暗的长廊里。
片刻的寂静之后,德拉科伸手轻轻抚摸门上的雕纹。他的手上还沾着血,冰凉的,已经凉透了。他把耳朵贴近门,去探听里面的声音。
“……我不能……很难保证……”
“西弗勒斯,她迟早……”
庞弗雷夫人的声音模糊的断断续续,斯内普的低语像是一唱一和,在批注艾希莉的命运。
她迟早会死。
消磨在日复一日无济于事的治疗里,在永远无法苏醒的昏迷中——德拉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窥到了人生的尽头,濒临爆炸的脑海里风卷残云般荡过所有的结果,是她的,也是他们的。
穿堂风吹的他一个激灵,他却发觉脚下踩着什么细细的东西。这根绳子一端塞进了医疗室的门缝下面,另一端往外延伸着。他举着荧光咒的魔杖,轻轻的沿着这跟肉粉色的细绳,往不远处的拐角走去。
逼近的光一定是警醒了那个躲藏的人,细绳的尽头动了动,几乎是同时,德拉科把魔杖戳在了鬼祟者的胸口。漆黑的周遭之下,荧光咒的强亮把两个人都脸照的一清二楚,彼此都是一愣。
是纳威,还揪着细绳的末端,像是刚从耳朵里面□□。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医疗室里的对话一定被他偷听的一清二楚——纳威被惊得额头冒出冷汗,却在看到来者是马尔福之后平添了一丝愤怒和不屑:“你是不是要和食死徒告密啊,叛徒?”
清脆的落地声是对挑衅的回应,发光的魔杖掉在了地上。德拉科像捕猎的野兽一样揪住纳威,把他用力摔在墙壁上。
纳威被激怒了,现在的他可不再是几年前孱弱胆小的样子,对付清瘦的马尔福可以说绰绰有余。他用力去掰衣领上的手,却摸了满掌的黏稠,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让纳威懵了一瞬。
“告诉我,复活石被藏在哪了!”
德拉科压着喉咙,也可能是太激动了,声音嘶哑极了。纳威能看清楚,马尔福从来没这么失态——不管在谁面前,撇掉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看起来不像阴鸷的毒蛇,只像一个绝望可悲的普通男孩。
“你和艾希莉……”
“复活石,在哪?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你想用它……可是没人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在他们的争辩越来越失控的时候,最该警惕的后背却被忽略了。一双强劲的手抓住德拉科的双肩,把他狠狠的扯开在一旁,斯内普教授的锐利目光戳在纳威脸上,在月光下甚于野狼的威胁:“天亮之前,我不想见到你,在城堡里任何一个地方——除了格兰芬多塔楼,隆巴顿先生。”
面对这一位教师,纳威几乎与生俱来的存有惧意,他忍住惊涛骇浪的猜测和揣度,点了点头。
他要离开,当然不可能真正离开。纳威状若无意的撇下伸缩耳的一端,在长廊末端的拐角后面继续偷听着任何细微消息。
感恩弗雷德和乔治创造的这个好玩意——纳威安全的掩藏在死角的漆黑里,耳朵里的声音清楚的就好像挤在斯内普和德拉科之间。
“休想去找复活石。我对你倾囊相授不是为了教你用这些旁门左道,是谁告诉你复活石的事?”
“艾希莉和我提起过。她父亲和邓布利多在冈特家找到的戒指,里面藏着复活石。每个巫师都知道,那是……”
“住口!是我理解有误还是——德拉科·马尔福,你相信哄孩子的童话故事,是这样吗?”
“我不管它有没有用,我要得到它!”
“那次我还能保住你的命,不证明鲁莽不需要代价。你做的蠢事够多了,如果不是卢修斯和纳西莎请求我,你已经躺在庄园的地板上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斯内普略带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轻如鸿毛般缓慢的脚步声。纳威搭在伸缩耳上的手指感受到细微的颤动,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发现了,在第二次被抓包之前,撇下伸缩耳向楼梯掠去。
一切都消失了。
艾希莉怔怔的坐在冥想盆前,望着波纹归于平静的水面。浅银色的虚无丝线昭示着这一段记忆回溯的结束,盆边雕刻的如尼文硌的她手掌生疼。
秋不知去了哪里,校长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细微尘土飞扬在新映的阳光里,空气中弥漫雨后的草叶气息,骤然让她想起德拉科身上的味道。她送给德拉科的十一岁圣诞礼物是麻瓜香水,那之后几乎忘掉这件事,可是德拉科的味道从没变过。
那这种味道能不能盖住血腥呢。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斯内普的话,德拉科沾满血的手——沾着她的血尚且让她感到触目惊心,那么他为了见她一面那一次,在地板上血流如注又是怎样令人肝胆俱裂的可怕场面。
诚然在他们的朋友看来,这份感情建立在艾希莉义无反顾的奔赴,然而不被人知晓的,是德拉科的飞蛾扑火。
如果她真的已经不告而别,他能不能坦然地接受——这个决定从来对德拉科都是最最不公平的。
独自呆坐了片刻,艾希莉忽然从软椅上站起身,向门口冲去。但她忘了身上穿着的长裙,裙摆把焦急的艾希莉绊了一下,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她有些吃痛的呜咽了一声,却没停留的爬起来,冲出紧闭的门口。
近在咫尺的秋抱着课本,差点被门板拍到鼻尖。她一定是吓得不轻,拍抚着胸口:“这么急去哪……喂!”
艾希莉焦急的穿过空荡荡的长廊,身旁掠过一张一张熟悉的挂毯和壁画,画中的人物被惊扰了,好奇的探头探脑。她提着裙摆跑过拱门,抚上移动楼梯的扶手,才堪堪喘口气。
曾经被食死徒阿米库斯毁掉的那一段楼梯至今仍未修复,却也随着其他一百四十一座存在在这座城堡里。熟悉的断壁残恒横亘在艾希莉的不远处,似乎伸手即触,她好像能看见自己躺在石阶上,侏儒蒲滚落深渊,不可饶恕咒差一点就夺去了她的生命。
差一点点,每次都是。艾希莉早该发觉,能走到今天是多幸运,她不该轻易做什么幼稚的逃避。
匆匆跑到一楼,向着光影阑珊的城堡大门。逆着光的门口仿佛站着一道影子,艾希莉又跑近了几步,却没有停,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发颤,哽咽的环住德拉科的脖子。
“格兰杰说你在这,要我接你回家。”德拉科搂紧她的腰,好像一点也不讶异艾希莉的态度变化。
“你都知道了?”艾希莉吸了吸鼻子,像做错事的孩子。
德拉科抬手把她额前的乱发掖到耳后,垂下眼和她对视:“别再想那些事了。”
德拉科不仅知道艾希莉想要逃婚。
他还亲眼看过每一张圣芒戈开出的诊断书,认真问过治疗师。艾希莉在盥洗室呕血,烧毁染红的手帕,藏起的发抖的指尖,袖口下面过敏的红肿……他都知道,全部。
甚至包括无理取闹之后的吵架,被赶出卧室的德拉科,也知道她在锁着的门后面因病痛而难熬。
他在这些日子里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书,就像他会相信复活石那样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一样,德拉科尽其所能的寻找任何替她减轻苦难的方法。
时至如今,艾希莉才明白,原来德拉科早就清楚——从至暗时刻到来之前他已经明白了,她存活的几率如此渺茫。这一次德拉科是勇敢的坚定的握住她的手的那个,而她却是退缩的逃兵。
“我好自以为是。”艾希莉偷偷把眼泪蹭到他衣领上,后悔的一塌糊涂,“我以为走了对你和我都会好……”
德拉科被她滑稽的认错样子弄的哑然失笑:“没关系,我会用你教我的教你。”
从前的路再艰难,即使她永失一切,都是艾希莉拉着德拉科前行,去触碰黑暗对面的光。她教会了德拉科爱和信任,诚然现在的艾希莉暂且失去了这些能力,德拉科会做一个出色学生,反哺挚爱的教师。
第66章 番外3.念念不忘
哈利第三次做那个噩梦了。
他大口喘着气从床上弹起来,冷汗细密的粘着短袖睡衣,有种湿腻的不安感。方格窗开着,风把垂下一半的纱帘吹起来,无声无息像幽灵朝他招手。
床头的电子钟卡在凌晨两点半,距离上班时间还早着呢。
直到公寓楼下传来半夜归来的停车引擎声,哈利才回过神,抹了一把额头。他摘下眼镜去盥洗室,用冷水泼了几把脸,才彻底回到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