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者就是客，尼玛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没见过。”
男人说的那个名字，是汉名，尼玛最记不得汉名。会说汉话，但是不会写汉字。
男人流露出失望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烟是个好东西，他叼起一根，尼玛发现他的手很修长白净，骨肉匀称，夹着烟的时候特别养眼。不行不行，尼玛心想，我不能被策反，我们高原上的汉子才是最帅的，又帅又强壮。
他在客栈一楼四下转了转，尼玛见机道，“这是我们镇子上最好的客栈啦，一楼可以吃饭，二楼都是房间，晚上煮大锅，都是藏族的特色菜式。”
男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视线瞟向了墙壁上的相片。
他一愣，随即问尼玛，“你认识这个人吗？”
尼玛看向他指的照片，那上面是好几排人的合影，尼玛猜他指的是里面唯一的汉族女孩，“你是说拉姆？”
“拉姆？”男人疑惑。
“拉姆是她的藏名，汉话里意思是天女。因为她又白又好看，我们镇上好多小伙追她，就夸她是女神仙，所以大家久而久之就叫她拉姆了。汉名是什么，真的记不得。”
“拉姆，呵呵。”男人像回忆起什么温馨的事一样，低头笑了一下，“她真的在这里。”
“你要找拉姆的话，要多等几天。她在野生动物保护站工作，路程远，很少来镇子，只有他们物资不足了才会下山采购。”
“她什么时候下山？我能上山找她吗？”
尼玛笑了，“哥哥，那可是无人区，没有藏族导游，你会很麻烦。”
“嗯。”他又点上一根烟，“那保护站什么时候才会下来采购？”
“有的时候是两周，有的时候得一个月，也有可能你再等一天就行，他们不定时。你来的正好，刚过了暴雪季，上个月那会儿，昆仑山直接都封掉了，我们过不去，他们下不来。”尼玛好像发现了商机，“你要住店吗？我们还有空调房，保证不冷。”
“住，”男人很干脆，“住一个月。”
大客户！老板要夸死我了。尼玛很开心。
刚给他办完手续，男人自己提着行李就上楼了，他带的东西很少，怪不得连羽绒服都是当地买的冒牌货，不过尼玛是不会告诉他的，嘻嘻。
他之后又是一对小情侣来住店，尼玛登记身份证的时候，听到那对小情侣在嘀嘀咕咕。
“刚才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呀？你说会不会是——”女人道。
“开玩笑的吧，你当粉丝当魔症了，看谁都像你偶像。”
“真的像啊。”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这么文艺，闲的没事来这里吃苦。”情侣男揶揄，然后问尼玛，“小孩，这里有网吧吗？”
“有，街头尽头。”
女人连忙问，“能玩荣耀吗？”
什么玩意？尼玛还没回答，情侣之间就吵起来了，“出来玩你还泡网吧，你akshdiaisjdb”
唉，尼玛插不进话，看了十分钟小情侣吵架，他们终于上楼了。
尼玛看着那几个人登记的身份证，不认识字，只认识数字。当男人下来时，尼玛问他，名字该怎么念。
他说，“叶修。”
尼玛摇了摇头，和拉姆的汉名一样难记，“哥，你要出门逛逛吗？从我这里包车，五百五一个人，就从这格尔木出发，。”
叶修摆了摆手，“我随意逛逛。”说着从旁摸出个椅子，坐门口吞云吐雾。
也对，他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找人的。
现在是淡季，尼玛很快和他攀谈了起来。
他没有大城市来的人的那种浮躁、急促的味道，反而是从容平和的，就像天生与这个世外小镇融为一体似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皮肤白皙，手指没有高原汉子的粗糙，口音不一样，尼玛差点就会被他的气质蒙骗，以为他是可可西里的要员，来暗访的。
尼玛问他为什么要找拉姆。
他笑笑不说话，踩灭了烟头。
尼玛试探的问，“拉姆欠你钱了？”
“没有。” 这个他回答的很爽快。
“大哥你是干啥的？”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我靠这个吃饭。”
“你你你，”尼玛捂住钱包，“你是贼啊？”
他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尼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尼玛知道自己猜错了，幸好他没生气。现在店里没客人，尼玛闲的没事，拿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扒凉薯，“哥，你要不要尝尝？这东西生吃也好吃，特解渴。”
叶修也没客气，从尼玛手上接过，寒暄道，“你们这地是真不错。”
尼玛喜滋滋，“当然了，每年我们这都来很多游客，旺季的时候，这个镇子的客栈要提前一个月才能订上房间。”说完，尼玛想起他来的目的，“拉姆之前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在我这住了几天，所以拍了那张照片。”
他‘嗯’了一声，垂眼看着石板上的蚂蚁，“然后呢？”
“然后她就上山了。当时可把我吓得不得了，一个女孩子，包了个车上青藏高速。”尼玛笑，“其实这事很常见，每年都会有大学生来当志愿者，保护藏羚羊和当导游指引游客，都是能给自己攒福分的好事。”
叶修没说话，若有所思。
尼玛又道，“其实，拉姆来的目的和很多人一样，都是寻找你们城里人找不到的世外桃源。拉姆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哥，你到底是来找她做什么的？”
他眼睛闪烁几下，很快就低迷了，歪着身子在裤兜里掏烟。
“我不知道，”他说。他的打火机点了好几次，他才像解放一样终于吸上了一口烟，“可能就是来看看她？”
客栈里放的一首歌，是尼玛很喜欢的《西部情歌》，尽管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但是这首歌让可可西里的故事走进了遥远的东部。
叶修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腿，想要踏出门口呼吸下新鲜空气。
可是他刚迈过一只腿，身形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尼玛看到他面前的地面上滴下了几滴鲜红的血。尼玛大骇，但是对这种情况也很熟悉，尼玛高叫着，“有人高反啦——！”一边跑到大厅的柜子里拿氧气瓶。
高原反应并不罕见。
尼玛刚拽出氧气罐，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尼玛看到叶修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一个皮肤柔嫩又瘦弱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利落的给他套上了氧气瓶。
他从鼻腔流出的血落在了女人羽绒服的肩膀上，女人一边捋顺他的胸膛，一边把他缓缓放倒，让他得以躺在台阶上休息。
她的动作熟练又爽快，看起来是经常做这种急救。
叶修一直在看着那个女人。
哪怕他自己缺氧到胸膛起伏剧烈，烟因为他颤抖的手抖落一地，他也一直惊诧的、甚至是悲伤的，看着那个女人，好像在害怕她又在一瞬间消失似的。
拉姆。
尼玛喊了一声，然后从她怀里接过这个奇怪的客人，直到他呼吸平息，尼玛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拉姆，“怎么这时候回格尔木了？”
拉姆看了一眼男人，然后才回，“有几个游客高速路自驾，撞了，不严重但是都挂彩了，我把他们送到县城的医院检查一下。”
尼玛‘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叶修，“哥，你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拉姆问尼玛，“他在你这住店？”
尼玛点头，拉姆就没再说话。
尼玛把叶修扛到二楼，藏族男子汉，背个人不算什么。他应当是进藏太急，身体没有调控好，高原反应很强烈。等尼玛再下楼的时候，拉姆没有走，蠕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弥漫在深深的叹气中了。
尼玛说，“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她道，“应该是吧。”
尼玛又说，“住店吗？你是老顾客，我替我老板决定给你打折。”
拉姆笑，没做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眼楼梯尽头。
尼玛说，“如果他高原反应扛不过去，就必须要坐飞机回去了，你可能就见不到他了。”
她嗯了一声，垂眼，脚尖画着地板。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上楼了。
第60章 叶修-西海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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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虚掩着，她一进门，闻到房间里弥漫的还未散尽的烟草味，皱起了眉。她坐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就和那时——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叶修去看她一样。
恍然如梦。故人，故事，在她的记忆中席卷而来，仿佛已经过了数万年，她已经陌生了。
叶修需要休息，她就坐在床边呆呆的等着。看着窗户外冒着炊烟的小镇，这个地方很安宁，她很喜欢，她也喜欢自己的志愿者工作，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还有形形色色的藏羚羊被她驱逐到安全地带，
当然，来旅游的人免不了身姿矫健麦色皮肤的登山客，她也很喜欢与他们打交道的感觉，那是与她在都市完全不一样的交际风格。
今天路上见到叶修的时候，她以为出现了幻觉。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叶修。”她喃喃，拇指摸上他依旧俊挺的面庞。他的温度，她很熟悉。
他的睡颜，也曾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暮色降临，晚归的鸟儿成双结对叽叽喳喳，各家各户的狗都开始吠起来了。
她从他单薄的行李中摸出一包烟，熟练的点上，靠在窗户旁眺望古镇风景，烟雾从她面前弥漫消散，如同往事，无影无踪。
这里的条件不怎么好，很简易的床板，又硬又冷。睡梦中，叶修仿佛以为自己回到了兴欣的那个小储藏室。
虽然他早就没睡过那里了。
他醒来，看到她窗边的侧影。
她还是很美，和以前一样，一直没变。她意识到一旁有动静，从嘴里拿出烟，看向床位，两人视线相交的同时，叶修毫不犹豫的主动抱住了她。
几乎是要把她揉进身子里的深切和痛苦。
“我很想你。”她听到叶修的喉中挤出这么一句。
她刚想说什么，他肆无忌惮的、宣泄所有的情绪去堵住她的唇，叶修扣紧她的后脑勺，长驱直入的撬开她的贝齿，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汲取她的存在和温度。
一开始她的背仍是僵直的，但叶修的吻让她瞬间点燃了曾经以往拥有过的颤栗，她仰起头回应。
尼玛进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呆傻淳朴的小伙挠了挠后脑勺，“我来送热水了……拉姆，你也高反了？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推开叶修，“我都在这半年了怎么可能高反，热水放这吧。”然后她从外套口袋里掏掏掏，掏出身份证，“尼玛，登记一下，我住一晚。”
尼玛接过，“哦，那我用不用帮你给保护站打个电话？”
“嗯，让他们再派几个伙计下来，照顾一下车祸的那几个游客。还有车也得拖回去。”
“好，拉姆你在这等会儿啊，我一会儿给你送钥匙上来，就住这对门呗，你俩好来往。”尼玛觉得自己真的很善解人意又机灵。
叶修拍拍床板，“干嘛，我觉得这就能睡开两个人，还省房钱。”
她回头看他一眼，搂着矮自己一头的尼玛的肩膀，“你去让厨房做个菜，就做什么爆炒腰花，凉薯炒五花肉什么的。”她专挑用时久的菜说。
把小伙打发走，她插上门销，还没转身，叶修一把把她抵在墙上，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瘦了点。”
“我穿那么厚，你怎么看出来的？”她笑。
“摸出来的，感觉。”
“这都好久了，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低头咬住她的下唇，“你全身上下，我都记得。”
来电的感觉。她揪紧他的外套，闭上眼，她找到原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