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游客很多,看中的男人,她并不拒绝爽快的露水一夜,毕竟只是过客。但是每当刚开始接触时,她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享受,屡屡推开了他们。
曾以为是心理作用,她依旧对噩梦心有余悸,排斥这种事。直到今天她知道,原来她的药,是特定的。
她纤长的手指沉稳的搭在他的衬衫领扣上,叶修自己脱了外面的灰色毛衫。
“当初你就这么走了。”他叹口气。
“嗯。”她斜瞄一眼。
“等我从苏黎世回来之后,医院说你出院了。”叶修道,她不问,他却有好多事想交代,尽管他也有许多疑惑要问,“我问了你的护士,她说你有天晚上上了天台,把她吓得不得了,好在你回来了,然后很快就让叶秋过来办了出院。”
她没说话,继续听他说。
“叶秋说你要自己一个人去旅游,谁也不让陪。你也只告诉他你要去旅游。”
“我以为你只是去一个月,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没想到那一年,我都没再见到你。”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修随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从后揽住她的腰,“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我没有躲,”她转身平静的直视着他,她其实有点被晒黑了,但是衬的眼睛更明亮风情,“叶修,我没有躲,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巧合、叶秋的随口一提、我的随心所欲罢了。我一直这样的不是吗?”
她垂下眼,想起那个晚上。
曾经有一个晚上,她大脑空白的、光着脚站在了天台上。
如玉一般洁白细腻的皮肤,在七月的月光下皎洁纯粹。
她闭上眼,静静聆听风的声音。
就那么一瞬,她又抬起了眼皮。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光怪陆离的夜景。这不该是她看到的风景,这也不该是她的所作所为。
就像是被控制着身体一般,等清醒过来时,她庆幸自己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她的思绪却飘的很远,仿佛走过了人生的二十四年。陪伴她的男人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爱,对她来说不应该成为负担,而是填充进她内心的甘泉。
上天赐给她无与伦比的美丽,命运为她送来不可割舍的情人和回忆。
她舍不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自己。
她舍不得自己。
她小心翼翼的从天台迈了下来,惊慌失措的护士才刚刚推门冲上来,她若无其事的说,“今夜阳光明媚,今夜多云转晴。”
“你在说什么?”护士没理她的胡话,把她拽回了病房。
这世界上总有不解风情的人,这么著名的小品都没看过。她觉得呆在这里真无聊,护士接不上她搞笑的梗,医生也不帅,隔壁房的病人都是严肃的军人士兵,成天不苟言笑。
她很烦躁,之前是忧郁,现在是烦躁。
她想出去,她不该被困在这个笼子里。
她想起叶秋对她说,等病好了就带她出去玩,可她现在就想去。叶秋工作忙没有时间,那她便一个人出发。
叶秋以前选中的地点有很多,最后她在浏览资料时,选中了这里,因为无数攻略告诉她,这是天堂。
雷厉风行,她想找回不被任何人桎梏,只用自己随心所欲的感觉。
不被爱束缚。
不被世俗常理束缚。
不被忧郁的心束缚。
她化身为风。
第二天清早,尼玛和往常一样早起开门,在一楼前台驻守,顺便算算账。
二楼那对总是吵架的小情侣,互相骂骂咧咧的下来了,占了一张桌子吃完饭。尼玛刚给他们端上菜,就听到他们又吵起来了。
陈皮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吵来吵去,尼玛听的还有点好玩。
直到拉姆也睡眼惺忪的下了楼,他们还是没吵明白,还在细数对方的过错。
“拉姆,早,”尼玛往楼梯探头,“你自己一个人下来?”
“嗯,他还在睡觉。”她也走到前台,打开一扇窗户通风,顺便点支烟醒醒神。
都听到了情侣在吵架。尼玛心有余悸的找她聊天,“是不是谈对象之后都这样啊?天天和仇人似的。”
她笑,“有的是,有的不是。吵架也利于沟通,很多事,吵吵过去,就翻篇了。”
“你和那哥吵架不?”尼玛问,“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吵架所以跑来这里了,然后他来找你回去?”
“我们没吵架啊,一般他比较让着我。”
“哦……”
情侣那边开始摔筷子了,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一楼就他们四个人,吵架内容尼玛不想听也被迫听了。
女的说,“你瞧瞧你那点出息,昨晚还跟隔壁的比,你比得过吗?我都替你丢人!”
男的反驳,“你不也是,你还跟隔壁女的比谁叫的欢,妈的你叫的和个杠铃似的。”
“你十分钟完事,我能配合你演出就不错了!”
“你欠收拾是吧?那么喜欢隔壁的你找隔壁开房去啊?!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
尼玛听的听的感觉不是滋味,凑到了拉姆身边。
拉姆也听的尴尬,一根烟烧完了又点上一根。事实证明,床事和谐是非常重要的,很多乱七八糟的吵架缘由。
等第二根烟只剩烟屁股的时候,叶修也从楼上晃晃悠悠的下来了。
她急忙把他拽到一边,小声说,“昨晚我们闹的声音太大了。”
“太不道德了,”叶修深刻反省自己,“有乱社会秩序。下次我轻点。”
“嗯嗯。”
两个人在一旁开小灶,非常严肃正经的探讨趣味花样问题。
昨天真不是因为两人之中出现了禽兽,对叶修来说,他的情绪是失而复得带来的感慨。对她来说,是确定心意的释然。
她得跟着他。从此以后,她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昨晚叶修对她说,从苏黎世回来后,他找不见她,最后从护士的口中,听闻她在出院前几天在看很多地方的旅游攻略。
他全都走了一次。
这很难,世界赛之后,他知道自己该回家了,该负起逃了十年的责任了。叶家把他送进了集团中,让他从基层开始干,他一边和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朝五晚九的工作,一边规划着怎样用最少的时间在两地之间奔波。
有段时间,叶秋上班得打两次卡。进去一次,换套衣服出来再进去一次。他有难以放下的责任,整个公司靠他维持运转,所以叶秋无论再怎么想把她亲自带回来,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压在混账哥哥身上。
叶修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背的可以,可可西里是他找的倒数第二个地方,说明他去了很多错误的地点。
可是昨晚他又觉得无比幸运,中国那么大,他竟然奇迹般地找到了她。
叶修的语气特别轻描淡写,甚至在调侃以后他可以当她的导游了。但当她看着叶修包里的地图,被折叠的泛白又零碎,她知道,这个半年,对他来说一定很漫长。
他们相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从未想过未来。她也没有想到过,会和这个男人有那么多的纠缠。
她问他,“你来,不是为了劝我回去的吗?”
他说,“我看这地方就挺好,哎,大羊腿好吃啊,菜又便宜。干嘛回去?”
她的同事来找她,要一起坐车回保护站,于是她就走了。
尼玛以为叶修会继续在客栈里等她,没想到当天下午叶修就随意收拾了一下行李,同样离开了。
临走前,尼玛问,“哥,你不等她了?”
叶修说,“这个,我是真有事要回去一趟。”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下个月就是旺季了,你等拉姆的话,我给你留房。”
“再说吧!”叶修挥了挥手。
集团收购业务的是要董事会决定,叶修是长子,手里也拿着股份,更何况那么重要的事项,叶秋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叶修没顾虑多久就打算先离开这里。
而且他也知道,她最不愿意拖男人的后腿。
两人天各一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他们的人生本就平行,全靠彼此磁场强行扭结。她不会耽误他的工作。
第61章 叶修-西海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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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说的没错,五六月是可可西里的大旺季,因为这时候藏羚羊会进行大规模的迁徙,很多游客都会来,尼玛看着一天天减少的客房,无比惆怅。
前台的收音机,还放着那首《西部情歌》
拉姆有时候会下山,她拜托了一些出门打工的镇民带防晒回来,她会下来给钱。有时候偶尔路过尼玛的客栈,目不斜视,她太忙。
尼玛有次要给山上的人送东西,让同事看着前台,包了车去保护站。
进了昆仑山口,就是可可西里境内。
他见到了拉姆。拉姆在看湖泊。
尼玛走了过去,“拉姆,扎西德勒。”
她笑,特别好看。双手合十,遥望天际,“扎西德勒。”
可尼玛看的出来,她并不虔诚。
拉姆不会信“虚无缥缈”的东西,尽管那是千年的信仰。
她不属于可可西里,可可西里很大,但锁不住她。她有更好的归处。
“拉姆,你说叶哥会不会回来?”尼玛问。
她仰起头,没有回答,反而道,“尼玛,我曾经在这里看到一只孤狼。”
很多人来这里是为了看高原上的精灵藏羚羊,在无数人的性命和血泪下,偷猎藏羚羊的恶举已经被消灭,羚羊的数量跃居八万只。它们是这片区域的灵魂。
但是就在万众瞩目下,她却注意到一只狼。
狼是主要的食肉动物,但是它也饱受陷阱、炸药、足夹、□□的威胁。它的生命岌岌可危,疲惫却顽强寂寞的活着。
即便如此,它依旧前行。
所有人喜爱着可爱奔跑的藏羚羊。这只狼却与她相互凝望着。
有些事,她没有完全的告诉叶修。
在天台的那个晚上,其实她听到了天堂的声音。
“晴晴,只要向前,总会有光,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人一辈子会经过许多别离,也会有许许多多不如愿的事情发生,但以后的路,总会有人陪着一起走,永远不会怕。”
她问,是你吗?你是不是偷看我电视剧了,这是电视剧的台词。
再没有回答。
天堂。
她从叶秋的推荐中,找到被誉为人间天堂的可可西里。
等真正到了这里时,却发现很普通。这里并非天堂,也听不到“爱人的声音”,一切都是人的臆想,是人的自欺欺人。
其实这世界上没人能对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能影响本人的只有自己。
她的生活作风毫无疑问被人诟病过,但是她完全可以选择不以为然。别人说堕落也好、放荡也罢,那都不是大问题,如果自己也对自己产生怀疑,那才是真完了。
她惧怕去选择,她害怕去伤透爱自己的、自己爱的人的心。
但是总要直面面对。
这一路,无数人带着救赎自己的期盼来这海拔最高的高原,希望能解放身心,但实际上,很少有人成功。
他们或许会在这里成为另一个人自己,解放本我,但是当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与城市之中,他们毫无改变。对他们来说,可可西里只是一个风景。
对她来说,可可西里也不过是叶秋随口一说占不了几秒的话题。
带着希望冲刷心灵而来到这里的人,毫无疑问是懦弱的。
她希望为这个被强行赋予了太多莫须有价值的地方做点什么,这个地方被捆绑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含义。
她暂时不必回到男人的身边,也不必辗转在他们的床上。
她不是在躲避,她想冷静,确定自己的心意。
那只狼,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