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打开衣柜找衣服,她想着多拿几套备着用,争取在这个月结束之前找到房子,然后结算房租,彻底跟这鬼地方说再见。
收拾好之后出了一身汗,她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这段时间住宿舍,凡事从简,好久没有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她心里盘算着如果十点出门,回寝室应该来得及,甚至劝自己不如在这睡觉得了,反正那人明早八点才下班。
她什么都计划好了,唯独没想过,贺强会突然回来。
当时她刚洗完澡坐在床沿吹头发,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响在耳边,头发太湿,她把头垂成九十度让它们荡在空中,水珠就顺着发梢落在地板,积成一滩小水洼。
嘈杂的声音中,她忽然听到大门口传来“刺啦”一声,是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小区修建于二十年前,安装的还是老式防盗门,经年累月闭合处生了锈,打开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沈楠心突地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关上吹风机,一动不动地仔细分辨,下一秒门口传来“咔哒”一声,是大门关上了。
随后是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踏在地板,回荡在客厅,像一把千斤的巨锤一下下砸在沈楠心上。
她全身发冷,如坠冰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几乎就要坐不稳。
她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错,是自己推算方法有问题吗?他明明都走了,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但是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该怎么办。贺强在外面呆着,出去绝对不行,可是呆在房间里就安全吗?
沈楠灵光一闪,或许贺强并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呢?客厅没有开灯,她房间也锁着,透不出光亮,如果不发出声音,应该很难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庆幸,她又意识到,自己的鞋子摆在大门口,浴室又明显被用过,随便一想也知道人还在屋里呆着。
沈楠拼命安慰自己,没事的,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就像房东说的,贺强没有恶意,只是虚惊一场。
身体愚钝后,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她听见贺强走去厕所,随后厕所传来冲水声,然后他进了自己房间,过了两分钟又出来,在客厅踱步,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沈楠头皮发麻,恐惧一层层漫上来,将她折磨得几乎崩溃。她僵硬的坐在床沿,湿发上的水珠顺着头发滑落下来,落进胸口和背心。冰冷冰冷的。她终于意识到,贺强不是在客厅转悠,他是在她的房间门口转悠!
沈楠急忙去找手机,手忙脚乱地给顾景然打电话。电话嘟嘟地响了两声,虽然只有几秒,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漫长的煎熬。
“喂?”顾景然的声音穿过电流传来,遥远而失真,他疑惑,“沈楠?”
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顾老师,帮帮我……”沈楠紧紧捏着手机,哆嗦着声音说,“我害怕……”
“你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顾景然语气变得有些焦急,沈楠不是个爱哭的人,她也不胆小,一定是有紧急的情况,不然不会那么晚给他打电话。
“别着急,慢慢说。”
她语无伦次,“我同居的舍友搬走了,前段时间搬进一个男人,他现在站在我房间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沈楠抽噎不止,几乎说不话,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我不知道还可以找谁,顾老师,你能不能来帮帮我?我怕他撬锁。”
电话那头,顾景然明显呼吸一滞,变得有些粗重,再开口时声调都变了,“房间锁死了吗?”
“锁了。”
“你听我说,沈楠。我现在在家里,离你差不多二十分钟车程,但你相信我,我一定尽快赶过来,所以你不要害怕,把电话开成免提,找一个防身的东西放在身边。如果他进门,就用它应付。不用管下手轻重,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好像怕交待得不够清楚,他又说了一遍,“我马上就来,等我,别怕。”
沈楠按照他的要求找了个顺手的东西放在手边,电话没有挂断,但她担心会打扰顾景然开车,忍住想跟他聊天的欲望。
倒是顾景然每隔一会就叫她的名字,然后她就轻轻的答应一声。
沈楠很害怕,因为贺强还在客厅,如果他想硬闯不是没有办法,在顾景然到之前,都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时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的时候,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那声音持续不断,带着蛮不讲理的狠劲重重地砸在门上,一下一下,连背后的墙壁都跟着颤动,仿佛从地狱撕裂而来,毁天灭地一般响彻在寂静的黑夜。
贺强问:“是谁?”
顾景然声音冰冷:“我找人。”
四周邻里被这砸门声吵醒,围在门口议论纷纷,抱怨不已。这样一来贺强绷不住,只好打开门。沈楠坐在床上,听见“刺啦”一声,然后顾景然走进门,往她这边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再也忍不住,冲到房间门口开门,几乎是打开的一瞬间,顾景然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
沈楠只愣了一秒钟,随即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去,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同一时间,顾景然已经伸出手用力的锢住她,更紧的抱在怀里,不断拍打着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轻言哄道:“不怕不怕,没事了,我在这,我在,不用怕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让她安下心来,却哭的更厉害了。就像长大后在外面受了委屈,再多的眼泪也只能忍到回家,才敢放肆哭出来。
她哭的那样用力,身体微微发抖,时间一长,连气都透不过来。
顾景然的心仿佛被揪成一团,涌上来无穷无尽的心疼。笑起来神采飞扬的沈楠,痛也不会吭声的沈楠,装模作样认错的沈楠,永远爱蹦爱跳,那样生机勃勃,好像多大的风雨都无法使她灰心丧气,如今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看向大门口站着的男人,眼神冷冽锐利,全身紧绷克制,极力忍耐着冲上去撕碎对方的冲动。
贺强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在对方毫无温度的眼神和迫人的气势下逐渐收敛,变成心虚和害怕,连抬头正面相对都做不到,急匆匆的溜进房间。
明知道沈楠没事,但顾景然还是想确认一遍,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沈楠摇头。
顾景然摸了摸她的头发,放下心来。沈楠的头发刚刚洗过,没有吹干,湿漉漉的,混着洗发水淡淡的香味,充盈在鼻际。
他说:“我们得走了。”
说完搂着沈楠往外走,门口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出门时,顾景然用手盖住沈楠的头,将她整张脸都埋进自己怀里,一言不发的离开。
开始同居
车停在楼下,他打开车门让沈楠进去,然后回到驾驶座开车离开。一直开出小区,开到另一条街道才停下来。
沈楠靠在车后背,眼睛低垂,先前流的眼泪凝在脸颊,嘴唇和鼻子哭得红通通的,隔一会就会抽噎一下,越发可怜。
顾景然闭了闭眼睛,对她说:“我去外面呆一会,你先冷静一下。”
他烦躁而压抑,心里像是困着一头野兽,拼命要找个缝隙闯出来。恐怕现在最需要冷静的不是沈楠,而是他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楠终于哭累了。一个人呆在车里让她害怕,她胡乱擦干泪水走下车找顾景然。
他在车旁边的小路台阶上坐着,整个人被夜色掩藏,沈楠朝他慢慢走近,不确定的叫了一声:“顾老师?”
顾景然闻声抬起头,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清楚来人是她,才温和的弯起嘴角:“心情好点了吗?”声音沙哑。
沈楠点点头。不经意看见他指间一点暗红的火星,再仔细一看,他面前的地砖上积了十来个烟蒂。
他一直在这里抽烟。
沈楠突然有点心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景然。虽然他平时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好招惹的样子,实际上为人耐心严谨,很少有激烈的情绪,在学校工作的缘故,有点书卷气,冲淡了周身的气场。而他现在,明显是生气了,虽然他控制的很好,但沈楠还是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沈楠手指绞在一起,仿佛还是小学,做错了事被罚站,委屈而担心:“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会回来,我只是想回去拿几件衣服……拿完就走……然后他就回来了……”
顾景然问:“他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一个多星期以前。”
他顿了一下,随即想通了所有,眼睛里含着薄薄的怒意:“你翻墙回寝室那次,跟我说不能回家,那时候,是不是他就已经搬进来了?”
“……是。”
顾景然扔掉烟头站起来,质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如果我不来,你会遇到什么你有想过吗?我以前跟你说有事要记得告诉我,你以为我说出来哄你开心的是不是?”
沈楠在他的质问声下失语,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他,泪水迅速蓄满眼眶,将落未落的悬在眼睑。
顾景然懊恼的闭上眼睛,他都说了些什么?这种时候,怎么还能去责怪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最初的心烦意乱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后怕。
“沈楠,别再让我担心了。”顾景然声线沉沉,“我不敢去想,如果今天你真的遇到了什么,我该怎么办。”
他把烟熄灭,说:“你以后不能再回那地方住了。”
沈楠听话地点头。
“除了宿舍,你还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吗?”
沈楠摇头:“林瑶让我去她家住,可是离我公司太远了。我就没去。”
顾景然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说:“去我那住吧。”
沈楠懵了一瞬,想到他说的地方应该是位于市中心的那套房子,气馁道:“可我……付不起房租。”
顾景然好笑,斜睨了她一眼:“我看上去很缺钱?”
沈楠摇头,您不缺钱,缺钱的是我。
这是沈楠时隔两年再一次踏进顾景然的家。客厅和书房的灯都还亮着,应该是接到她的电话就匆忙出门了,没有来得及关。
他取出一双拖鞋给沈楠,鞋子很大,穿着不怎么合适,松松的套在脚上,拖拖踏踏的往前走。顾景然回头看了一眼跟她的脚大小不相衬的深灰色棉拖,解释道,“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明天带你去买。”
沈楠刷的一下满脸通红,呐呐地点头。想到以后要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她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而且房子是顾景然的,她没有交房租,姑且算是个蹭吃蹭喝的,这样一想她更纠结了。
客卧没来得及铺床,她睡的是主卧,顾景然则到书房睡。
进门睡觉前,他递过来一杯牛奶,沈楠接过后说:“发觉你总喜欢给我牛奶喝。”
“牛奶有助于睡眠。”他说,“你今晚需要好好休息。放在那边的行李明天去拿,然后再去买一些以后要用的东西。”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过来居然已经十点了,沈楠暗叫不好,急忙从床上爬起来。
“醒了?”顾景然的身子从客厅探出来,说着将几个袋子搁到沙发,“给你买了一套衣服,过来试试合不合身。”
她还穿着昨晚洗完澡后换上的睡衣,这身装扮自然不能出门。只是沈楠没想到顾景然会去给她买衣服。她拿着袋子去房间换,顾景然真的买了一整套,从毛衣到外套再到裤子鞋子,居然还有内衣!
沈楠捏着细细的天蓝色内衣带子,心情真算是五彩缤纷。她完全无法想象,顾景然一个大男人去内衣店的样子。售货员会不会缠着他问要买的内衣罩杯、型号、风格……向他推荐本季新品,当时的他会怎么回答。更要命的是,他要怎么选到合适的内衣?或者,大小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合适?
天哪,来一个惊雷炸死她吧。
他买的衣服鞋子款式简单大方,比想象中合身。内衣却有点小,勒得有些难受,但现在也没心情顾及了。
很久之后她跟顾景然抱怨,买的内衣一点都不合适,她的胸哪有这么小?!顾景然毫无抱歉之意:“对不起,毕竟当时我还没有机会亲身测量。”
沈楠:“……”
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的?
中午吃了饭,顾景然开车带她回去拿行李。再一次回到这间屋子,沈楠又是另一番心境。没想到贺强居然在客厅,她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顾景然将手搭上她的肩膀,阻挡她退却的趋势,领着她往里走。
沈楠望向他清俊的侧脸。对啊,她不用害怕了,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的房间不算特别乱,但跟顾景然的房子相比就像是鸡窝了。尤其昨晚一通捣鼓,衣服鞋子扔的到处都是,床头柜上还搁着充电线、用过的纸巾、漫画书和吃到一半的饼干。梳妆台上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看到这些,顾景然挑眉,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沈楠想解释,我平时真不是这样的……
提了行李出门,沈楠本想分担一个箱子,顾景然说不用,她疑惑,那我拿什么?他把窗台上的几盆多肉取下来递给她,淡定的说,拿这个。
沈楠:“……”
回家放好行李,又开车去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沈楠推着购物车在前面选,顾景然不疾不徐在后面跟着。路过零食区时,他停下来问:“要买吗?”
怕他笑话自己,沈楠本想坚定一点说不了不了,但转头一看到货架上各式各样的零食,就挪不开视线了,很不矜持的说:“要要要!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选好回来。”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风似的冲进零食区,在货架中间蹦上蹦下的选来选去,没一会就抱着满怀的薯片饼干果冻蜜饯果子,兴冲冲地往回跑,像只外出觅食满载而归的小松鼠。
沈楠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购物车,心满意足的看了两眼自己的战利品,笑眯眯地说:“我选好啦,好像没什么要买的了,咱们走吧。”
抬起头发现顾景然一直在看着自己,沈楠狐疑:“怎么了吗?”
“没事。”顾景然收回自己的视线,片刻后摇头莞尔道,“你可真是个孩子。”
“哪有。”沈楠气鼓鼓地反驳,“今年六月我就大学毕业了,哪里像小孩。”
顾景然闻言沉默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被她的话唤起往事,以至回不过神,语气里有微妙的怅然,“你不说我倒忘了,原来两年竟然这么快,转眼间你都要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