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他在顺着她的话说,可言语间分明有些物是人非的况味,跟平时不太一样。
下午他们把许久不用的客卧收拾出来,打扫干净地板,铺上崭新的床单,把衣服塞进衣柜。沈楠没有想到,顾景然居然会做家务,而且还不陌生。
弄好之后他让沈楠把租房合同和房东联系方式给他,沈楠不知道他要干嘛,还是按他的要求一一做了。
顾景然拿过合同,说,“我约了一个在法院上班的朋友,等会去找那个房东谈,如果回来得太晚,自己点个外卖吃。”
沈楠惊讶:“你要去找她?”
“这些事情总要处理。”
“可是……这太麻烦你了。”
顾景然语气认真:“沈楠,从我把你接到这里开始,就没想过怕你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顾景然最经常做的事。
1、给沈楠牛奶喝。前文提过,只有大人才经常拿牛奶给小孩子喝,所以牛奶意味着他想呵护沈楠的心意。
2、每次分开,他会说“有事打电话给我”。这句话开始出现是在他撞破沈楠和她爸爸吵架之后,那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就变了。他开始舍不得沈楠受委屈。
其实前文我埋了很多伏笔的,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没看出来也很正常,除了我谁会琢磨这么多(大概是我太内秀了……)
暗涌
沈楠一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或许是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分量太轻,或许是心里堵得慌什么都说不出口。
昨晚遇到危险,她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但情急之下第一反应是找顾景然。在他提出来他家住的时候,她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没有合适的住所,可是心底隐隐的期待又是怎么回事。
她还记得顾景然混杂着冷木香和烟草味的怀抱,面颊贴在深色羊绒大衣时冰凉的触感,还有他在耳边温柔的低语,手轻轻拍打后背的力度。
当他在黑夜打开那扇门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沉睡死寂的感情被悄然唤醒,流逝的岁月和抹去的记忆逐渐归位,她清楚的听到与他初见时,心脏怦然而动的声音。
顾景然晚上八点回来,将一个有点分量的信封交给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满满一沓现金,沈楠惊喜地问:“这是退的租金吗?”
她仰着脸,期待而欣喜的望着他,顾景然心中一软,“还有赔偿金。”
沈楠不可思议的感叹,“你居然能让那老太太在松口退租金之后,还支付赔偿金,怎么办到的?”
顾景然语焉不详:“这世界上,对付不讲道理的人,方法有很多。”
沈楠本是随口问问,因为现在满心都是房租退回来的开心,所以虽然不是很懂也只是装作了解的点点头,憧憬的说,“有了这个钱,我就可以尽快租个房子了。”
顾景然的眼睛暗淡下去,抿了抿嘴,没有接话。不知怎的,虽然他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沈楠却感觉到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的情绪变了。她不禁反思,难道是哪句话说错了?
他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气氛开始变得冷淡,沈楠僵硬的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饿不饿?冰箱里还有一些蔬菜,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不用了。”顾景然说,“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我得去一趟。”
“现在?”
“嗯。”他说着就往门口走,“估计会花费很多时间,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
换好鞋之后,他立在玄关,将一把钥匙递给沈楠:“晚上关好门,早点休息。”
“哦,好。”
顾景然把门打开,转身时潇洒利落地带上,脚步声往电梯间方像走去,然后声音慢慢消失,独处时那种拘谨无措的感觉仿佛也跟着一并消失。或许是他自己也感觉到浮动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尴尬逼迫,才离开的吧。毕竟借口找的也太烂了。
沈楠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把顾景然“赶走”了?
之后他真的没有再回来,沈楠调好闹钟早上七点醒来,销假回公司上班。
说是上班,其实是边学习边工作,相当于还在熟悉流程阶段,等同于培训。所以没有触及到业务核心内容,只是处理一些基础类工作。
下班后沈楠四处溜达,想着顾景然或许已经回去了,心中就生出退却之感,只想多挨一会再走。
她注意到今晚街道格外热闹拥挤,商店各种活动层出不穷,等遇到很多情侣之后,才发觉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九点过到家,客厅的灯亮着,顾景然却不在。沈楠狐疑,换好鞋往里走,他的声音从露台传来:“回来了?”
她没有防备,差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说:“对。”
顾景然从阳台走进来,她才发现他手里还夹着一根烟。这人烟瘾有点重,沈楠想。
他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很平,“就算出去玩,也要注意时间,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
“我没出去玩。”沈楠不满,“我加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满什么,但她就是不喜欢他这么过分关心自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两年前,那些温柔和照顾,并没有歧义,不过是他抚慰自己的方式。
加班吗?顾景然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再开口语气好了很多:“以后加班太晚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你也挺忙的,本来住在这已经够麻烦你了。”沈楠一点没发觉他的转变,心里仍堵着一口气,“等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忙完,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
“沈楠,我这里住不得吗?还是你看我不舒服?”顾景然拧紧眉头。
“我哪有……”沈楠没想到他会这么理解。
“你爸爸不同意?”
“不是。”赶紧否认。
他这回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摆弄手边的摆件,“……男朋友不高兴?”
沈楠怔了一下,垂下头面露难色。潜意识地,她不想在顾景然面前提起怀沉,更不想坦白他们分手的事,不想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败家之犬的可怜模样。
顾景然却当作被自己言中,“你住在寝室并不方便,但是如果……”
沈楠低着头,“我跟他分手了。”
他的话猛然刹住,转过头看着她:“什么?”大概是发觉自己的失态,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吵架了?”
“……没有。”沈楠咬了咬下唇,陡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慨然,“就是分手了。”
“很难过?”
“没有。”沈楠故作淡然地否认,“你忘了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吗?这一辈子会遇见很多人,有些人的存在就像围巾,我不会只拥有这一条,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
她笑了笑:“冬天过去之后,春天就快来了,这一条围巾就锁进衣柜吧。”
正式住在一起之后,沈楠发觉相处并没有想象中拘束,因为两个人都实在太忙了。
有早课的时候,顾景然会在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出门,而沈楠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中午两人不会碰头。
到了晚上,如果没有晚课,他会回来得比较早,但依旧要处理很多工作,偶尔直到凌晨,书房的灯还亮着。沈楠则日常加班,几乎没有在九点之前到家过。
所以一个星期下来,连坐在一起正经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有。
周末两人都刚好在家,沈楠想自己住了这么久,白吃白喝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提出到超市买菜回来做饭,顾景然点头,“等我看完这篇论文陪你去。”
“不用不用。”要是他陪自己去,钱就又变成他付了。
他姿势没变,将论文翻了一页后,向上翻着眼珠看着她,“你找得到这边的超市?”
“……应该找得到。”
“应该?”顾景然说,“我可不想等会接到你迷路了的电话。”
好吧,沈楠坐回沙发看电视。不一会她觉得无聊,于是悄悄凑到顾景然身边看他改论文。
研究生毕业论文和本科要求不一样,需要深刻的立意和研究价值,更要有创新。单单一个本科论文都快把她折磨死了,她实在很想看看研究生的论文格式有多严。
翻了翻顾景然手边一套批过的复印件,沈楠目瞪口呆地问:“这是不合格的?”
“嗯。”
她虽然不懂“基于通用设计的城市公共卫生间设计”课题研究价值深不深,但从文献综述,到全文纵览,无不令人惊艳。就这还不合格,也难怪建筑学院的学生都怕他。以及,她总算知道自己的论文有多烂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顾景然狐疑,“在想什么?”
“当你的学生太辛苦了。”
顾景然好笑:“我以前虐待过你?”
沈楠把实话咽下去,违心地说:“没有没有。”
说话间想到毕业论文,不禁心如死灰。担心他的学生干嘛?还是担心自己吧。下次论文再不合格,导师可能会把她一起毙了。
这一次去超市买东西,沈楠坚持要自己付钱,顾景然拗不过,就随她了。提着东西回家,时间刚好十一点,沈楠脱下外套进厨房收拾食材,顾景然挽好袖子准备帮忙,她借口要独自完成大餐,把他赶出去。
沈楠当然不是怕顾景然帮倒忙,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他是真的会做家务。她简直难以形容有天下午回家,看到他在厨房炒菜的心情。她一直以为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毕竟现在很多男的都把做饭当成是女人的事,何况他实在不像是会做这些的人啊。
可事实是,他不仅会做,而且丝毫扭捏感都没有。
最后一个素菜下锅,沈楠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正炒着菜,腾不出手,于是提高声音问在客厅的顾景然:“谁给我打电话?”
奇怪的是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拿着手机走进厨房说:“是你爸爸。”
屏幕上闪烁的,确实是“爸爸”两个字,沈楠炒菜的动作停下来,他们有多久没联系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他把手机递过来:“你去接电话吧,最后这个菜我来炒。”
沈楠心里隐隐抗拒着,但顾景然的注视让她无法任性的拒绝,只好忍着心里的不适从他手里拿过手机,走到房间接电话。
顾景然的过去
握在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着,沈楠踌躇了一会,才放到耳边接通。
“楠楠?”是沈父先说话,“吃午饭了吗?”
“没有。”语气僵硬。
“那中午准备吃什么?”
“不知道。”沈楠有些不耐,对于他时隔一个月的关心,她满是心酸和愤懑,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想说什么?”
电话那端沉默了,沈楠以为他会骂人,可他只是无奈地问:“还在跟爸爸怄气吗?”
她的眼眶陡然一热,忍着没吭声。
“楠楠,你要知道,就算往后我跟姜薏结了婚,有了孩子。我都是你爸爸,你还是我女儿。该是你的东西,到了最后,一分不少还是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沈楠忽然没了继续交流的心情。
沈父又围着这个话题说了好些,察觉沈楠一直没有吭声,只好停了话头,问:“你跟小怀还好吗?有时间带回来看看,我也帮你参考参考。”
“没什么好看的,我跟他早就分手了。”
沈父这回是真的有点恼:“你这孩子,怎么对感情这么不认真?”
沈楠略微讥诮的接了一句:“这不是沈家上面教的好吗?”
这句话像个导火索,沈父瞬间被激怒,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沈楠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在场,会直接甩自己一巴掌。
他气急败坏地骂道:“我教你?我教你什么?教你对长辈不尊敬,还是教你这么牙尖嘴利的顶嘴?我几十岁的人了,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这辈子就得当没这个妈!要是有,那也只能是姜薏,我娶了她,她以后就是你妈!除此之外,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你想再多也没用。”
提起妈妈,沈楠的眼泪没有撑住,滚落下来。她咬紧牙关,拼命压制自己的抽泣。
沈父骂累了,喘了口气,又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我是你爸爸,我还能害你吗?”
“你爷爷已经去世了,在这世界上,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他希望你过得好,我何尝不是……”
“别跟我提爷爷!”沈楠厉声打断,抬手抹掉眼泪,“爷爷才不会说着为我好,却从来不为我考虑!”
她把电话掐断,精疲力竭地仰面躺倒在床上,任由眼泪流下来。
沈父说得对,他们是唯一的家人。所以他们了解彼此的软肋,知道如何最快的激怒对方。各自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他们却无法亲密无间的相处,只有争吵和伤害。
思绪飘忽间,她听见顾景然的脚步声停在房间门口,然后手指扣在门上,有节奏的轻轻敲了三下,叫道:“沈楠?”
沈楠没有应声。
他站了一会,确定屋里没有动静,然后才离开。
沈楠哭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她做了很多梦,全是零碎的片段,仿佛又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孩,处在一堆大人中间,仰着脸懵懂的看着那些流逝的岁月。她不安的想要去抓住其中一个,迎面而来的却是面色铁青的姜薏,她愤怒而轻蔑地说:“像你这样不懂事的小孩,难怪没人来爱你。”
沈楠猛地睁开眼睛,急促的喘息,恍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思绪渐渐归位才发现刚刚是个梦。摸出手机看时间,才过了二十几分钟。
这时传来顾景然敲门的声音,他敲了几下之后,问道:“沈楠?你有没有事?”
沈楠抬手抹干净眼泪,确认没有痕迹之后才去开门,可顾景然见她出来,看了她一会,问的第一句话是:“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