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楠打开电脑搜索刘能的信息,虽然是前两年的,学校又刻意压下去,但还是有很多相关的帖子。最近的是半个月前。
帖子下面评论过千,几乎全是咒骂,声讨他的言论,有些人隔了两年说起他仍是大骂师德败坏。她打开校园网,在外国语学院搜那对师生恋的内容,但毕竟是学院网站,早已经被删的干干净净。
大四刚刚开学,沈楠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酒楼跟导师吃饭时,不经意聊起这件事。导师喝了酒,话比平时多些,他说刘能遇到这事不能说冤枉他,但也确实背了太多的黑锅。现在的学生哪有这么笨呢?如果你遇见老师s扰会忍气吞声吗?沈楠说不会,她会当时就让他滚蛋,大不了鱼死网破。导师又说,就事论事,刘能不无辜,但事件里牵扯的几个人,都逃不了干系,只不过最后背锅的是他。
她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看着熄灭的显示屏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二十天终于上线了。希望七月能写完……
和解
《五十三》
随着毕业的临近,顾景然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忙起来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更别说一起出门。
这天中午,她结束手边的工作准备下楼吃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听到顾伶然声音的时候,沈楠懵了两秒钟。
她在电话里问:“是沈楠吗?我在这附近,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过顾伶然。怀孕八个月,她胖了整整一圈,身子重,走起路来略显吃力。没有化妆和刻意打扮,只将头发随意的挽起来。但因为底子好,仍是很漂亮的。
落座后她笑着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应该是最喜欢吃些麻的辣的,今天委屈你陪我喝海鲜粥了。”
沈楠赶忙说:“哪里,海鲜粥我也喜欢。”
顾伶然笑了笑,招来服务员点菜。
吃到中途,她忽然说:“景然前几天跟我说了他跟你的事。”
沈楠舀粥的动作缓下来,心里早已预料到她来找自己,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件事。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凡事都有自己的分寸和考虑,我不该干涉他的决定。但这两天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嗯。”
“我之前跟你说,景然的爸爸在他五岁时因为地质考察事故丧生,其实后来,他妈妈也去世了。”
“他跟我提起过。”沈楠说,“他还说后来就被接到大伯家生活。”
“那他有说过阿姨是怎么去世的吗?”
“没有。”
顾伶然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她是自杀去世的。”
沈楠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语无伦次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
那时候顾景然明明才十四岁啊,她怎么忍心?
“叔叔和阿姨的感情一直很好。叔叔意外丧生后,阿姨接受不了现实,精神状况一直很不稳定。后来由于精神失常和自虐倾向,被送到医院进行长期治疗。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景然就住在我家了。”
“当时他不过才九岁,九岁的小孩,却意外的早熟懂事,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却比上面的好几个哥哥还优秀。而且非常沉默少言,很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间,唯一的娱乐是玩拼图。现在想来我仍然非常痛心,他几乎从五岁开始就失去了童年。”
“或许是叔叔很早离世的原因,景然对阿姨的感情非常深。阿姨住院后,他仍然坚持每个周末去照顾她。可即使是这样,病情还是不断恶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发病时甚至连景然都不认识。”
“景然十四岁考上N大物理系,收到录取通知书他第一个拿去给阿姨看。那天阿姨非常高兴,意识清醒的跟景然聊了很久。可是谁知道……她当天晚上就自杀了。从医院顶楼跳下去,当场毙命。我还记得景然当时的样子,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在听到阿姨的死讯时,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掏空,只留下一副躯壳。”
因为太震惊,沈楠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眼睛又酸又涨,不管她怎么深呼吸,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是掉了线一般落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想到少年时期的顾景然站在医院,独自承受亲人离去的痛苦,她的心就抽痛不已,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把利剑生生搅动。
顾伶然仍然在说:“从那之后,景然就彻底安静下来,他不哭不闹,不说话也很少笑,生病难受更不会吱声。隔了一年,我们都以为事情有所好转的时候,却发现他染上了药物依赖的习惯。”
沈楠喃喃:“……药物依赖。”
“对。他隐瞒的很好,如果不是突然发病,或许再隔半年我妈妈都发现不了。除此之外,他还查出有严重的抑郁症倾向。爷爷停掉手边所有的工作赶回家,将他送出国治疗。治疗期间,他提出改学建筑学,爷爷不同意,他们俩大吵了一架,于是景然五年都没有回国。”
“那几年他真的非常累。他中途改学建筑,绘图建模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业本就十分繁重,却还要抽时间修物理学的硕博学位。你看,即使到最后他还是狠不下心辜负爷爷,或者说辜负阿姨和叔叔。”
“沈楠你懂吗?景然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他表面上冷冷清清什么都不关心,可实际上内心柔软细腻,非常重感情,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付出。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容易,对于你的出现,我真的替他开心,可是也很害怕。”
沈楠哭得眼睛红红,哑着嗓子说:“我明白……我都明白……”
“他性格非常固执,一旦认定一个人,千难万险,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放手。叔叔阿姨的离世对他而言是巨大的打击,我不想他再承受一次。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跟他在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如果不是,你现在离开,他至少还能忘记你。”
沈楠擦掉脸上的泪水,平复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未来会怎么样。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你,我很喜欢他,实际上,我爱他。而且在希望他幸福这件事上,我的爱跟你们是一样的。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太小,很多事情做的不够好,但我会努力。我不想他难过。”
“好孩子。”顾伶然有些动容,眼睛里泛起薄薄的水光,“谢谢你愿意体谅。”
吃完饭送走顾伶然,沈楠沉默地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心绪仍然无法平静。
她终于知道顾景然的疏离和冷淡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总是会一言不发的站在窗前抽烟。
他说起父母过世时,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遗憾和恍然的表情;
在停车场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
还有在他们有限的几次争执中,他略显孩子气的语气。
沈楠心中酸涩不已,那天她当着同学的面叫他顾老师,他该有多么失望难过。而她还自以为这么做是为他好。
快下班时,她给顾景然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两声被掐断,她不死心地又打了一遍,结果还是不接,第三遍打过去,仍是不接。
岂有此理?!沈楠愤愤然的时候,进来一条短信。
——在上课。
……哦。她气势顿时矮半截。
隔了一会又进来一条。
——有事下课说。
……好吧。
真是丢人。她沮丧的揉脑门,这一冲动就爱做蠢事的毛病,数十年如一日。
顾景然放下手机,泰然自若的重新打开麦克风,看着底下的学生问:“刚刚的案例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学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顾景然点点头,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正常,顾教授刚刚太不正常了!
按照学校规定,老师在上课期间不能接听电话,但耐不住别人会给老师打啊。这也没什么,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学校什么时候下课呢?怎么会知道顾教授上课时不喜欢被其他事打扰呢?
可打电话的人大概有急事,一连打了好几个,要在以前,顾教授早就不耐烦了。
但是刚刚,就在刚刚,第二次来电时,他不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并且电话第三次响起时,甚至看了一眼学生,神情明显是在犹豫要不要接。顾教授何曾露出过这种表情,此生罕有好不好!把若干学生震惊的合不拢嘴。
这还不算完,后面他把电话挂断之后,居然拿起手机回了对方短信。众人猜测,短信内容百分之八十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法接电话。发好短信之后,他把手机放下,刚说完一句话,又把手机拿起来,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目测仍然是在发短信。
你说这正常吗?简直太不正常了!
下课后,顾教授宣布休息五分钟,然后拿着手机出去回电话。他们上课的教室紧邻楼梯间,几个女学生耐不住好奇,假借上厕所,然后绕个圈藏在墙后面偷听。这事危险系数实在太高,被发现后果难以想象,但好奇心害死猫。
顾教授接通电话后说:“对,刚下课。”
“今晚有晚课,回家大概很晚了。”
听到这里,几个女生顿时有点兴奋,顾老师这是在交代行踪?
又问:“有事?”
对方说了一句话。
然后,她们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无情的顾教授,脸上霎时间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后却缓缓笑了。顾景然极少有显露情绪的表情,这笑容仿如冰雪消释,春风拂面,又因为他微抿着嘴角克制,所有的笑意都汇集到眼睛,眸子格外亮,像无数的星星闪耀。
几个女生看得呆了。
另一边,沈楠在等地铁时,接到顾景然的电话。她当时一时兴起想联系他,其实根本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好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家。果不其然,他说会很晚回来。沈楠沮丧的哦了一下。
顾景然感受到了,问:“有事?”
“没事啊。”沈楠声音闷闷的,“我就是希望你早点回来,我想你了。”
晚上十点半到家,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也没有关。顾景然略一思索,绕到沙发,果然看到蜷缩成一团睡在角落的沈楠。
四月底晚上天气还是很冷,而她穿着睡衣赤着脚,就这么睡在客厅,明知道她是在等自己,顾景然仍是又急又气。
小心的把人抱起放到床上,沈楠一沾上枕头,就自觉的往里埋了埋,沉沉睡去。顾景然莞尔,盖好被子,将拂在她脸上的头发整理好,然后俯下身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带上门出去。
大概晚上真的受了凉,第二天沈楠起床时鼻子有些堵,嗓子也痒痒的,还伴有轻微的低烧。吃早饭时她忍不住轻轻咳嗽,顾景然问:“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有点。”赶忙又说,“大概呛到了。”不承认自己感冒。
顾景然怀疑的看她一眼,探过身子摸她的额头:“有点发烧。”
“没有。”沈楠否认,“是粥太烫了。”
绕是这样,顾景然仍冲了杯冲剂给她。
他说:“最近换季,很容易感冒,平时多注意点。这两天早晚温差大,不准一热就脱外套,听到没?”
沈楠觉得顾景然简直太小心了。从高中开始,她生病的次数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再说感冒而已,哪值得这么大阵仗。
然而这场流感来势汹汹,下班时沈楠已经被烧的浑身无力,两眼发昏。
回到家后她随便找了点退烧药吃下去,然后钻进被窝睡觉。
她又累又热又难受,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听到顾景然在叫她的名字:“楠楠醒醒,咱们起床去医院。”
不去。沈楠把头埋得更深,她不想去医院,她不想吃药。
“乖,听话。”顾景然找出鞋给她穿好,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拿外套披上,带她出门去医院。
打吊针时沈楠很不配合,顾景然又哄又劝才终于弄好。等沈楠睡着后,已经晚上十点。他下楼去附近的粥店打包两份粥,回到病房,沈楠仍睡得很香。护士进来换药时,沈楠昏昏然醒来,顾景然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很多,他问:“还想睡吗?”
沈楠摇头。
“那饿不饿?我买了你喜欢喝的粥。”
他把冒着热气的南瓜小米粥外卖揭开,香气顿时扑过来,“吃这个?”
沈楠垂下头:“不吃。”
于是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拿起另一碗煮的软糯的白粥:“吃白粥怎么样?”
“我什么都不想吃。”
“是不是不喜欢?”顾景然问,“不喜欢我重新去买,说说想吃什么。”
沈楠闻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顾景然有些慌:“是不是还难受?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楠说不出话。她刚刚的做法明明就很无理取闹,这个人不仅不生气,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就她。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好脾气的包容生病时任性妄为的自己。
虽然退了烧,嗓子仍肿的老高,说话会扯的非常痛,像刀割一般。她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对不起。”
顾景然奇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我那天,不该装不认识你。”
他愣了愣,没有回话,但沈楠感到拥抱自己的那双手在缓缓收紧。
“楠楠,我知道你当时是为我考虑,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在一起是我自私。明知道会让你面对很多压力,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但是你知道吗?从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开始,我就不想再让你离开我了。所以,不管以后是刀霜剑雨,还是日丽风清,都陪在我身边,你说好不好?”
“好。”沈楠靠在他怀里,一个劲点头。
顾景然放开她稍许,从她的额头一路吻到脸颊,最后停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那声音轻而朦胧,辨别不清,沈楠还是听懂了。
他是在说“我爱你”,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最喜欢这种混着玻璃渣的甜宠日常了哈哈哈,不过看着看着,我觉得虐到我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