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只有男生淡淡一个字,“没。”
俞淼屏住呼吸,“行,那你现在就把我的电话存下来,听到没有?”
对面一道声音吊儿郎当,“手机快没电了。”
俞淼:“……”
您他妈还知道手机没电啊,不说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俞淼气炸了。
常年带全年级最差的班级,问题学生他见得多。但九中生源不错,这些差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至少态度是好的。像谢西逾这样的明晃晃地将“敷衍”二字写在脸上的社会哥,可并不多见。
电话那端传来“簌簌”的响声,俞淼憋住心底的怒气,沉着声问,“你在做什么?”
男生将刷子放在水池边,“啊”了一声,“洗鞋啊。”
俞淼:“?”
“前几天你教练在找你,问回庆西训练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可能了。”
“还是出车祸手臂受伤的那事吗?你的手臂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奶奶给你找了京城最好的医生,治疗情况怎么样?”
窗外淅淅沥沥飘起小雨,天是青灰色的。空气里的水分很干,谢西逾突然觉得俞淼很啰嗦,他拧了下眉,将手机里的毛刷丢在一边,“没你他妈的事。”
“谢……”
“俞淼,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值得可怜?”
电话那边深吸一口气,似乎被男生暴躁的语气唬住了。
谢西逾和庆大射击队的关系匪浅,准确的说,他初中的时期曾经被全国金牌射击教练李林立发掘天赋。
李林立哄着他爸让谢西逾早庆大青少年射击俱乐部培训了小半年,那时他家里还挺有钱。自幼生长在京城大院,谢西逾像其他公子哥一样,只将这项运动当作/爱好。
没想到谢西逾在这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天赋,十六岁那年他斩获了全国所有比赛的射击杯冠军,主练十米□□项目,甚至打破了全国纪录。
这样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命运似乎在他身上开了个小玩笑。
高中时谢西逾家里出了问题,谢父谢逡被秘书举报贪/污/受/贿逃离美国,最后被警方逮捕入狱,谢母梁懿用谢逡留下的资产还完债务,然后带着家里所有的钱改嫁。
尽管这样,李教练还是坚持不懈的去找他去训练。可是中途因为训练失误,还有梁懿的反对,甚至来训练队大吵大闹,谢西逾在争执中右手手腕骨折,高一那年经历了一次很长的恢复期,他至今不能忘记。
射击也确确实实是一条出路,至少也能谋生,以他的天赋完全能做到。但是以俞淼的身份,对于谢西逾为什么放弃射击这件事,他不好过多指摘。
“挂了,警告你,少管老子闲事。”他笑了,“你他妈没这个资格啊。”
俞淼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嘟嘟嘟”绝情地挂了电话。
谢西逾忽觉烦躁,他直接将刷子扔在水池里,把拖鞋扔到了垃圾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鞋刷不干净。
他低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右手手腕,手腕上的绷带刚下不久,活动仍有些僵硬,甚至能听到嘎吱嘎吱的气泡声,像有一条小鱼在腕骨里游。
谢西逾低啧了声,竟有种想要吸烟过肺的冲动。
-
“今日傍晚七点,第7号台风“蝴蝶翼”即将登陆广东沿海,北上至中部风力减弱,中部大部分地区包括新荷市以南,将迎来降雨橙色预警,请居民们减少外出。”
电视新闻里,女主播嗓音甜美,介绍着即将转厄的暴雨天。
顾溪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趴在炸鸡店的正堂里打瞌睡。
顾仪珍拎着一块湿抹布走过来,问,“溪溪,你哥是不是去红星那边接你了?”
顾溪看了眼钟,想着祁荆通常在路上听不见电话铃声,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也没接,没准这会儿真的骑车去红星小区接她去了。
她接了句,“有可能。”
这下轮到顾仪珍慌了,“不会吧,那他今晚干脆打出租回来吧,骑个电瓶车太危险了,今天有台风啊。”
顾溪说,“我去看看。”
“诶,你别去了吧,危险。”
“没事的姑姑,台风还没来呢。”
趁着天刚下一点儿小雨,风也不是很大,顾溪披了件雨衣就往外面跑。
红星小区和他们家的距离并不算远,走路要二十多分钟,骑车五分钟就到了。
顾溪站在公交站台边等候最后一班公交车,没等到她直接在路边拦了量出租车,没想到出租车司机摆了摆手,表示台风太危险,他要下班回家了。
这是顾仪珍给她打电话,说祁荆已经安全回到家里了,他没去红星小区接她,只是下班路上排队买了只酱油鸭。
顾溪松了口气,裹紧雨衣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
弹丸大小的雨点儿细细密密地往下砸。风热烈又紧密,似乎要把她整个人给吹跑了。
顾溪靠着沿途商铺的墙边,小跑着往前狂奔。回到家里她浑身湿漉漉的,祁荆帮她打开热水器,顾溪洗了个热水澡。
她脑子里晕乎乎的,鼻腔也黏腻地难受。
她去二楼厨房倒水喝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顾仪珍在看炸鸡店,祁荆关门在房间打游戏。客厅里只有祁宝华,他看见后难免数落了她一顿。
祁宝华冷冷的说,“你这闺女怎么回事,整天神游,小心一点知不知道,我们家的玻璃杯可禁不起你这样摔。”
顾溪低下头,“……对不起。”
“好了好了。”祁宝华说,“打扫干净回屋写作业吧,反正高考完你就走了,人心都是冷漠的,长大后我们这些人的恩情你也不一定记得住。”
人心确实是冷漠的。
祁宝华说的没错。一下子很多情绪涌上心头,她想到了林薇和顾赟,想到了宁愿各自打工也不愿意花时间照顾她的爸爸妈妈,还想到了谢西逾,以及傅梓玥……顾溪觉得很难受。
她默默的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完,回到房间里关上门,闷在被子里哭了。
-
谢西逾晚上去超市时,顺手在货架上看了看拖鞋。
他翻找了半天才从最里面捞到一双合适的码数的鞋。只有棕色和粉色两款,白色、蓝色都没有这个码数的。
今天谢西逾把傅梓玥送到许老太家,路上是看见了顾溪的,只不过当时傅梓玥跟他闹脾气,祁荆又和他不对付,他便没放在心上。
他也没想到顾溪会过来当义工。但许老太这些天念叨了太多次顾溪的英语很好,谢西逾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傻子都能猜出是她。
林如延的室友说顾溪有点土。
好像确实是。
他也确实没见过她穿多名牌的衣服,大多时候她穿着那件灰不溜秋的运动装运动裤,可偏偏有种说不出乖巧,大概就是那种从小到大都好好听话的乖乖女,家庭普通学习认真。
这样的女孩是他不会去碰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谢西逾在那几款不同颜色的拖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拿出外面的一双粉色拖鞋,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
他轻嗤了声。
确实没那个必要。
她或许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来了一次就不会来第二次。
买完许老太叮嘱的油盐酱醋。
超市外边一片呼啸的风声,大雨下得哗啦啦。十月的天,一过了国庆就是疾风暴雨,气温陡然下降。这样的天气见多不怪,但今天与往日不同。
二〇〇八年十月,有史以来最猛烈的第7号台风“蝴蝶翼”经过新荷市。疾风挂到数根电线杆和大树,全市供电系统断电,供电师傅加班加点地维修。
头顶的白炽灯灭了。
超市里几声尖叫。
仅有的十几名顾客顿时慌了神。
店员站在门口拿了个手电筒照明,站在最外侧的蓝夹克店员说,“大家不要慌,等大风停了来电了再走。”
顾客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场子渐渐热起来,黑暗也没那么恐怖了。他们的话题无非是今晚的台风“蝴蝶翼”,或者是一些家庭琐事。
许老太给他打了个电话,谢西逾接通,说了句“没事”。
过了会儿林如延和黄昆在群里呼叫他,他俩拍了好几张青灰色天空上混乱的云朵的照片,嗷嗷叫这是“天空异象,灾难降临,世界末日就要来了”。男生们对与末日总有某种程度的幻想,好像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傅梓玥给他发来两条信息。
[西逾哥,你去哪儿了?]
[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好,我道歉,我在夜店蹦迪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你别去揍他啊,是我的错!]
[我爸那边,你帮着我点啊,千万千万别说出去了。]
谢西逾懒得理,他淡淡的扫了几眼屏幕,关上手机。
他想了下,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走到最里面从货架上捞出一双粉色拖鞋。
黑暗里,谢西逾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今年的第一场台风。
这世上大概有千千万万个奇怪的时刻,很多瞬间人一辈子永生难忘。而他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冷静,竟然不觉得烦了。
没过几分钟电就来了,超市里的灯一刹那亮起来,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是暖的。
谢西逾突然想起早些年京城灯火通明的夜晚,北方的夜很冷,屋里开着暖烘烘的地暖,市井繁华中锣鼓阵阵。京附初中部五楼的栏杆上总是趴着很多女同学,视线似有若无在他的身上停留。
你来时,暴雨雷鸣,夏日长歇。
雨下得宛若少女哭泣。
也许会有某个女孩藏在其中,与十六岁的少年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第13章 无声
国庆来学校第一天有一场考试。
这场考试就是俗称的“一模”,又称“新荷市第九中学10月第一次模拟考试”。每个中学的考次的时间点不一样,像隔壁的三中,这所高中比九中的管理还要严格,所有学生都是严格的寄宿制。这次模考就是他们的三模。
陈如庆总是喜欢将三中理科实验班的成绩拿过来对比,在班上滔滔不绝的说着,刻意给班上的同学制造“危机感”。
不知道别的人是什么样,这种危机感确实激励到了顾嘤,她这阵子忙碌起来,周末回家时也背着厚厚的复习资料。
国庆来后新班级才算真真切切的重组成功,班上大半是不认识的同学。
这次一模前后,班上多了很多问她题目的同学,新班级是重组的班级,大部分人互相不认识,顾溪的人缘却特别好,有很多人下课后问她英语学习的方法。
考试途中,陈如庆在20班的考场巡视。
陈如庆清了清嗓子,“这次一模考试,我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一个班级的整体氛围对于高三的学习氛围非常重要。
“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发挥失常来了我们班,有些则是超常发挥。虽然同班,可每个人的水平都是不一样的。我会认真的对待每一位同学,高三20班永远欢迎大家。”
一模最后一门英语在第三天上午,总成绩当天下午就出来了。
顾溪这次总算正常发挥了一把,考了班上第一名,年级105名,成绩能到提高班前段。她们宿舍里,姜颜比上次考试进步了二十名,许茉茶还是雷打不动稳定在年级第十。
体育课前,陈如庆专门来了一趟班级,在全班表扬了她。
蒋水丽的表情尤为不爽,体育课没和她那群小姐妹呆一块,反倒跑去找梁岩了。
而姜颜则是极大的爽快,不仅顾溪进步了打了蒋水丽的脸,姜颜也进步了三十名。
姜颜评价道,“她活该,谁让她谈恋爱不好好学习,还在背后议论你。”
顾溪坐在台阶上吹风,提到“谈恋爱”这件事,顾溪条件反射,“谁谈恋爱,蒋水丽吗?”
“是啊。”姜颜点头,“你是转学生可能不知道,我们班的老同学都知道,蒋水丽高二就和梁岩谈恋爱了。梁岩的学习成绩也就20班末尾水平,蒋水丽估计能到提高班,但是她为了和梁岩在一个班,上次考试故意发挥失常。”
顾溪不信,“你怎么知道她故意发挥失常?”
姜颜:“她自己在班上说的,她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没写,语文作文没写完,两门加一起多扣了三十多分。”
蒋水丽那次在走廊说小话被顾溪听见后,就和顾溪很不对付,而蒋水丽和姜颜的关系本来就不好,顾溪和姜颜是好朋友,三人形成了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
后来顾溪才知道,高二的时候姜颜半学期没有同桌,也没人愿意和她做同桌,这事儿还和蒋水丽借用班长的职务煽动她的小姐妹们有关。
姜颜没提过这件事,顾溪也就不问。
一模过后,学校延长了晚自习的时间,从七点半下课延长到九点半下课。
梁岩抱着英语作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进班就嚷嚷道,“老陈生气了,统计结果显示,这次一模我们班数学的平均分比5班低了六分。”
有人纳闷,“不会吧,我们班这次数学考得挺不错啊,数学第一名在普通班里算分高的呢。”
梁岩解释道,“5班是文科班,是老陈带的另一个班,而且这次文科数学难度听说不比理科简单多少,这下他面子挂不住了。”
全班都沉寂下来。
往常自习课前总会有几个同学在走廊里放风闲聊,这会儿大家都沉默的坐在座位上学习。
班上难得安静,顾溪从辅导书里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真的没有人在玩闹。
陈如庆夹着一本书匆匆走进教室,他的唇瓣紧紧抿着,脸上也没有什么神色。他无声地打开讲台上的电脑,放了一首老狼的《青春无悔》。
“开始的开始, 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 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 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