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绪易
时间:2022-06-15 07:46:36

  “你……消息挺全的么。”她诚挚赞扬。
  “不止,他俩原先一个公司的。郑冉那新东家今年签了好几个新人,纪怀郁火的太是时候,挡他们道了。管它消息真假,这盆脏水扣了再说。”江海分着饮料吸管,补充说。
  “但是郑冉底下那些言论……”
  纪怀郁过来了,收了毯上几盒碟片,放进靠墙面的柜子。
  “黑红也是红呗,她心里都清楚。”
  纸吸管破开封口纸,磨砂质地,溢出一两滴,摇晃着往下滚落,她视线挪到桌上搜寻纸巾,肩侧被轻拍,转过去看,纪怀郁捏着竹木纸巾盒在她这边。
  她抽过两张叠着贴在封口处,左边的布纹椅被拉开,他坐下,抽纸搁在离她更近的地方。
  “在聊什么?”
  “聊你的前途,”江海做着和他碰杯的手势,“好好考虑下啊,我的工作室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助理面露惊吓:“偶像,程哥才走,你就开始抢人了?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那要不你们三个打包一起来吧,违约金我出。”
  助理闭上嘴,用眼风扫纪怀郁。
  “他说你在做梦。”他收到眼神,很善解人意替代回答了。
  ……
  在坐的确实都忙,一顿饭吃的风风火火,助理和纪怀郁表弟一同下去了,江海还想留,手里忽然挂上袋垃圾。
  “有劳,慢走不送。”
  江海的助理也把人往外推:“哥,哥,咱懂事儿点啊,不耽误人家要紧事,走了走了……”
  胖鼓的肚腩挡在门口,堵住去处,出去了不忘关门,忽然又冒出脑袋,说:“纪老师,咱走了塞,下次吃酒别忘了我们。”
  嘭地关上,隐约是江海在数落:“好小子,哥对你太好了啊,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清场一样安静,落地窗子外面,黑影沉沉斜切下来,劈作了两面,这半叫矗立高楼碍挡住亮,阴黝黝仿佛冻住了,另半浸在莹莹的光里,是影绰的暧昧的灯光,从水中捞出来般通透,打在人脸上。
  他立在门口,转过身,看见林清溪从阳台出来,洗过手,鬓角给风吹的有些乱了,她正朝这里走来,显得有些稚嫩的脸,此刻透露点茫然。
  “人呢,都走了?”她轻声问着。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总会不自觉的压低音调,声音柔柔的,要融进浓烈的夜风里,飘着,又成丝扯的细,牵住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勾缠着。
  纪怀郁应了声是。林清溪不知道她的背后是延展的无际的黑,只是一霎,敝月的阴云散了,一束淡白的月辉乍泄,黑的那面也鲜活了起来。
  她站在那里,像他前生所做的一个梦,向他缓缓走来了。
  他莫名升起股怠意,任它发展了,便微屈了腰,靠在门边的一方墙角,手插在裤袋里。
  目光凝在她身上,光洁的瓷面映有她影子,只比灰色深一点。灰影若即若离,最终还是更近了,试探性地,瓷砖地面上她长发的倒影,要触上他的手侧。
  “先送你回去吧。”他只是说,不见动作,仿佛确信了她不会走,在等她否定。
  林清溪是很奇怪的心理,越紧张慌乱的时候,面上越是生冷的镇静,叫人看的怀疑。但她那颗狂乱的心,只在捱到事后,才会后知后觉超速地跳动起来。
  她是不愿走,一句话拖延了整夜,再过今晚,那就是整两夜。本想短信告知,又觉得不太郑重,让他以为自己看轻了这件事,思前想后,还是当面说,且越快越好。
  “那个……我考虑清楚了……”
  不是有意拖沓着音,林木头二十来年只开过一次花,还给半路夭折了。
  怎么说才好?似乎怎么说都不够好。她想着,便吐不出字了。
  纪怀郁抿唇,又笑,偏要追着她乱飞的眼神:“嗯。”
  “我们试试?”很没有信心的疑问句,像开会睡觉被老板点起做报告。林清溪也知道,因此愈发显的欠底气了。
  他怔了怔,还是笑,收敛了点,正要开口,那面放着碟片的内嵌壁柜噼里啪啦作响,东西倒了一地,像是哪处漏了风,给吹翻了。
  短路的脑子这时候亮了,她冷不丁冒出句:“它对我有意见啊?”
  有一点像质问了,至少气势上造的足。
  纪怀郁本来就没想管那边,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现在更听不进去话,倾了倾身,两手扶在她肩侧,稍用点力,把人带进怀里。
  她微踉跄两步,细长的影子也跟着踉跄,都跌进他的怀里。呼吸交织着,很轻,但这轻里显出不同寻常的起起伏伏。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放在她背后的右手一下一下轻拍着,长舒口气。他也紧张,像长条积木插空堆叠高了,再从中间一根根抽走,总有那么一根,让整方叠木都塌掉。
  现在不会了。人被他环住,薄平的肩,即便隔着加厚的绒也能感受到的清瘦,如同笼着件脆弱的梅子青瓷,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抱着。
  外头高立一幢商业大楼,投光灯按时亮起,叮地一闪,像拨动了开关,荧光彩灯在建筑外轮廓圈圈扫着,变幻形状和字样。
  “嗯……”林清溪的手在他腰际,无措地僵了僵,过几秒,手背碰到他黑色毛衣凸出的纹样,慢慢地,像婴儿出生时攥紧了人的手,她揪着他腰后的衣服。
  “那我们明天见?”又是问句,但开始不易察觉的微颤抖着。
  纪怀郁低声回她:“好。”
  还是没能走,临开了门,她想起客厅散落在地,没人管的光碟盒,于是两人调转头,蹲在地上收捡了半天。
  出门时都未看电梯,三层楼共七十五级台阶,林清溪一步步踩着数过去,说话时像梦音,飘飘然的不能落地,机械地掏出钥匙转门把手,他仍站在那里,只是看不清脸了。
  她也不能再多看了,迟到的心慌意乱叩敲着,连再见都忘了说。
  厚沉的金属门冰冷地隔开里外,她最需要冷静,于是将额头抵着门,并不很平的纹路压着皮肤,印下红痕。
  她这时开始回忆前面的一举一动,觉得不应当,便发出懊恼的轻呼,只是扬着的嘴角从未落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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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原句出自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二炉香》:他前生所做的这个梦,向他缓缓地走过来了。
 
 
第25章 Chapter 25
  程久来的有点早了,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纪怀郁发来短信让他先上楼。
  阴冷的白光,空旷寂然。他紧了紧大衣,电梯直达楼层,按了门铃,退两步等着。
  声控灯灭了又亮,纪怀郁额上竖条黑色发带,穿着宽松的短衫,将门往外推了一推,问:“不是给了你把钥匙吗?”
  暖气太足,直扑到程久脸上,尚没迈过那到坎,已经感觉到热了。
  “你这拖家带口的,我哪能随便进,万一让我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他换鞋进来,纪怀郁立在那里,沉吟着说:“有道理,现在不太方便了,你还回来吧。”
  手也伸到面前。
  程久闲得慌才会随身带着他家钥匙,闻言摆摆手,烦了:“下次下次,下次给你。”
  客厅投影放着部话剧,画质一般清楚,灰蒙蒙的,已经在最后一幕了。
  林清溪在沙发上听到谈话,奈何抽不开身,平板游戏上黑键黄键纠在一处,点都点不过来,手指快划出残影,只好埋着脑袋打句招呼。
  “你俩这过的够潇洒啊,”程久从茶几上捞了袋薯片撕开包装,坐在一边,翘起腿,“再麻烦纪老师给递杯水,去冰,谢谢。”
  她的目光这才掠到他身上,定了一定,朝边上看去。一瓶矿泉水擦着他的肩掉在手边,弹起时让他一把捞走,嘁了声。
  投影话剧末,导演携演员上台谢幕,列列挽着手久鞠躬。
  纪怀郁食指勾着黑色口罩耳挂,越过他坐在林清溪右边,遥控器回调至刚才错过的片段。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打算公开啊,”程久拧了瓶盖又不喝,搁在地上,“自己发出来和被狗仔爆料那可是两回事,什么时候想好了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做做准备。”
  “我都行。”游戏速度加快,她干脆放起不点了,挂着半只耳机,只当听音乐,看了眼纪怀郁,说:“但是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迟早都要说……”
  “那绝对是有的,”程久抢白说,“他这才涨点人气,公开完百分百要掉一批。”
  “所以?”她盘腿问着。
  “所以我建议,公开这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得挑对时间,适当地配合一下其他工作……”
  话没说完,一支遥控器横飞过去,程久歪了上身避开,嚷道:“还来?”
  “那你这两天做准备吧。”纪怀郁转了转腕,瞥眼墙壁上的挂钟。
  “这两天?你孙悟空变脸呢?”
  他目光横过去,看了圈周围还有什么能丢的东西,将瓷杯盖搁手心颠了颠。
  “欸不是,林老师你管管他啊,欺软怕硬,过分啊。”
  林清溪抛开平板抱住他小臂:“冷静,冷静。”
  伸直了手去够他手里的东西:“我替你扔,多好看的一双手,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浪费呐。”
  程久望着半晌无语,挣出句:“你俩一唱一和就开始排挤我呢?”
  纪怀郁笑了声,不着痕迹垂眼看了看林清溪,人往这边偏着,额头歪到他胸口处,他略松了松小臂,朝后绕半圈,最后落在她左肩,轻轻搭着。
  “不跟你们掰扯,差不多到点该走了。”
  林清溪左肩不敢动,脸也不敢抬了,三秒钟的勇气加成完毕,老实巴交低声问他:“我能和你一起吗?”
  上期的综艺只录了一半,这次结束要到晚上。
  原先计划是录完接了她去吃饭,听到这问,他略思考了会儿,说:“那你带上充电器之类的,要录挺久,你等着会无聊……”
  大有交待不停的趋势,她截了话,说:“我开玩笑呢,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纪怀郁已起身,去拿挂架上的外套,再问她:“真的不去?”
  她端了平板,正襟危坐,并不看他,右手挥一挥,大度说:“不去了,你快走吧,别耽误你工作。”
  程久掐着嗓子在旁边矫揉造作起来:“就是就是,人家都说了不去,你动作能不能快点,这儿还有个大活人等着你呢。”
  林清溪笑倒在沙发:“谢谢,录音了,待会儿发给你。”
  “哇,你们真够厉害的,”他忙不迭到门口,手脚迅速起来,“待不下去了,我先撤为敬。”
  话剧播到第二轮谢幕,掌声不断,她关了投影,转头看见纪怀郁还在门口。
  她虚握了拳抵在唇下,清清嗓,将手背在腰后,赤着双脚踱步到他面前。
  发带摘了,稍定了型的黑发略蓬松地搭在他额前,仔细了看,有处泛微红凸起,是近来熬夜所致,戴上了口罩,越发显眼。
  林清溪歪着脑袋去瞧他,偏了方向,半张脸也还是好看的。
  程久在外头等着电梯,催促说:“快点儿啊。”
  纪怀郁去牵她背后的手,就着搁在她腰际,轻揉了下指节放开,声音隔着层无纺布低沉沉的:“大概七点结束,我会提前打电话告诉你。”
  她哦了声,一双眼晶亮地望着他,打量了会儿,上前几步,踮起脚尖去吻他的眉心。
  “再见。”
  响起电梯叮咚的提示音,他倒是听见了,默了瞬,眼里有笑,说:“要不然我不去了?”
  林清溪知道他是开玩笑也吓了一跳,把人往外推,利落关了门。
  舒口气,指尖搭落在下唇,心里念叨着:很好,循序渐进。
  转悠着坐回沙发,却突然没兴趣做别的事,扯过毯子盖住膝盖,又把之前纪怀郁看过的话剧看一遍,背景要往前推八十几年,原著在初中被班主任逼着看完写了读后感,她有些印象也全忘了。
  坚持不过五分钟,干脆调小音量当背景音,垫了个抱枕在颈后,睡得不要太舒服。
  这回没到第三轮掌声,是她定的闹钟响了。
  正正的六点半,窗外火烧云要蔓延到屋里头,林清溪醒后呆坐几分钟,望着圆润如球的橙红太阳,饿了。
  她思考了两秒要干什么,忽然抬头,记起还没换衣服。
  跑上楼,钥匙进锁孔的同时,纪怀郁打了电话过来。
  “结束了?”她直奔衣橱,半道拐出来看眼时刻钟上的夜晚温度。
  “差不多,没问题的话再等几分钟就能离开了。”应是在后台,背景音空荡荡的。
  林清溪点开免提,把手机竖立着放远了,扬声说:“帮我挑件衣服。”
  话音将落,那边转了视频拨过来。
  她手里拎了件咖色的过膝针织外套和长款的灯芯绒连衣裙,横平在肩下位置问他:“哪件好看?”
  纪怀郁架着腿坐在靠背椅,一手拿着保温杯,微散着雾气,一手拿着手机,距离刚好,能看清他的脸。
  杯底搁在他膝上,脱离了画面,他略沉默片刻,扬了扬下巴:“那件外套。”
  林清溪稍吃惊地欸了声,喃喃说着:“你喜欢这件吗?”
  屏幕颠倒过来,他只看到天花板一片白,又是窸窸窣窣一阵捣鼓声,她的脸出现,丸子头有些松散,碎发贴在后颈。
  “这里面呢?”她又拿了几件来,清一水的长裙。
  他这回明了了,等她一件件展示完,很识趣地点了点:“最右那条裙子。”
  还想说什么,身后响了敲门声,被人从外推开,他反扣住手机看向进来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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