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杨嘉一扬了扬下巴,“买小份的吧。”
“好耶。”胡蝶踮起脚尖,啵啵一口杨嘉一。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杨嘉一看着胡蝶的背影,只觉得,他们不再是孤岛。
从小吃街走出来,两人漫无目的地散步,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
夜幕低垂,天上的星星忽而闪烁一瞬,又归于黑夜。
胡蝶小声惊呼:“是游乐园哎。”
杨嘉一先是低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着售票口处不是很多的人群,问道:“玩么?”
胡蝶嗯嗯两声:“安城游乐场从来都没有在晚上营业过。”
“困吗?”杨嘉一牵着胡蝶一起过去买票,“要是不困,今晚多玩一会儿。”
“好呀。”
的确这里难得来一次,这也算是她最后一次来s省了,总得留点刻骨铭心的记忆。
买过票,胡蝶拿了一张园区地图,带着杨嘉一直奔过山车、大摆锤之类的“刺激战场”。
虽说胡蝶心底有些发毛,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杨嘉一站在过山车检票口,问胡蝶:“真要去?”
胡蝶一梗:“对、对啊!”
“行,”杨嘉一点点头,“那走吧。”
正巧一轮游结束,上一场的游客捂着心脏,解开安全带就往下跑,趴在角落的垃圾桶上吐个不停,你吐完了我接着吐。
这对于胡蝶来说又是一个冲击。
奈何先前夸下海口,此时也只能英勇就义。
杨嘉一牵着她,和她坐在同一排。
工作人员走过来帮忙系安全带的时候,杨嘉一还专门说:“麻烦帮她系紧一些,她有点瘦。”
“没问题。”
胡蝶被安全带勒得严严实实,杨嘉一的手也紧接着伸了过来。
他们坐在第二排,第一排也是一对小情侣,过山车还在加载,并未正式开动,两个小年轻就开始尖叫。
周围有人群小小的哄闹了一下,紧接着,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过山车就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胡蝶的尖叫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她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和杨嘉一相握的手上。
心脏突突狂跳,在座椅颠倒之后,胡蝶感觉自己仿佛没法呼吸。
在天旋地转当中,胡蝶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掉。
又是新的一轮游戏。胡蝶蹲在花园里,努力消减恶心的感觉。
杨嘉一带了一瓶水过来,扭开盖子,喂她喝掉一小口。
“去玩旋转木马吧?”他说。
胡蝶咽下水,拍拍自己的裤脚,“不要小瞧我!”
“好。”杨嘉一失笑。
杨嘉一在这个晚上,陪着胡蝶从海盗船玩到跳楼机。
两个人的全部精力仿佛都要送给这场夜晚的狂欢。
他们肆意笑着、牵着手闯过一道道引人尖叫的项目。
他以为,这就是永恒。
回到酒店,杨嘉一将胡蝶从脊背上放下来,慢慢抱到床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在洗漱间浸湿了洗脸巾,而后又顺着胡蝶的脸颊仔细擦拭。
胡蝶嘟嘟嘴巴,察觉到了脸上有东西擦来擦去,哼唧了一声“痒死了”。
杨嘉一轻笑道:“小猪睡得可真香。”
说完,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晚安。”
-
翌日一大早,杨嘉一就在联系邟市的潜水俱乐部。
胡蝶起得也早,听到一句,随后缠着杨嘉一一直问。
“潜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准备准备呀!”胡蝶抱着杨嘉一的胳膊,小眼神瞥着他手机,妄图从他的聊天记录中找到蛛丝马迹,“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不是先前就和你说过?”杨嘉一挑眉,将手机给她,“上山下海我都要带你去。”
胡蝶恍然大悟奥了一声,随意翻了翻记录,“还以为你忘记了。我都快忘了。”
杨嘉一顺着胡蝶的身子,将人轻轻抵在沙发上,“遗忘小猪还敢说不是你?”
胡蝶笑着挠他痒痒,“谁说的!我不承认!哪有遗忘小猪,我怎么不知道!”
“这里不就有一只?”杨嘉一低下头,和胡蝶的额头互相抵住。
杨嘉一偶然间在医院儿科门诊处见到过婴幼儿和亲人之间的互动,两个人的额头互相碰碰。那一刻,对方的眼神中都是自己的模样。
他也这样做,只因为胡蝶是他最为亲昵的人。
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了一圈,到了中午的时候,杨嘉一去收拾行李。
两个人酒店大堂退房,没过多久,就有接驳车送两人送火车站。
在车马路遥的人间,多得是为生活为家庭奔波忙碌的人。
本来杨嘉一害怕胡蝶会因为拥挤身体不适,没想到胡蝶反而拒绝了舒适的大巴,乘坐了火车。
两个人的座位紧挨着,是个三人位。
胡蝶靠窗,杨嘉一的右侧是一位回乡的外地务工人员。拎着大包小包找位子的时候,杨嘉一起身帮他架了两个行李箱。
火车行驶后,一行人开始聊天。
胡蝶看着周围的大包小包衣服和粮食,问大叔:“您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吗?”
大叔憨憨一笑,抱着自己的塑料杯灌了一大口水,“没有,媳妇儿和娃在硬卧那边呢,我想着他们娘俩拿行李不方便在车上睡觉,我能拿就都拿了。”
胡蝶喉头发酸,笑笑。
大叔拿了一些包里的小吃给周围人分着吃,胡蝶戳了戳杨嘉一,将他手上拿着的包翻开,取出几包提神的茶叶还有奶茶,“叔叔,这个很好喝,拿着吧!”
大叔连忙摇手拒绝,“这包装这么好看肯定很贵,不了不了,凉白开也挺适合我的。”
杨嘉一帮忙塞过去:“叔叔你就拿着吧,给您妻子和孩子也可以。”
大叔塞不过两个人,又看着胡蝶瘦竿竿一样,接过奶茶道谢。
火车和动车不同,哐啷哐啷响着的是回家的歌,呜呜的汽笛声是送别。
胡蝶抿唇笑了笑,靠在杨嘉一的肩膀着,望着窗外忽而黑暗、忽而敞亮的风景。
每过一段封闭的隧道,胡蝶都在惊叹于世间万物的美妙。
西宜市和邟市不算太远,火车一个小时就到。
邟市算是一个中途站,两人下车的时候,大叔和他们告别。
胡蝶也摆摆手,“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邟市今日晴,无风,天色蔚蓝,一望无际的蓝,像水墨晕开的画卷,径直铺到世界尽头。
两人照旧先去潜水馆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潜水馆附近有一片海,不过是人造海,算是土豪开垦的地界,方便自己孩子在这里冲浪。
海边的沙滩倒是能去逛逛,晚上还会有夜市摊。
杨嘉一先让胡蝶睡一会儿,自己出门办事。
胡蝶一觉睡醒,都到了晚上八点。
打开房间门,杨嘉一不知道去哪,打了两通电话才接。
“喂?”电话那头有非常明显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胡蝶一愣:“你在海边?”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片刻,耳后杨嘉一清润的声音又出现:“没有啊,等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杨嘉一……”胡蝶咬牙切齿,“不要妄想骗女人。”
杨嘉一在电话那头失笑,“骗不过你。”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在潜水馆,和负责人商量一些事情。现在已经上岸了。马上回。”
“你偷偷潜水!”胡蝶开了免提控诉他,顺便穿上衣服,“你不许动!我要来找你!”
“那你慢些,我在潜水馆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吃饭。”杨嘉一轻声细语的哄着胡蝶。
这头胡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我们吃什么?”
“刚听潮哥说附近夜市摊开始营业了,去不去?”
“去!想吃铁板鱿鱼!”
“好。”杨嘉一拖着长长的调子回应。
“还想喝点啤酒!”
“这个不行。”
“求你啦!”胡蝶拾起电话,检查了一下屋内的电源线是否关闭,随后出门。
“撒娇没用。”杨嘉一毫不留情拒绝。
杨嘉一也往酒店方向走,来迎胡蝶。
胡蝶见到他,哼了一声:“最近秘密挺多呀,小杨同学。”
杨嘉一揽住她的肩膀,带她去吃饭。
他告饶:“明天你就知道啦。”
潮哥是潜水馆的创办者,借着外面有海却不能游的劲头,馆里的事业也红红火火,连着开了好几家连锁。
两人去的时候,潮哥已经站了位子,点了一大盘烧烤。
胡蝶跟着杨嘉一叫潮哥。
潮哥是个滑头,“呦,妹子这样就见外了。”
胡蝶笑:“指不定我比你大。”
两人怼在一块儿算了算年纪,胡蝶可算是当仁不让成了大姐大。
三个人的称呼兜着圈来。最后还是潮哥缩一头:“杨哥,叫他杨哥行了吧?”
几人笑作一团。
夜市摊开在沙滩上,脚下是绵密软软的沙。周围都是哄闹的人,划拳、掷骰子、抽皮条等等声音在胡蝶耳边回响。
“喝酒不?”潮哥开口问,“来邟市不得喝几箱尝尝?”
胡蝶嗯嗯,“要喝要喝!”
杨嘉一脸色还没板下来,胡蝶就猛地起身亲了他一口。
“嘛呢嘛呢,还没开始喝酒呢,这就亲上了?”潮哥表示没眼看。
胡蝶嘴角上扬,接过潮哥递过来的啤酒,“这个算是安抚,不然一会儿会炸毛。”
“杨哥属什么的?还炸毛。”潮哥手速快到离谱,没两下,就将一箱啤酒全开了,“喝吧。哥今天请客。”
烧烤摊旁边,是一片浓密的小森林,有人追逐打闹,钻了进去,笑声回荡在林子里。
在某一瞬间,似乎可以听见不远处的海浪声。
胡蝶轻轻抿了一口啤酒。
自从在酒吧遇见杨嘉一,胡蝶就没有喝过带有酒精的饮品。
这次却破例。
胡蝶拿起自己的瓶子,和杨嘉一的轻轻碰了碰。
“干杯。”
杨嘉一掀起眼帘看了一眼胡蝶,他抿抿唇,似乎还在怄气。
“杨嘉一。”胡蝶撑着脑袋,看着他,“想开点,生命有时候就是一杯酒。干了,就当是肆意痛快的活过。”
杨嘉一低头,遮住自己泛红的眼尾。
潮哥已经喝大了,坐在那里,翻着通讯录,一个个打骚扰电话。
胡蝶站起身,对杨嘉一说:“吹吹海风吧?”
杨嘉一:“好。”
胡蝶先去小摊老板那里结账,随后和杨嘉一一起,慢慢悠悠走到海边。
海里的生物泛着淡淡的蓝色,随着浪,慢慢涌到岸边,而后又退回去。
没有真正海洋的潮湿腥味儿,只有宁静的风,明亮的星陪着两个人。
杨嘉一踩着胡蝶的脚印走,胡蝶越走越快,最后跳着跑远。
地面上的脚印也不成形状,他跟不上胡蝶的脚步了。
他站在原地平复了很久气息,再次往前走时,胡蝶冲过来,环住他的腰,抱住他。
胡蝶说话的调里带着哭腔,“杨嘉一,你一定要好好唱歌!变成大明星!一定要做好多好多歌!大街小巷都要唱你的歌!”
胡蝶窝在杨嘉一的怀中,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这一夜,一个缄默不语,一个洒泪成珠。
他们不舍,可,谁能来挽救呢?
杨嘉一弯腰,轻轻吻掉她的眼泪。
“胡蝶,我们都不要哭。”
“好。”
“哭,是给上天看。上苍不公,哭也没用。”杨嘉一扣住胡蝶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胡蝶在这晚上,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自己的一头长发,关于自己和杨平暮,关于,她那惨痛而又不值一提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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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查言观色》吗?
写的是我自己。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陈查就是我。
我的记忆里不算特别差,直到现在,我都能记得三岁的事情。有些是碎片,有些是一整天的混乱。
我是有亲人的。
有爷奶,有外爷外婆,有爸妈。
但是我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亲生父母生我那几年,刚好是计划生育如火如荼的时候。
我是头胎,生了我之后再生,就要罚款。
而我父母还是冒险生了我弟弟,有了弟弟,我仅存的那点存在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反而成了父母家人眼中钉骨中刺,我的存在,让他们终日提心吊胆,我让他们觉得,他们在违法,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沓钞票。
他们会偷偷把我杀掉吗?
我也提心吊胆的活着,直到某一天,他们终于把我卖掉了。
那时候,我刚满四岁。
那之后,我的记忆都是碎片化的。
我不记得买我的是谁,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我哭,可哭也没有用。
再后来,他们带我去换粮票,我就走丢了。
在街头,我饿了四天肚子。
昏过去之前,我遇到了妈妈。
妈妈姓毛,在郊外没人要的地皮上,勉强盖了房子,开了一家孤儿院。
她的亲生女儿走丢了,她总念叨着好心会有好报,希望走丢的女儿再不济,也会有孤儿院收留,不至于吃不好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