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易圳替她纠正道。
“哎呀不管了嘛,一场小宴会而已,只要一点社交礼仪用语速成就好了。”
教材书往旁扔,说辞双标得仿佛刚才一心艳压女星的人不是她一般。
在代薇软磨硬泡的要求下,易圳不得已教她几个常用语句,可惜她笨嘴拙舌,磕绊滑稽地重复几次,每次都在同一个弹舌音卡壳。
“dlrr…lrrr……”
胡乱练习未果,代薇满脸衰色地求助男人,“圳宝,人家真的不会!”
看出她并不是真心要学,只是找个由头胡闹,易圳握住她的腰就要把人移开:“给你请随行翻译。”
“啊不要!我可以学会的!教教我嘛,什么叫舌头发力但要放松,要怎么又用力又放松呢?”
易圳眯眼瞅这个耍赖如吃饭喝水的女人。听她软语吞音,嚅唇勾惹,看她扭腰反抗,又装模作样。
“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受不了她吐舌扮作好奇求知的表情,明知道是挑拨,还是不管不顾地堕入。
“靠近点,我教你。”
起身迎上她微启的唇,锁紧呼吸,追缠她笨拙的舌尖。
以吻指教。
暖阳绵密的温度倏忽被细雪裁成碎片,开始割裂,落雪触物消融,热意分离,久久没有愈合。
-
开年宴这天,易圳还是没有给她请翻译。
因为代薇扣紧他的手指,说今夜她将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她告诉他:“因为你就是我的翻译家呀。”
傍晚六点天已经黑了,预热场开始,但代薇的装扮永远停在“最后确认一遍”的阶段,站在镜子前不肯走。
临到七点一刻到达会场时,所有人都在等易先生携带他的女伴出席。
早听说这位商业巨头身边同款女人来回换,却没有一个摆上台面来,这次早早得了风声说他要带人来,各界名流纷纷伸长八卦的目光,好好瞧瞧这位“史上第一人”。
撑场子这种事,代薇从不手软。
以色列高定品牌Jackdaw.K月牙白褶绒长款礼服修勒纤骨身量。醺蓝色妖姬刺绣自抹胸一路缠枝细瘦蛮腰,胸沟线半隐若现地溺落,蓝色绣纹张扬簇拥着女人的修美肩颈,招摇出单薄脆弱的万种风情。
蕊瓣纹络繁复碎散在裙身四处,层叠饱满。
亮黑长发高束盘挽,干净又利落,满钻纯金复古皇冠是唯一的头饰,拔挑起贵雅的美艳气质,明媚得浓烈。
礼服裁以裸.背设计,仅有的珍珠长链镶饰她骨感薄白的背脊,绕颈接连珍珠项链,双耳搭配妖姬花纹的垂链闪钻,低眉晃眼间似星河碎冰般莹亮醉人。
满身新季发行的奢昂配饰,自然与场内小明星们靠赞助和租借的款不是同一量级。
瞧得出,易先生十分舍得为她砸钱。
倘若只是砸钱,其实并不能完全代表什么。以乐园度假区发家的易南集团,在易圳接手之后便横跨数个产业大肆标记域地,从欧洲起步光速延伸其他洲区,从游乐场园蛮横占据至旅游、影视、电子游戏等领域。
因此“玩票大咖”的名头,易先生当之无愧。
但离奇的是。
此刻代薇拎握贝壳香包的手腕上,扣戴着一款爱彼男表改女士表带,而表盘正是易圳从前一直戴的那一块。
这意味着什么。
明白人一眼便知。
接收宴场上纷纷侧目的扫量,或探究或艳羡,代薇在心里更加得意自己盛装打扮的先见之明。
只不过为了衬上易圳近一米九的身高,代薇特意蹬了双十厘米的高跟,结果刚跟着男人打了半圈招呼,就累得趴在易圳耳边小声嘟囔:
“宝~你平时都这么辛苦的吗?”
她的话术从来讲究,抱怨的字词也可以被她说出体谅的味道,像个小猫精儿。
易圳有点儿想笑。
伸手干脆将人牵到旁侧长烛台前,易圳直接扯了把椅子给她,脊背微蜷,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懒恹搭上她的椅背,视线慢慢与她持平,薄唇略翕:
“怎么这么娇气?”
对她的辛苦并非全然不知。只是有意想要在今晚公开他们的关系,不,应该说是在易家的主场上,向所有人重新定义他们的关系。
这才是今晚开年宴的主题。
毕竟像上次婚宴,因为两人关系的不透明而让她受伤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哪有,我关心你嘛!”终于得空可以坐一下,代薇乐得享受,顺势自然地抬手替他整理好领带,然后偷偷观察了一眼周围,回头狡猾地看向他,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红唇。
“三下。”她知道他懂。
易圳低下眼睫,凝视着她指尖的动作,倏地勾唇,缓缓弯腰听话地亲吻了她三下。
“嘿嘿~我想去偷个懒,等下就来。”代薇满意地站起身,捏住他的手指轻晃,半威胁道,“圳宝可要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许被坏女人勾搭跑了。”
易圳眉骨微动,淡稳的声线落在她耳边:“抱你去?”
却鲜少听到她拒绝说:
“不要,待会儿我会在万众瞩目下走向你。”
*
“黛露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独自在贵宾私人休息室玩手机躲清闲,也不停有人来攀谈。
上流圈就那么大,相互间的情况都有数,这次破例,都知道易先生身旁位置,十有八九给这个女人坐稳了。
名媛贵妇们看她落单,聪明的自己便来了,不聪明的收到她们男人的指示也来了。
其中不乏一些有名的没名的网红女星,代薇一个都没有见过,但竟然都迁就她,全程用英文交流。
“什么?易先生最近的投资意向?那当然是我的新皮草和真皮包包啦。”
按理说,若不是机缘巧合,她永远也不可能和这些资本阶层的女人共处一室。
但代薇是谁,她深知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在这些人中间,她谈笑自如,回答大方诙谐,而不该说的半个字也不会透露。
众人见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私下递换过深意眼神,代薇也权当不知道,假作偶然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点看。
“黛露小姐,虽然有些唐突,但我们都很好奇你和易先生的爱情故事,到底是谁先追的谁呀?”
一个长相犀利的女人重新起头,干脆将话题引入完全无关紧要的内容,让她们看起来像是真的在闲聊。
听到这个问题,代薇刚刚结束敲按手机屏幕的动作,抬起头却笑了:
“当然是我先追他的呀。”
闲聊两小时还多,中间去了三次厕所,时间终于过渡到这场宴会最有意义的环节——午夜自由舞会开场了。
所有人在舞池中成双共舞,优雅舞步为下一年的生意顺利恭祝合作愉快。
代薇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已经被女人们拉起,簇拥着往旋转大厅走去。
“黛露快一点,易先生今夜的舞伴一定是你!”
“千万不要错过时间,一定要在钟声敲响时接受到他的邀请。”
“快看快看,易先生已经在一楼等着了。”
……
在低处听到动静,易圳抬起头来,正望向众星拱月的那个女人。
裹挟在珠光宝气里,她是那么耀眼动人。
他正在等待她降落。
被人推着拉着往前走,代薇忽然在嘈杂间感到手机传出的微弱震动,只短暂一下,让她毫无戒备地低头去看。
面部识别帮助解锁,信息内容清晰陈列。
上面静静躺着的,只有一个字。
四处摆布的水晶灯折射出刺眼致盲的光络,她在那一刹有些看不真切旁人的脸。
这一个字,成了把高高架起的狙.击.枪,“砰”地击穿了脚下的玫瑰红毯,让她再也无法靠近楼下那人半步。
她站停在顶端,根本动不了分毫,任由周遭犹疑的询问三两响起,目光还在游动。
现实感模糊地剥离,割裂,摧垮殆尽。她的眼神像一尾涸水的鱼,在他的轮廓上痛苦跳跃,在他的视线里挣扎不止。
目光交触,对视的意义,被屏幕中那一个字彻底抽空。
是楼下对望的男人,那个荒凉中被她赋予虚假温度的男人,苍白如纸的男人。
是此人,非此人。
“!”
分明相隔很远,她却被易圳坚定地迈前一步,试图接近自己的动作惊醒。
扫量过四周,似乎全世界都在等待他们抵近,携手,炫耀美好。
而她却在美好的愿想里逐渐清醒。
时间冻结了几秒。
遵从内心后撤一步的指令。代薇在这几秒钟里,在万众瞩目下转身快步冲出人群,去奔向楼廊另一端的安全通道。
去奔向念念回响的一字之约。
第26章 独角戏
10月30日, 23点19分。
【最近很少给你发消息,一切顺利吗?】
11月10日,21点33分。
【你知道我不会责问你逃避, 更不会劝你放下。】
11月15日, 凌晨1点47分。
【时间快到了,就算无所留恋, 也回来看看浅浅吧。】
11月19日, 10点08分。
【给你发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其实我知道你不需要提醒。】
12月20日, 晚间8点56分。
【回来吧,我等你。】
2月4日, 20点整。
对方来信:
【好。】
——半载寥寥怯怯,求得你只字片语, 竟不知是悲是喜。
/
为了方便代薇三天两头的网购生活,易圳命人在庄园北门外修盖了间储物驿站,驿站连接跑马场,车辆无法通行,于是易圳特许两辆贵族马车每天不定点地载货往送壹号堡。专门为她。
偶尔闺蜜团下午茶吃太饱, 也会被代薇奴役来陪她亲自取一些小件快递。
“好家伙,这贵族马车被你整来送货可还行, 知道暴殄天物四个字咋写不?”
驿站里,玛格丽塔捧起她的一大兜快递。
代薇跟着抱起快递盒,晃晃脑袋嘚瑟道:“架不住我家圳宝疼我嘿嘿!”
塔子哥飞起俩白眼,“笑屁啊你个傻der,一天到晚圳宝前圳宝后的, 诶哟瞅你那点儿出息!”
“那咋啦, 圳宝咋啦, 我就要喊圳宝圳宝圳宝宝宝……”
“给爷爬!”
这时,一旁的易瓷忽然扯了扯代薇的衣角,叫停两人的吵嘴,蚊子般乖乖怂怂地小声喊了句:“大哥。”
玛格丽塔抬眼调侃:“老代,你家宝儿来了。”
“圳宝!”没等易圳走近,代薇已经先一步雀跃地冲过去,冒冒失失地撞进他怀里,甜腻腻地娇嗔道,“你最近下班好早呀。”
眼睛在对他笑。
唇舌在唤他的名字。
脚步在不管不顾地奔向他。
易圳伸臂回抱住女人,眼睑垂敛,默不吭声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他有些不懂了。
分明每天抱着她,却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她的注视。
分明她全世界都是他的模样应该令他感到满足,可她的世界好像正逐渐关上门。
怎么会患得患失?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似乎也从未真正懂过她。
是他太贪心了么?
顺手接过代薇怀中的快递盒,换做往日,放开她独自走在前面,骄傲自持地等她追上来缠闹再半推半就地纵容才是他的一贯的做派。
但今天不是。
易圳明显有一丝顿滞。然后未经思考地更加扣紧她的身躯,低下腰身,在女人的红唇上落下一个轻缓的吻。
那就加倍对她好吧。
再提早下班一点,再黏她一点,再默许自己更贪心一些吧。
如果不这样,他就会慌。
代薇被他亲愣了。他从未在有人的时候主动吻过自己,这很反常,她知道的。只是再不想细究他的反常,不能细究,不必要。
“嘎哈玩意儿呢你俩,这么开放不得整个大银幕直播??”
顺着玛格丽塔的出声扰断,代薇娇羞地推拒了下易圳,嬉笑着躲避开他更进一步的深切热吻,“宝贝,待会儿再亲。”
细软的尾音弥留在他耳际,转身便跑去前面跟塔子哥继续新一轮的斗嘴大战。
女人的身影柔软滑坠在他眼底。她的甜、她的灵动、她盎然无比的生命力会轻易遮蔽他的感官,因为她的躲避被刺伤,也因为她的一句“宝贝”而自愈,情绪游离的轨迹被他人紧握其实是一种自我施加的酷刑。
其实感觉很羞耻。劫难一般。
易圳慢慢直起身,沉闷地缓喘一口气,唇角略抿,迈步跟在后面。
有易圳在,易瓷根本不敢跟着她俩胡闹,唯有小心翼翼地并排走在易圳旁边。
见到他手上的东西比自己多,想要帮哥哥分担一些的心思让她撑着胆子偷瞄一眼他的脸色,努力踮脚试图从他手上拿走两个快递盒。
女孩的小动作引起易圳的注意,收回目光,偏头淡瞥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单手将易瓷抱着的盒子接了过去。
易瓷和这个大她九岁的哥哥没见过几面,他的阴郁森冷没少从人语相传中听说,简直害怕得不得了。
拼命鼓起的勇气瞬间歇菜在他投来的冷凉眼神中,小姑娘立刻缩低脑袋,大气不敢喘一下,悄悄攥紧衣角小步跟在他身后。
绕过天鹅湖,易瓷率先与他们分开。
恰好赶上肆号堡园车经过的时间,玛格丽塔顺路经过壹号堡,于是替代薇把所有的快递件一并带了回去。
即便只有单独两人的相处时间,代薇依旧没有一刻停歇,天南海北地跟身边男人闲聊起无关紧要的话题,而易圳忽上忽下飘晃的心绪,也在她的碎碎念里得到抚慰。
直到听见代薇提起那夜的事:“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她指的是,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弃他不顾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