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这就挂了?!
人,还是得自力更生。
宋迟搜了微博,果然如江江所说,越看越离谱。
女神和她的小奶狗。
宋迟没当回事,她返回公众号取消了沐延的展会预约, 抓起她的包说道:“展览我自己去,你忙你自己的事吧。”
沐延:“没事, 我不忙。”
宋迟拍了拍他的脸,故作烦恼地说:“在群众眼中我已经有只小奶狗了,再来只小狼狗,你说我招不招人恨呐……”
雕刻展元旦前便开始了,节假日期间的热潮已经过去, 此刻, 展厅的人并不多。
宋迟一路看着作品介绍时不时在小本子上抄写。
进程未过半接到了陆昱丞的电话, 她环顾了眼四周,这片区域没什么人,她便接了电话。
她甜甜地喊了一声“昱丞哥哥”。
“哟,看来你心情很不错嘛。”
宋迟倒觉得心情不错的应该是陆昱丞,以往联系都是直接说事,这次还有心情跟她打趣,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她笑着求证说:“今天找我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确实算得上是喜事。”陆昱丞轻笑了笑,说道:“那些糟心事你以后不必再背负了,可以安心的和你的沐延在一起了。”
陆昱丞轻咳一声,知道宋迟在等他说清楚,没再卖关子,道:“我带人清查了宋氏在新城的项目,年代有些久远,那会制度也不完善,很多项目都是外包给多个小包工头,白费了很多功夫,好在走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退休的老监理,事情才有了眉目。”
他顿了顿,宋迟那边没有吱声,隔着电波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宋迟的紧张,也就没卖关子,直奔主题接着说道:“你爸爸当年得知事故发生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垫支了医药费,当时过了银行办业务时间,他让监理带着包工头直接到家里取了保险柜的现金。第二天知道没能抢救成功,也是按照法律规定支付了赔偿金,你妈妈当时也在,得知他家里还有个和你同龄的孩子,抚恤金特意付了双倍,那笔钱足够供养沐延直到大学毕业的。”
得知消息,宋迟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放松,她有些悲伤地说:“人都没了,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迟迟。”陆昱丞重重的唤了一声:“谁都不想有事故发生,更何况宋伯伯并没有做错什么,当时沐延他爸出事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他爸白天在工地做工,晚上还骑三轮车载客到半夜。都是重体力活,他睡得又少,太疲劳了一个没注意才出的事。”
年少经历过家庭变故的陆昱丞,很容易感同身受。
他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错。
或许,谁都没有错。
出事的人只是出于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努力多挣钱养家,盼着家里能更好一点;另一个合情合法的处理了善后。
这一种纠葛,不曾想苦果全由子女承担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迟迟,你更是没有做错什么。”
宋迟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展厅的圆柱下抽泣出声。
等她缓好心情,又有些不安心地质问:“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当时领取赔偿金的收条找到了,人证也都有。”
心情宣泄后,宋迟却是出奇的冷静,她觉得自己的智商从未如此在线过。
“这些不会都是为了我而伪造的吧?人证?有钱有权,收买威胁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她追过得港片也不少。
陆昱丞有些伤心,不辞辛苦、努力奔波的结果却换来了宋迟的质疑,他有些失落地说:“你不信我。”
“……”
宋迟感受到了他的受伤,但她背负了这多么久,无法再承受多余地变故,她淡淡地说道:“我当然信你,没有人比我更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宋卫国。”
谁知道是不是他布的一个局,给了一个假结果。
“迟迟。”陆昱丞一声叹息,“宋伯伯并不知情,而且我相信他甚至都没记在心上,工伤事故虽然不是常有,但却不少见,他没去过工地,更不知道某一个工地出事工人的儿子叫沐延。”
听起来残忍,但现实就是如此。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当时医药费时间紧急没有打收条,但是司机和监理都能作证,至于事故赔偿金,收条上都有签字和手印,原件复印件我都留了,照片我一会发你。”
宋迟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想了又想,“既然赔了那么一大笔钱,为什么沐延过得那么艰辛,他妈妈为什么一口咬定没拿到一分钱。”
陆昱丞也有些心生悲凉,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但不是每一个都是好人。
“领医药费和补偿金的事沐延家的亲戚,至于原因,那该他们沐家自己去对质。”
挂完电话,陆昱丞和沐延通了电话,将这些证据悉数发给他。
沐延看着图片上的签名和手印,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沐正堂。
这是他没出五服的堂叔。
他那会还小,很多事不记得,但是始终记得这个堂叔为了自己家的事忙前忙后,连父亲的后世也是他张罗着操办的,后来他妈妈开了面馆,也是他坚持让自己家送盒饭。
工地其实是有食堂的。
每次提及这事,他妈妈都要跟他说堂叔是他们家恩人。
那几年家里欠了一屁股外债,他们拼命想尽办法的省吃俭用,可家里还是穷得入不敷出,她妈妈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他的牛仔裤更是洗得都发了白,膝盖处的线炸开成了一道口子,好在那会不少人特意买这种做旧的颜色,洞洞裤也开始流行起来。
除了被人谈论非主流,其他倒没显得突兀。
即便困难成这样,每逢新年,他妈妈却都要置办几样像样的年礼让他送到堂叔家,为的就是念着这份帮扶的情意!
他鼻腔有些泛酸,他们记了这么多年的恩情似乎有些不值。这一刻有什么似乎轰然崩塌。
“妈。”他红着眼,压着心绪尽量平静地将真相述说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呢。”周楠正握着铲子移植小葱,她没有起身继续蹲着侍弄着菜地
“妈!”沐延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触动了周楠哪根神经,她猛地起身,回头就骂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想一想是谁给你爸爸入殓下葬,是谁借钱给你出的书本学杂费,家里盖了房户口从村里迁出来没了地,又是谁每年一蛇皮袋一蛇皮袋地给咱们送大米。那一袋袋白白的大米就喂出来你这么个黑心肝吗?”
有些事她在心里忍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你卧室桌上那些个照片你以为我没看到吗?那女孩是宋迟,他爸叫宋卫国,你知道?”
沐延不清楚他妈妈怎么知道的宋迟,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撒谎。
“你承认就好!”她重重地将手里的铲子往前一扔,铁质的铲子在地面一撞飞跃往前正好砸在了沐延的小腿上。
钝痛让他眉头紧锁,“嘶”地抽了声气,他倔强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有退缩。
周楠也没想到铲子会弹起来砸到他,她本能地想上前撩开他的裤脚看一下情况,但看到他的神情,因为失手而快湮灭的火气蹭地又窜到了极点,“你想当宋家的女婿,你现在就可以滚去入赘。”
她心里泛起浓浓的失落,有些无力地说道:“犯不着编瞎话编排你堂叔。”
沐延也知道母亲对堂叔一家有多信任和感激,难以置信也可以理解,他叹息一声:“证据我都发你微信了,你,自己看吧……”
他转身回房间,捞起裤腿一瞧,被砸到的部位已经泛起了淤青,他碰了碰,还真疼。
但凡穿个秋裤也不至于撞这么重,他自我吐槽一番,推门回了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有个药箱,碘伏应该还没过期。
他刚在沙发坐下,就看到老母亲神色有了变化。
“就这些证据?”周楠似乎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吗?你们现在是不是有个什么……什么p一下。”
她上次回村里参加宴席,新娘子本人和照片几乎是两个人,几个本家的侄女也在那拍照,拍完凑在那说什么P一下。人都能作假,图片就不能吗?
“不是P的。”P没P技术都没查出来,他和母亲解释不清,“人证也有,当时开车的司机还有监理,他们都可以作证。”
周楠撇了撇嘴。
“宋家那么有钱,他们都在宋卫国手底下干活,说谎……”
“我和宋迟分手几年了。”他注视着母亲漆黑的眼眸,平静地说:“那你不妨打电话让沐正堂来家里对质,你看他怎么说。”
他也想听听他是如何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别人这么多年的丧葬抚恤金,竟还能摆出一副恩人的姿态示人。
沐延起身走到阳台前,手里的一次性碘伏没有拆,被他握在拳中,他想起陆昱丞说的话。
陆昱丞说自己相信宋卫国的人品,更何况当时那家地产他只是总经理,股权并不在名下,钱又进不了他口袋,何至于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他查这些也不是为了洗清谁,只是为了能让宋迟安心,她原本就和家里翻了脸,知道了这事更是很多年没踏进家门……
他少有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话。
他说自己本来并不想把事情说开,大家问心无愧就好,但你们家迟早会知道宋迟的身份,到那时候再拿出证据来可信度有失,毕竟连宋迟自己都质疑证据是不是有假。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保证事情爆发的时候那几个证人是不是还意识清醒的活着。
沐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阳台看着院子里的菜地,周遭静悄悄的,等他数完了萝卜,又数了小板块地的生菜时,终于听到了扬声器里电话拨出的声音。
第56章
沐正堂提着一小篮草莓进了门。
他将篮子搁在小桌上, 一如往常地热情说:“你嫂子搭了个大棚种草莓,知道我要来,非要我摘些来给延延尝尝, 这些都是咱们自家吃不打药的……”
他寒暄了几句, 发现这母子俩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脑子里稍微回味了一遍,周楠打电话说沐延回来了想请他来一起吃个饭。可是, 往常这样厨房早已经飘了香了, 他进门几分钟了,连杯热茶都没端上。
他心里直犯嘀咕, 之前在项目部听几个放线的小伙和他师父谈论有人在打听十几年前工地的一桩事故。还正好就是沐延爸爸出事的那个工地。
他当时有些心虚,打着哈哈将事情绕过去了。
回家之后, 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有人找上门来。连着好几天他一直缩在自己的草莓大棚里没再去过工地。
后来见没人联系他, 这才又开始上班。
周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也犹豫过。但还是爽快答应了,他觉得可能是他想多了,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了,周楠那么要强的性子早就找上门了, 怎么还等到今天。
他有些吃不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于是老练的开口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延延又惹你生气了?”
周楠沉着脸望向沐延。
沐正堂眼眸飞速地在两人身上流转, 看来是家庭矛盾啊,那就好那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故作批评地对沐延说:“延延,你说你也是, 难得回来一趟还惹你妈生气。你说你妈这些年多不容易……”
“是很不容易。”
沐延打断他, 问道:“叔, 有个事我想听你亲口说。”
“什么事啊?”沐正堂两手在裤子上摩挲着,心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爸……”
“我来问。”
周楠打断他,扫了一眼沐延,将目光锁在沐正堂身上,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大哥,我想问问你,正廷他当年出事,项目部到底有没有出医药费和抚恤金?”
沐正堂面如死灰。
他嘴角哆嗦,看着审视他的母子俩,有心狡辩但又实在张不了口。他内心盘旋了很久,最终心虚的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这下子也没对质的必要了,沐延甚至都没有机会拿出收条,他自己就先认了。
“你承认是你拿到了那笔钱?”
事已至此,周楠始终不敢相信,她上前一步,喃喃地问:“为什么?”
她连问了几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拿到了垫支的医药费却不交给医院?”
沐正堂不敢和她对视,他低声说:“我去了,我带着钱去了医院,是听到两个小护士在聊天,说很难抢救过来了……机会不大……”
周楠有些愤怒。
“机会不大,不代表没有机会。哪怕他缺胳膊少腿,哪怕他瘫痪只能瘫在床上起不来了,那也是活着啊。”
这道理他自然知道,小护士下一句话是“就算救过来,ICU一天都得两万块”。
这得往里搭多少钱啊。
如果换成是他,他宁愿自己不治了把钱留给老婆孩子,让他们过过好日子。只是,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交钱的时候,他接了一通电话,就是这个电话,导致了他十几年来一直于心有愧。
周楠见他那副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凉意。
“这钱去哪了?”
“正廷下葬后,我找你们兄弟几个帮忙一起去工地闹,你当时是怎么劝我的?”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些事这些恨她始终历历在目。
她握拳捶打着桌子喊道:“你怎么劝我的?!!!你劝我说宋家有权有势,又有个了不得的岳丈,咱们闹不过。你说真要去工地闹事,警察过来抓人,以后有了案底还影响延延的前程。延延以后还要不要考大学找好工作?”
她就是信了他,也是为了孩子的前程,这事才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