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
季旁白去买了些果篮,悄悄在果篮里放了符。
然后去了医院, 给同学探病送果篮。
他试探着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大部分都说没有。
只有病重的同学拉住他,满脸恐惧:“你......你也看到了?”
*
这日。
顾礼忽然跑来阮糕的房间。
“你真打算嫁给我哥?”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很奇怪,跑来问她这种问题。
顾礼眼眶很红:“别嫁给我哥......你别嫁给他好不好?”
“不嫁给他嫁给你吗?”
“可可可......可以吗?”顾礼忽然生出些微希望。
“你没事吧?”阮糕惊讶, “我可是你嫂嫂诶。”
“你是我哪门子嫂嫂!”顾礼冲上前来, 抓紧他的手, 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季糕......不对......阮糕......”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多少。
阮糕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可顾礼要是出事,这婚事必然进行不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家和阮氏女可以说是有深仇大恨,她要替嫁,不可能是因为爱情。
“你不知道?”
顾礼直接抬手捏诀,对着她肩头拍了下去,阮糕不躲不避。
片刻,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
不是附身?
难道是易容?
顾礼捏着她的脸翻来覆去地看,笃定的眼神渐渐变得慌乱起来:“怎么会......怎么会?”
阮糕心神一定,撂开他的手。
纸术是阮家秘术,外人不得知。
*
良辰吉日,雪满长空。
婚礼在顾家的四合院举行,顾老太太骨子里是个守旧的,一切都按着旧式婚礼来。
阮糕对这些都没什么意见。
林家前几年就举家搬迁去了海外,她只能从酒店出嫁,送嫁的是匆匆赶回国的林父林母。
换了凤冠霞帔,化妆师给她画好了新娘妆,林母抱着她泣不成声。
化妆师急忙劝她别哭,怕妆花了,又得补妆。
化妆师很快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阮糕愣是一滴泪没掉。
来接她的是一顶红色喜轿,还有唢呐仪仗队,顾见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亲。
在现代,这旧式婚礼的场面着实少见。
何况,新郎着实俊美。
不一会,马路牙子上就围拢了好些人看热闹,议论着这场豪奢的古典婚礼。
喜轿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顾家四合院。
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顾家也是一片红。
红灯笼,红双喜,红色的流水席。
来往宾客也都是穿着喜庆的红衣。
红绸一头被塞在阮糕手里,两人牵着红绸一起进府,跨过火盆,有人拿石榴枝在他们头上点了点,两人一路绕过游廊水榭,假山花木,进得堂屋,拜过先祖。
阮糕透过眼前的金珠帘子,看到了最前面的顾易的牌位。
这腰也就弯得不太情愿。
又到了大厅,给顾老太太敬茶。
顾礼坐在不远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木椅把手,盯着阮糕,神色复杂。
拜过天地之后,是夫妻对拜。
顾见牵着红绸一端,浅笑着朝她躬身。
金子发冠太重了,起身的时候,阮糕差点一个趔趄,顾见一手扶住她肩膀,一手给她正了正发冠。
正要说些什么。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围在厅堂的宾客纷纷探头看去,就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冲了进来。
女人手脚上还有绳子的勒痕。
关键这个人和新娘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阮糕。
林父林母也惊呆了。
女人大喊:“我才是林双!”
顾见垂首看向阮糕。
阮糕定定地看着林双。
非要现在来坏事,也不知道晴阳是怎么看的人。
早知道当初就该......
林双指着阮糕:“你到底是谁?”
阮糕:“我倒要问问你是谁?”
两人各执一词。
顾老太太让林父林母认自己的女儿,但饶是林父林母,对着一模一样的两人,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甚至都要怀疑这是双胞胎了。
有人提出来:“验个DNA不就行了。”
事已至此,阮糕知道瞒不下去了,立刻仓皇而逃。
手里的红绸掉在地上。
一时满堂哗然,谁也料不到,参加个婚礼,还能有这种变故。
顾见神色淡淡,仿佛早就料到。
是以,在阮糕准备逃跑的时候,第一时间制住了她,掉在地上的红绸像有了意识,蜿蜒而起,死死缚住阮糕的胳膊和腿。
“哥,你不要伤她!”顾礼紧张地冲上前,却被顾家长老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阮糕立刻反击,掐诀运术。
红绸的另一端牢牢缠住了顾见的脖颈,越缠越紧,顾见脖间青筋瞬起,面皮涨红。
他手掌翻飞,红绸松了开来。
他迅速飞身而起,和阮糕缠斗在一起。
两人缠斗了片刻,饶是顾见留了手,阮糕虚弱的身体还是无法支撑下去,没一会就落败,吐出一口黑血来,再也使不出法术,彻底昏了过去。
就在她要倒地的时候,顾见稳稳地接住了她。
两人的喜服的艳红相互交缠着,红绸缠住阮糕的身体。
她的脸上,掉下了一张纸。
他长眉微折,薄唇微垂,捏着那张纸看了看,又盯着怀中人看了片刻。
她用的是阮家的法术。
他抱着她的姿态很小心。
“顾见!”林双意识到什么,喊住他:“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
“林小姐。”是泾渭分明的称呼,“请回吧。”
*
由于天赋卓绝,顾见自幼便被钦定为掌门继承人。
他也是鬼脉最新一代的守脉人。
别人的童年是听了个鬼故事都要扑在妈妈怀里哭闹着寻求保护。
而他的童年,早已经拿起佛珠,随着门人,捉鬼除煞,他不能害怕,不能后退,他身后没有怀抱。
所有人对他耳提面命。
守护鬼脉,人间无鬼,天下太平,山河无恙。
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是他唯一存在的意义。
他也一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按照他们给他的道路前行。
自从遇见了她,他才试着去想象生活的另一种样子。
原来贫瘠无聊的人生是可以有另一种样子的。
他总觉得世间诸事皆无趣。
他行事从来不是因为想、愿意、喜欢。
而是必须。
可是,她好像很喜欢这个世界,很喜欢这些无聊的事情。
无论多无聊的事情,她总是兴致勃勃的,他也会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去观察,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像也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冷冰冰的宅子也因为闹腾腾的她有了生活气,有点像家了。
顾见抱臂看着在床上昏睡着的阮糕,她还穿着嫁衣,床单枕头也换成了红色,屋里挂着的红灯笼红气球还有喜字,很喜庆。
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有个长老推门进来,顾见回过神来,看过去,贴在朱门上的喜字掉了下来。
他的目光掉在那个喜字上。
顾见的声线压抑:“长老,真的没有两全法吗?”
“当年我们当然试过别的办法,可牺牲了几百族人都没用,还是救不了这个世界。可阮氏女可以。”长老叹道:“掌门,你现在犹豫的每一秒,外面都会多死一个人。”
顾礼忽然冲了进来,冲到床前,不停唤她。
可阮糕毫无反应,只是无知无觉地躺着。
“哥,你真的要这么做?”
顾见没说话,只是轻轻转着手里的佛珠。
“哥,你放她走吧。”顾礼扑通一声,跪在顾见跟前。
“哥,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八十四年,她被关在坟墓八十四年了,这八十四年还不够吗?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你们......你们......”
“顾礼。”顾见捏着佛珠的手一顿,他闭了闭眼,“够了,别说了。”
长老拍了拍顾礼的肩膀:“小礼啊,我希望你记着,你始终是顾家人。”
顾礼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顾间又和长老叙礼一会子话,长老忽觉不对,怎么像是在同他交代后事一般。
“我陪着她。”顾见说。
“你疯了!你明知道顾家封锁鬼脉的禁制只对阮氏女有用!你依旧会老会死!而且你两次施下折损寿数的禁制,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年岁让你糟蹋!”
“乱世怎能容下儿女情长,何况你是掌门,你是掌门啊!顾家对你二十几年的教导,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相处几天的女人,弃天下众生于不顾,弃顾氏一族于不顾,弃自己性命于不顾,你怎么能……”
“若我真是情长,我就不会将她送入坟墓。”顾见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浓重的自我厌弃,“若我真是情长,我就不会在众生和她之间选择了众生,若我真是情长……呵……”
“掌门……若我不是顾氏掌门……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私一点……”顾见的声音越来越飘渺。
“混帐!你怎么能这么说!”长老气急地打断他。
顾见轻轻闭了闭眼:“长老,下任掌门人选由你重新钦定,顾氏一族和众生……都交给你们了。”
无论长老如何劝解,顾见都不为所动,只是手写了一封遗书交给长老。
*
晴阳没料到的是,自己出去救人,却受了重伤。
若不是阮糕之前给他的能量,他只怕小命难保。
也恰是因为受了伤,才让那个女人有了可趁之机,居然让她逃了出去,发现之后他急忙去追,却没找到她。
他知道今天就是顾家大喜之日。
只怕......
那个女人果然去了婚礼。
而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坏,阮糕被发现了。
而且被顾家发现了真正的身份。
顾家里里外外都被顾氏的门人围成了一个铁桶。
晴阳在不远处的高楼往下望,看着鱼贯而入顾氏的门人,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根本没把握在这么多人手里救下她。
忽然听到脚步声,晴阳猛地回过头去。
居然是顾礼。
“你要救她吗?”
自从离开顾氏,晴阳和顾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你......”
顾礼目光沉沉地俯视楼底:“明天凌晨三点,她就会被重新镇压进鬼脉。”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个坟
凌晨两点。
雪一直下。
黑色笼罩了一切, 只有顾家的四合院依旧灯火通明。
一行黑色的轿车自东而来,停在顾家门前。
守在顾家四合院外的门人纷纷汇合,各自拎着外观古朴的手提吊灯候在大门边。
不一会, 朱漆大门吱嘎一声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出,约莫有数十人, 这行人纷纷穿着统一的白色棉布对襟长袖褂子,黑色细棉布裤子, 腰间一条红布带子,布料上都有隐隐约约的符字暗纹。
为首那人穿着红色喜服,手里捏着檀木佛珠手串, 正侧耳听着一旁的须发皆白的老人说话。
末尾的两人抬着一副棺材出来,棺材是朱红色的,棺盖和棺身衔接处压着四道写着红色符文的黄符。
一行人上了车,棺木也放在了车后。
车队浩浩荡荡地往西边开去。
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一行人下了车。
晴阳举着望远镜,猫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静静等待时机。
这些人施禁制的时候, 会损耗自身元气, 最脆弱,最容易被一举击破, 在这个时候出现破坏他们施禁制,他们绝对会元气大伤。
但时间紧迫,他必须在他们给阮糕施禁制前将阮糕救出来, 否则, 就再也救不出她了。
至于从他们走了之后再破坟, 更是不可能, 只要有禁制在,就算他挖开了坟墓,也根本看不到阮糕,就像是被隔出了两个空间。
最要紧的是,他的能力根本解不开禁制。
当初阮糕也是花了八十四年的时间才将禁制突破的,而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再花八十四年,也未必能将禁制突破,最大的可能就是永远在鬼脉昏睡下去,然后死在鬼脉。
晴阳甚至想过报警,但是……几百年来不是没有阮氏女报过官,可最终……
要是相关部门确认了这个糟糕的局面只需要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他也不知道相关部门到底会怎么选。
一行人拐进了一个平房后头,拐进另一条小路。
提着灯的门人们在前引路,零星的光破开雪夜的黑。
众人皆神色凝重,无人言语,小路上只有一行人沉重的几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个距离其实已经不需要望远镜了。
晴阳放下望远镜,冲自己雇来的同样潜藏在树上的那群人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那群人纷纷比手势回应了他。
荒山坟岭,树影娑娑。
这行人神色警惕地左顾右盼,有人甚至往晴阳他们猫的树上看了一眼,好在茂密的叶子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