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吃顿饭就都好了。
连书因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眉开眼笑。
其实许知恙也知道为什么连书因对周清茹的态度不好,周清茹好歹是书香世家出身,但是却选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嫁了,当时这件事母女两人闹得很难看,差点断绝关系。
但是后来证明连书因是正确的,周清茹和许安国过不下去选择离了婚,带着许知恙改嫁。母女关系才逐渐缓和。
那天晚上,周清茹没有待在绥芜,吃过饭后就回了明城。
将近九点,许知恙刚准备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听见连书因敲门。
她关壁灯的动作的一顿,转头就看见连书因手上端着东西进来。
“囡囡,这么快就要睡了。”连书因轻手轻脚把门阖上,朝床边走去。
许知恙:“刚想来睡。”
连书因坐在床边,把那瓷瓶里温了的桑葚酒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天冷,外婆温了点桑葚酒,要不要尝点。”
许知恙咬着唇,想了想,点头说声好。
三杯下肚,许知恙觉得肚子有点热热的。
自酿的桑葚酒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大。
许知恙盯着那个勾着丝的酒樽暗自出着神。
连书因摸了摸她的头,又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有些瘦削的小脸,问道:“囡囡是不是有心事啊。”
许知恙捏着小杯子的手抖了下,被连书因一句话问懵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外婆猜对了。”
连书因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等她回答,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小女孩的心思最好猜,喜欢不喜欢,一句话就全都写在脸上。
连书因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囡囡长大了,有小心思很正常,能不能和外婆说,是什么事啊。”
卧室暖黄的柔光自头顶而来,安静而温暖,氛围刚刚好,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打开心扉。
许知恙摇头:“没什么,就是换了新的学习环境,有些不太适应,”许知恙捏着杯子的手垂下,眼睫低低,声音也小得近乎呢喃,“认识了一些新的人。”
“是有喜欢的人了?”
许知恙心头猛地一怔,有些被戳穿心事的窘迫。
“外婆,怎么知道?”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小声问了句。
“外婆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连书因拍了拍伏在膝上,少女的背,安慰道,“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幸福但是又很酸涩的体验,你这个年纪,就该是这样的。”
其实从许知恙进门的那一刻,她就看出来,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虽然会笑,但是却不是真心的。
心里压着事,藏不住。
也骗不过她。
连书因叹了口气:“恙恙,你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她不懂得照顾你的情绪,我一直觉得她随了你外公的性子,固执己见,从来不在意别人。”
“所以,恙恙,不要怪你妈妈,是外婆没教好她。”
许知恙点头,也说:“我不会怪她,外婆也不要怪她。”
这一晚,连书因和许知恙说了很多,她也想开了很多。
在南城生活的这段时间,许知恙尝试着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下来。
书房有很多的古籍和名著,她每天除了吃饭,看看书,帮着外婆晒蚕丝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
偶尔在院里晒太阳,逗逗橘猫,日子也过得很充实。
农历二十八那天,周清茹打了电话过来,问许知恙什么时候回明城,连书因舍不得她,说是过完年初二再走,周清茹有些不乐意,但是许知恙也想待在南城,她没办法,只好应下。
除夕那晚,许知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到巷口那边去看烟花,沿着巷子走出来,家家户户都在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喜气洋洋的,倒是衬得她孤家寡人,格格不入。
许知恙自嘲笑了下,走到人工湖那边,看着对岸市区像不要钱一样打着烟花。
突然“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绚丽非凡。
许知恙仰着头,看着被烟花点亮的半边天空,她唇角往上牵了牵,很轻地开口。
“新年快乐。”
......
初二那天,周清茹来了一趟,接许知恙回去明城。
回到家还有些早,许知恙本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绕到春光路那边,结果那家音乐机构竟然还开着。
许知恙突然想起来老师说他不回家过年。
她拉了拉冷帽,小心地推了开门。
门没有关,老师正在擦着那架三家钢琴,见她过来,还有些意外。
“老师新年快乐。”许知恙弯着眸,笑了笑。
他擦拭的动作一顿,回了句新年快乐。
虽然许知恙叫他老师,但他却很年轻,比许知恙大不了两三岁,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姓周单名一个濯字。
周濯问她:“大年初二怎么不去走亲戚,倒是到我这来了。”
许知恙有些犹豫,支支吾吾才开口:“我就是,顺路,看着门开着,才进来的。”
周濯看见她猛地想起什么事,放下干布,走到一侧的柜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
“对了,你上次叫我转交给陈恙的药,上次之后他就没来过了,现在,可能这药他也用不到了。”
许知恙微微愣了下。
他没再来过了。
从音乐机构出来之后,她勾着那一袋感冒药,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
明城的年味很足,商场的巨型LED大屏都在滚动播报新春贺词,就连人行道旁的树都挂上了红灯笼。
她低头踢着人行道上的小石子,晃着那一袋完好如初的感冒药,忽地就叹了口气。
刚想把药扔进垃圾桶,一转身的功夫。
就看见马路对面,穿着一身黑色的男生。
半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不少,陈恙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身形笔直,插着兜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头颈低垂着,神色冷淡。
他侧着身和人说着什么,微微点头,面前的人绕过他进了车里,没了阻隔,许知恙能清晰的看见男生冷白肤色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许知恙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倏的,男生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许知恙被他笔直的目光盯得心尖猛地一颤,勾在尾指的袋子“啪”的一声打开,袋子里的东西轱辘辘地滚进垃圾桶,发出不小的声响。
许知恙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再眨了眨眼时,男生正穿越斑马线朝她走来。
第19章 🔒暗恋
初二,过年的氛围还在,街上人流如织,喧哗声声声震耳,车水马龙。许知恙就那么驻立在街头,看着男生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朝她走来。
“你怎么在这?”
陈恙走到她面前,微垂着眼,淡声问道。
“我,我随便逛逛,经过春光路的时候,看见门没关就进去看了眼。”
许知恙捏紧手里的塑料袋,没敢看他的眼睛,眸光低低地盯着眼前男生黑色的冲锋衣。
陈恙默了默,暼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许知恙举起来给他看,轻声说:“你上次不是感冒了嘛,就,给你买了点感冒药放在周老师那,可是他说你没再去过了。”
她越说越小声。
许知恙顿了顿,又问:“你感冒好点了吗?”
陈恙盯着袋子里的东西,再看了滚落在垃圾桶的几盒感冒药,眉头微不可察轻皱了一下,嗓子有些哑,闷闷地应了声“嗯”。
一来一回,话都问完了,场面又陷入了沉寂。
许知恙抠着手上的塑料袋,忽然听见男生说:“给我吧。”
“什么?”
陈恙:“不是说给我的感冒药吗?”
“哦。”许知恙讷讷地,下意识就把塑料袋递过去。
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差点进了垃圾桶的东西,许知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怎么了?”陈恙挑眉。
“没剩多少了。”刚刚差点丢到垃圾桶的时候,手一抖,掉了两盒。
陈恙没太在意:“给我吧。”
许知恙有些意外但还是顺从地递过去。
陈恙从兜里抽出一只手,勾过许知恙手里的塑料袋。
他伸手勾过许知恙手里的塑料袋时手背轻微地擦过她的手指,许知恙低头一看,陈恙手上不知何时缠着一圈绷带,裹紧了一整个掌心。
“你的手怎么了。”许知恙指着他的手,惊讶开口。
陈恙换了只手接过左手上的塑料袋,循着她的目光轻暼了眼受伤的左手,满不在意开口:“没什么,不小心划到了。”
“早点回去吧。”
陈恙微顿了:“这个,”他指着塑料袋,说了声,“谢谢。”
许知恙耳尖不争气红了红,摇头,很小声和他说不用客气,她盯着他的左手多看了几眼,见他好像有别的事要忙,没有多待,点了点头转身朝公交站走去。
陈恙目送着少女上了公交车,这才收回眼。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恙愣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摸出来按了接听。
“陈恙,你去哪了。”
听筒里传来一道浑厚且深沉的嗓音。
陈恙叫了声爷爷后才回答他的问题:“回来嘉水南湾拿点东西。”
陈老爷子突然拔高声量:“怎么回明城去了,既然回明城,就顺道去医院把你那手处理一下,听见没有。”
陈恙不冷不淡嗯了声,应了声好之后就挂了。
年一过完,日子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过得飞快,一晃眼正月初八,明中高三开学。
那天许知恙和沈舒迩在甜品店写作业的时候说到高三这么快就要上课。
沈舒迩却叹了口气,缓慢说:“恙恙,我好担心我哥。”
许知恙听见敏感的字眼,心头猛地一怔,英语单词写到一半,骤然停了笔,朝她看去:“怎么了。”
沈舒迩用笔帽戳了戳脸颊,四处张望了下,凑近,低声和她说:“我哥家里出了点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学校。”
出事了。
许知恙倏的想起初二那天在路上碰见他的时候,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整个人变得很寡淡,冷漠。
原本清瘦的身形又瘦了一圈。
漆黑的瞳仁里深沉阴郁得有些可怕,就好像压抑着什么事,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她当时觉得陈恙可能有什么事,但是却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听沈舒迩说,除夕那天陈恙的父母从南城回来,在高速路上两人起了争执,他妈妈情绪激动开了车门从车上跳下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陈恙和他爸爸大吵了一架,估计他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受的伤。
具体出了什么事,沈舒迩也没有细说,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许知恙不好过问,但是大概能猜到。
这件事对陈恙的打击肯定很大。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颓不振。
晚上九点。
陈恙抵达南城市区的家,他开门进去,猛地一抬头就和正要出门的陈明威打了个照面。
陈恙当作没看见,低头换鞋。
即将略过他上楼的时候,陈明威叫住了陈恙:“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了。”
陈恙踏上楼梯的动作一顿,眸底的阴鸷一闪而过,随即冷笑出声:“那倒真没有。”
“你!”陈明威被他的态度一激,神色由平淡转为满脸通红,一身规整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急得跳脚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
陈明威指着他:“你在明城那段时间,你妈没教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吗,啊?”
陈明威年纪不大,四十出头就已经在商界站稳脚跟,是圈子里人人奉承的老总,即便是这样,在面对自己那个混不吝儿子时还是不免被压上一头。
陈恙眉梢轻挑,勾着唇,笑得很讽刺:“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我妈死了,我是个没人教的坏种,您满意了吗,陈总。”
一番话说得陈明威哑口无言,除了指着他干瞪眼,唯有脖子上暴涨的青筋昭示着他此刻的愠怒。
“怎么和你爸说话的!别忘了你现在所有,都是我给你的,你要认清事实。”
陈明威怒斥。
陈恙后退了一步,站在台阶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他一眼,觉得很无稽地笑了:“你记错了,我所拥有的都是我妈给的,不是你。”
“你的东西都给了外面的人,”陈恙唇角的弧度慢慢拉平,他眸色微暗,眼底是罕见的冷戾,继而补充,“不论他们拥有再多,都进不了这个家门,你才要认清这个事实,爸爸。”
爸爸两字被特地咬重。
语气轻蔑,嘲讽意味十足。
他没再理陈明威那副专门教训下属,高高在上的嘴脸,上了三楼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楼下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恙随手将黑色的冲锋衣脱完扔在脏衣篓,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猛地掬着一捧冷水往脸上扑。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水龙头哗哗啦啦的水声。
他脑海里快速略过那一幕,画面定格在那个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身上,眼底平淡的神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黑。
他垂着眼,眼睫上挂着水珠,保持着双手撑在洗手池的姿势,好半晌,他才抬手关了水龙头,缓慢直起身。
他随意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视线由洗手池转向脏衣篓。
陈恙拎起那件外套,从兜里翻出两盒感冒药,唇角轻勾了勾,自嘲地低嗤一声。
他随意将东西收在抽屉里。
恰在这时,手边的手机震了几下,打开来看,是一条短信,页面都是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