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顺便道:“今年是他七十九大寿,到时候给你发请帖。”
他们家的老规矩,逢九才过大寿。
别看余家的新园集团很多年不在百强之列,但财富是从来没人能小觑的,尤其是老爷子余大同本人是著名爱国华侨、热心公益,改革开放之初就自愿贴钱帮助国内建设,沿海那片夸张一点的说法是只要有学校就有他的捐赠。
因此他的寿宴,一准宾客众多。
江宋道:“一定准时到。”
他说着话把菜单递给女儿,说:“看你想吃什么。”
有外人在,何姜谨慎地只点一道,递给余凯说:“看看孩子想吃什么。”
余凯正处于觉得自己是大人的年纪,这话要是他爸或者他叔说脸能拉得老长。
但这会只能有些僵硬地扯嘴角说:“谢谢姐姐。”
嘴还挺甜,就是辈分奇怪了,何姜心里计算着自己刚刚还管他爸叫哥,算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
她想想说:“你上初几了?”
下一句就该是问成绩,余凯头都垂下去,不料她话锋一转说:“你马骑得真好。”
说起这个,余凯打起精神来说:“五岁开始学的。”
说完又觉得该礼尚往来,道:“你的马也很好。”
不夸人反而夸马,真是个笨小子。
余望无奈看侄子一眼,转移话题道:“我看你比之前进步很多。”
何姜现在都能让马小跑几步,谦虚道:“也就一点点。”
余望夸张道:“我看跟飞起来差不多。”
这话讲得人喜欢,何姜笑得虽然矜持,喜悦却泄露在眼角眉梢。
他们俩就这么讲着自己的话,余观和江宋也在聊生意上的事,唯有余凯坐在一旁,掏手机也觉得不合适,沉默半天才想起来,不对啊,刚刚何姜不是跟他搭的话吗?怎么现在成他落单了。
第19章 花钱第一步
吃过饭,几个男人约着去钓鱼。
别的人还好,只有年纪不大的余凯脸上写着“绝望”,应该是坐不住,已经提前蔫了吧唧,隐蔽地叹口气。
何姜陪她爸去过一次,那真是晒得头发昏脸发黑,只得到巴掌大的鱼最后又被放生。
饶是她向来自认能吃苦,想起来都一头汗,因此她背影欢快,几乎是跑跑跳跳上了车,预备跟人去逛街。
逛街是件奢侈事,尤其是在星光广场。
这儿即使是在全国都有名的地方,各大品牌一应俱全,空气里都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氛,每次呼吸都像是被明码标价。
平价两个字压根不存在,玻璃橱窗里随意摆放的首饰都是六位数起,何姜手指头一戳一戳点着数,啧啧两声又看向自己的脖子。
助理陈云珊大概有每天要花多少钱的任务,已经把她的衣帽间填得满满,放着的东西不用就是糟蹋,因此她现在每天从头到脚都不重样。
今天的是她随意拿的项链,扇子形状的红玉髓衬得皮肤雪白,上面还有颗不仔细就看不出来的碎钻。
碎钻也是钻,何姜认为也很值钱,不过总觉得像是要掉不掉的样子。
不应该啊,大牌难道好一点的胶水都用不起吗?
她伸出手抠了一下,本来就不稳的钻石往下坠,惊得她连忙伸出手,差点没接住。
何姜肩膀被人轻轻拍一下,她回过头看说:“来啦。”
何云宁不好意思道:“路上有点堵,你等很久了吧?”
还是那句话,任你是什么车,该一动不动就是动不起来。
两个人单独出来逛街其实是第一次,何姜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摇头说:“没有,我也才刚到。”
何云宁显然更擅长这样的场面,热络道:“那咱们先买杯奶茶吧。”
说起这个,何姜精神起来,不过稍加思索后说:“星光好像没有奶茶店?”
定位太高端,店租吓死人。
何云宁当然知道,说:“我让人买过来。”
何姜退出外卖软件,心想或许这才是大小姐的正常操作。
两个人往D家店里走说着话,认得何云宁的店员把她们请到VIP室。
不管来几次,何姜都觉得挺畏首畏尾的,她知道自己能买下店里所有的东西,却仍旧为超出认知的部分胆怯,这是成长环境在她身上根深蒂固的东西。
何云宁这样的人精当然看得出来,她即使无意于打听别人的过往,也从很多细节里拼凑出何姜的从前,那必然是和现在有天壤之别。
不过哪怕何姜从前是捡垃圾也无所谓,只要她是江河的继承人,即使是把LV念成VL,大家都得说一句“很幽默”。
何云宁倒也不至于这么狗腿,她跟何姜玩纯粹就因为是个颜控,试问谁不喜欢跟漂亮姐姐贴贴呢?
她是很喜欢,所以在这段刚萌芽的友情里分外积极,说:“这一季的新款都蛮有意思的。”
有意思在哪呢,何姜没看出来,她缺乏时尚的眼光,穿搭也是按照助理何云珊的建议来,因此她只能笑笑说:“挺好看的。”
其实也看不出来跟网上三十九块九包邮的区别。
何云宁熟知各大品牌,上下看说:“你今天穿的好像也是这一季。”
她之所以用好像,是因为这款没有浅粉色的印花,不过知道定制服务对何姜来说也不是难事。
何姜则是茫然啊一声,说:“我不是很清楚。”
她不喜欢身上有logo,衣服摘掉标签连哪家的货都不知道,平常也不去想自己把多昂贵的东西穿身上,以此来减缓自己的心疼,俗称掩耳盗铃。
何云宁看她的样子好笑道:“看来下次得去参观你的衣帽间,这是多到记不住了?”
这也是玩笑话,毕竟她自己的东西尚且不能都说出五四三来。
何姜的衣服其实不算多,她前前后后才几个月,真金白银堆小山也不是一时半会,本来让人看没什么,只是她觉得没有经过她爸的同意,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招待客人。
她想想客气道:“等回头我们搬家后。”
何云宁好奇道:“搬哪儿去?”
临江多豪宅,大家以后说不定还能做邻居。
何姜道:“从楼下搬到楼上。”
这也算个搬家吧,何云宁眨巴两下眼,正要再说话,她的助理拎着奶茶从外面走进来。
何姜把黏在杯壁珍珠晃匀,要插吸管的时候后知后觉道:“这儿能喝吗?”
一般客人肯定是不行的,但眼前两位可不是。
销售马上道:“当然可以。”
何云宁就没有这样的疑问,她咬着吸管说:“这件要。”
本季新款那么多,她也懒得一件一件试,销售拿着展示一圈,喜欢的她点头就行。
何姜眼睛尖,偶尔看见吊牌上的价格觉得自己是狠不下心。
她现在还没能养成面不改色刷卡的习惯,最多能穿别人买的。
何云宁只当她眼光高,挑完自己想要的说:“换一家吗?”
何姜不是第一次跟这些大小姐们逛街,但每次都很震惊。
她眼睁睁看小票都有半米长,心里咂舌。
何云宁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的生活习以为常就是这样。
她是真豪门,刷完卡就走人,反正回头有司机来取,连根线头都不少她的。
何姜其实也想练成这样的性格,可惜第一步都没能跨出去,她偶尔路过星巴克都想咬咬牙,结果还是喝有券的瑞幸。
就是没养成花钱的习惯,到这年纪还是改不了。
要不今天消费一把?
何姜触摸着口袋里刚刚掉落的碎钻说:“咱们去趟B家行吗?”
当然行,何云宁无所谓道:“正好想买条手链。”
她在哪儿都是VIP待遇,没到门口销售就迎上来。
何姜还没在各品牌挂上号,算是沾光。
不过她人靠衣装,眼尖的人也不会怠慢,即使是区区修项链,还是和颜悦色。
别人客气,她也客气,平常只要试衣服绝对会买一件才走,不让别人白忙。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心态,如果心理学家的话估计能分析出很长一串,反正不算什么好现象。
因此何姜决定在这儿迈出自己花钱的第一步,也算是种驱动力。
她一改刚刚在D家的漫不经心,坐下来认真挑选。
何云宁时不时给出意见,总结说:“感觉都挺一般的。”
三五万的东西都一般,何姜不知道什么才能入她的眼。
反正她看着都挺好,时不时戴在手上试。
倒是销售说:“那要不要看看店里的几款高级珠宝?”
何姜有心拒绝吧,何云宁已经点头应。
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何姜已经觉得不太妙。
人偶尔都会有那么点不想落面子的心态,她一面认为花钱挣这种没意思,一边寻思说不准高定都很不好看,那正是好端端不消费的理由。
可惜,贵的东西有贵的道理,连何姜这样不懂欣赏的人都流露出两分惊艳,脱口而出道:“好看。”
说完她想拧自己的大腿,觉得这话有点不好往下圆了。
但销售好接得很,立刻道:“我给您戴上试试。”
人家态度这样好,为了业绩很努力,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跑。
何姜向来很体贴打工人,心已经不自觉拧起来。
她有心挑剔吧,嘴唇动动没能说出话来,生怕这串钻石项链有灵,夜里钻进自己的梦里来讨说法。
其实论成色何云宁见过更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但论相衬她觉得这一条恐怕是为何姜而设计。
她铿锵道:“这条绝对要买。”
花藤形状的项链绕过锁骨,头发轻轻撩拨,风情好像都在其中。
何姜知道没退路了。
她没办法坦然说出“舍不得”三个字,感觉自己的笑都不像笑,说:“那帮我包起来吧。”
又临时想到自己的余额,说:“这个多少钱?”
销售笑得好像自己是说津巴布韦币道:“七十六万。”
何姜当然是有钱的,买个十条八条不成问题。
但问题在于她没花过钱,仔细看的话手说不准都在抖,可谁能看破她一身名牌后的胆怯,或者说看到也不相信。
至此,何姜长久以来的消费观裂开一丝缝隙,毕竟由奢入俭难。
不过她没能马上从冲击中缓过来,接下来可以说是一毛不拔。
倒是何云宁满载而归,还热情邀请她吃晚饭。
经过下午的洗礼,何姜的灵魂也升华了。
人均四位数的日料让她毫无波澜,也不再在心里吐槽一片牛肉五十块钱,又不是金子做的。
她吃着饭才回过神大笔消费还是跟她爸报备一下,用词颇有些小心翼翼。
江宋怎么会把这样的“小钱”放心里,回应就是在后头加个零转过来。
底气有时候是钱,有时候又不只是。
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何姜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她需要很多证据来表明自己被爱,又害怕得到的未必是想要的。
她心口处微微泛酸,涟漪荡漾不散,独木舟于湖上找到停靠点,以后她也是有归处的人了。
第20章 换着开
再说江宋。
他收到女儿消息的时候正在饭桌上,跟几个朋友闲唠嗑,都是亲近的人,别看平常外头人五人六的,私底下都是二锅头就花生米。
两杯酒下肚,啥话都往外说。
自然,大家也都知道他这个孩子从哪来,看他面有难色的样子道:“人家是打小苦惯的,一时半会改不了,你看老赵,现在不还一条裤头穿两年。”
被称为老赵的中年男子是有名的一毛不拔,为省油都骑自行车上下班,亿万家产净摆着看。
江宋不反对勤俭,但想想何姜将来也这样,脸色愈发不佳。
还是老赵懂“自己人”,说:“你给再多,她都花得理不直气不壮。”
要不是这样性子,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却多年不来找?
到底半路父女,江宋沉沉叹口气说:“薇薇已经二十一了。”
这个年纪再想培养多少亲密都有难度,不是有心没心的问题。
老赵呜呼哀哉道:“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要不拿我家那个跟你换。”
想他当年也是优等生,偏偏在自家儿子的成绩上折戟,数次辅导到心口痛,都怕人家连个初中都念不完。
江宋斜他一眼说:“讲点有用的。”
老赵两手一拍道:“你自己带她去买啊。”
他就是这样,跟媳妇上街拦她也拦不住。
江宋的眼神若有所思,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爱逛街的,平常也都是由助理安排,到孩子身上也一样,现在看来未必是件好事。
他三分微醺到家,客厅里的吊灯亮着。
何姜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回过头站起来。
司机手一直在老板背后准备着,只等他站不稳就搀一把。
不过江宋的酒量好,嗔怪道:“快点去睡,下次不用等我。”
何姜早知他会这样讲,觉得确实没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嘿嘿笑两声进房间。
江宋则摆摆手让司机下班,到书房转了一圈,又给特助陈明远发消息。
陈明远的工资很高,否则普通出身的人家也不会这么快就在寸土寸金的临江市买房。
这也支撑了他随时随地工作的动力,几乎是看清上面的字就掀被子起床。
女朋友已经习惯他时不时来这一出,闭着眼抱过自己的大玩偶来填补枕边的空缺。
陈明远无奈又好笑,到书房开始熬夜。
睡梦中的何姜不知道有人在为她忙碌,照例在第二天的早上七点醒来。
她睁开眼把脸埋进枕头,又赖了五分钟才起床。
床边的小夜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窗帘不透风的房间里借得一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