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身边总有人来去,她觉得离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真动了情,再谈放弃,让人想想心尖都疼。
陆父自以为明白闺女的意思,扬声让家奴上菜。
吃饱了好上路嘛。
实则季弘远心思不在吃饭上,他惦记着书房里的黑狗血和驴蹄子呢。
舅兄们还醉着,他一个人怕自己阳气不足,在地上撒了好些雄鸡血。
就这样,季弘远还是有点没安全感,他举着黑驴蹄子,守着一盆黑狗血,拉着陆含玉跟他一起在书房等。
陆含玉心想,她阳气就足了?
她心中有迟疑,想跟胡老和向伯先谈谈,咬着唇劝他,“既然老鬼没来找你,不如咱们就先睡?”
季弘远坚定摇头:“不行,见不着鬼,我睡不着。”
陆含玉:“……”说的跟你见了鬼就能睡着一样。
既然他不领这份情,那……
“三郎我害怕,我回卧房等你。”陆含玉虚着嗓音软软说完,不等季弘远说话,拍拍屁股出了门。
演了一天戏,怪累的,回房再出去找胡老他们也行。
陆含玉没走的时候季弘远还不觉得,她一走,季弘远立刻觉得阴气超标,窗户缝儿动一下他都跟着哆嗦。
他心想,万一老鬼能动手呢?
他一个喘气的对上俩不喘气的那不是势单力孤了吗?
他只是聪明,绝对不是害怕!
“娘子你等等我!我陪你睡,你走慢点,我怕,我怕你怕!”季弘远扔了驴蹄子一蹦三尺高,赶紧去撵陆含玉。
青衫和向伯还有胡程在暗处,瞧见季弘远这没出息劲,青衫捂嘴笑得肚子疼。
“胡老,咱啥时候动手?”青衫问。
胡程看了眼天,笑眯眯道,“不着急,让他睡会儿。”
青衫嘀咕,“那不是便宜他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吹嘘半天自己要抓鬼呢。
胡程问青衫,“你说是让他如愿等到鬼上门可怕,还是半夜被鬼提溜起来更可怕?”
青衫想了想,眼神亮了:“胡老说得对。”
因为季弘远黏得紧,陆含玉也没办法去找胡老他们,被季弘远紧紧抱着睡下了。
夜半时分,天愈发阴沉,空气中都带着水汽,憋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胡程拍了拍快要睡着的向伯,“到时候了,你去把那小子提到书房吧。”
向伯年纪在这儿,自己从小带大的乖囡也没那么讲究,搓了把脸就来了精神。
“神神叨叨的,你到底准备干啥就不能提前说?到时候咱咋配合你?”
胡程敲他脑袋,“啰嗦,让你去就快去。”
动脑子的人和只会武力的人能一样吗?
他不需要人配合,有老天爷就够了。
向伯知道这虎不成看起来比鸡崽子还弱,实则彪起来挺吓人的,不免有些期待。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向伯也蔫儿怀。
他进门后陆含玉就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她刚想说话,向伯嘘了一声,没让她惊醒季弘远,直接打横将季弘远给抱到了书房。
陆含玉伸手都拦不及,不免有些担忧……地睡着了。
青衫看到季弘远被报进来,大为不解,压低声问:“向伯,您这是心疼他?”
向伯微笑,“不,我心疼黑狗血。”
他将季弘远淘换来的黑狗血均匀洒在他躺着的软榻周围,让青衫点亮烛火,这才跟青衫跳到窗外,扔下个东西进去。
季弘远哎哟一声被砸醒,睁眼一看,哎,大驴蹄子不是在书房?
咋落他怀里了?
随后一抬头,季弘远惊呆了,呜呜幸亏他入睡前去茅房了!
他为啥会在书房?
黑狗血为啥会洒在软塌上?
他腿有点软,掐了自己一把,“我是在做噩梦吗?”
嘶……不对,不光腿疼,他脑门还火辣辣疼着呢,肯定不是做梦。
还有比一觉醒来突然身在噩梦中更吓人的吗?
事实证明,还有。
灯火突然晃晃悠悠熄灭了,一抹熟悉的幽光慢慢出现在他眼前,就跟茅房那回一样,只有个脑袋。
季弘远:!!!
他软软跌回软榻上,晕得很安详。
胡程从门外进来,用扇子敲季弘远脑门,“你不是要抓鬼?老鬼我来了。”
季弘远疼醒,呜咽着爬起来缩在墙角。
黑狗血和驴蹄子能不能抓鬼他不知道,能让人变鬼是真的。
“你,你别过来!”他挥舞着驴蹄子,“你别逼我,逼急了眼我,我……”
胡程偏要过去,“……你怎样?”
季弘远:“呜呜……我跪下来求你,鬼祖宗,您非逼我干啥?这回院试的案首听说也是个俊俏小郎君,我前头还有七个呢,咋都够您霍霍了吧?”
胡程笑眯眯点头,“老鬼我都去看过了,唉,怎么办呢?他们都不怕鬼你说气人不?”
季弘远:“……”
胡程将一包刚挖出来的金银扔过去,“给,这是向老鬼给你的报酬,你要是能中了举人,老鬼我送你更多,要啥有啥。”
季弘远心想,他只想斩断这份孽缘!
虽然害怕,可胡程有意放水,特意站在了窗户边,季弘远被金银暖了暖心,缓过来点就发现不对。
这老鬼为啥有影子?
胡程笑着问他,“小郎君不如说说你想要啥,老鬼我就喜欢满足人的愿望。”
季弘远想起自家娘子的心虚,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壮着胆子道,“吹牛皮谁不会啊?”
胡程看了眼窗外,见时候差不多,打了个响指,“雷来!”
他话音落下,无事发生。
季弘远心里冷笑,“牛……”皮吹破了吧?
可他刚说了一个字,电光闪过,轰隆隆几声雷鸣响起。
“……逼啊……”季弘远目瞪口呆。
胡程小小个老头儿站在那里,在向伯看来,他身影突然拔高不少。
青衫都想不明白,虽然今夜看着像要下雨,但胡老怎么知道啥时候会打雷?
胡程还没装完,他又打了个响指,“风来。”
很快,开着的窗户口一阵狂风闪过,外头刚栽下的新竹沙沙作响。
季弘远也看傻了。
胡程看见窗边落下的大雨滴,立刻又打个响指,大声道,“雨来!”
瓢泼大雨比雷和风更快落在窗外。
屋里屋外上下三个人都傻了,这特娘是怎么回事?
季弘远忘了害怕,眼神亮晶晶坐起身,“您是鬼仙?”所以才有影子?
胡程露出神秘的笑,“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向伯和青衫都忍不住伸长了耳朵。
季弘远狂点头,别的不说,要是掌握这本事,简直是吹牛装逼的一大利器!
“那就去益州府找我吧,我在大禹称王时,火烧赤壁处等你。”胡程在背后冲向老打手势。
向老赶紧将胡程从窗口提出去。
因为胡程太瘦小,看起来就像是凭空飞出去一样。
看得季弘远顾不上害怕,简直心动极了。
大禹称王,火烧赤壁虽然还不知道是啥,但听起来就很牛!
他可以了!
举人可以不考,但这逼一定要装会!
第二日一大早,陆含玉刚醒就被蹲在床前的季弘远吓了一跳,他兴奋地跟打了鸡血一样。
“娘子,咱去府城吧?要不咱后日就走?”
陆含玉:“……”这是已经吓傻了吗?
胡老干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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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禹称王和火烧赤壁是百度搜到的两个字谜,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查一下哦,也可以自己猜猜。
胡老:不能一直吓唬,脑力PK的制胜关键是啥?是忽悠。
季三郎:大驴蹄子不是在书房吗?
青衫:你这不是在书房吗?没毛病。
季三郎:……
第24章
季弘远不肯说老鬼们都干了啥,要从头说起,他吓晕又目瞪口呆的蠢样岂不是也要暴露?
就算夫妻一体无话不可说,身为夫君,这脸能要还是得要。
“我想过了,外父如此盼着我出息,我若一直不肯去府城,且不说外父外姑心里不得劲,季家村压了银子的也得吃了我。”季弘远如此解释。
陆含玉微笑不语,信他这话还不如信鬼。
他见陆含玉不信,脸上浮现坏笑,他拉陆含玉起身,去看那包还带着土腥气的金银。
为啥是后天再走呢?
“咱明天想法子把这些压上,后天走,岂不是……你懂的,嘿嘿……”
陆含玉想起上回押注的事儿,忍不住笑出来。
“有件事忘了跟三郎说,阿勇前头不是输了铜子?我补给他了,结果他去押注,人家根本不收,阿勇还是让同村的人替他下注才能成。”
此次开赌局的是县城里的赌庄,不管季弘远是不是去府城,坐庄的按道理讲稳赚不赔。
但谁也没想过秀才公他还会暗箱操作,经历镇上坐庄的人赔给秀才公近千两银子赔了个底掉后,再有人开局,指定要提前把季家和陆家的人都认清。
县城赌庄常年就是做这个的,很谨慎,就差写清楚季弘远及亲眷不得入内了。
季弘远来不及遗憾,诧异道,“啥?你也给了他?你给他多少?”
听陆含玉说一两银子,季弘远撸袖子,“嘿……我说我给他一百个铜子这小子怎么不讨价还价呢,他不但敢赌,还敢收双份!”
他要让人传信儿给二兄二嫂,熊孩子不打不行!敢占他季三郎的便宜……
陆含玉笑着拉住他:“你别急,我看二嫂不知道阿勇拿到银钱的事儿,便偷偷与阿家说了。阿勇这回让人替他压你去府城,阿家偷偷找到那人,要求给他换了注,想必心里是有主意的,你就别插手啦。”
孙氏对季弘远非常有信心,在她心里自家三郎那就是状元郎都能考中。
阿勇这熊孩子不是要压?那就让他压。
但压什么孙氏说了算,每回都得给她压不中,让阿勇眼睁睁看着银子从自己眼前溜走。
万一赌赢了银钱肯定得没收,起码家里不亏。
阿勇要是敢哭就得露馅,到时候要收拾他的人估计要排队,不敢哭就得自己难受,反正总会让他认识到赌一字的危害。
熊孩子越劝越逆反,非得让他栽跟头,他才能记住这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沾。
在教育孩子上,孙氏还是有些法子的,要不家中三个郎君也不能都教的这样好,哪怕患不均也没闹出笑话来。
季弘远也想起阿娘的彪悍,嘿嘿笑着被陆含玉拉去梳洗。
既然不能压自个儿,季弘远就着急赶紧去府城。
他脑子灵,古籍言大禹治水,得百姓爱戴,舜禅位与他,大禹立国号为夏,可立夏已经过了,那就是夏至。[注]
现在已经五月二十,还差三天就夏至。
火烧赤壁一时想不到是啥不重要,往益州府茶楼里逛几圈,说不定就知道了,季弘远有这个信心。
陆含玉也不介意早些去府城,但去之前肯定得跟季家人说一声。
“这一去咱们估计要年底才能回,怎么也要跟阿家和阿公说一声,他们说不定要来送。”
现在天儿已经很热了,季父和孙氏苦夏,季弘远不愿意让俩人多跑。
他赢来的银子刚到手,还有老鬼给的金银,不能押注怎么也得交给季父和孙氏些,他不是吃独食的人。
季弘远当即道:“那辛苦玉娘收拾行囊,我回去一趟就是。”
陆含玉也觉得这样好,事不宜迟,两个人分头行动。
陆父陆母都很会做人,得知季弘远这就要去府城,让青衫驾着马车装上些酒肉,亲自送季弘远回去。
等他一走,陆含玉就带着向伯和胡程进了后院。
“哟,许久不见,虎不成你这小身板缩水不少啊。”陆父见胡程笑眯眯进来,招呼他。
躲在房里没露面的陆含宁也出来了,看见胡程苦笑,“胡老您和向伯跑的也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回来,在原地等了一下午。”
胡程吹胡子,“好马不吃回头草,陆三刀你不行,生的儿子都有点不聪明。”
陆含宁:“……”想到还醉着的几个弟弟,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陆父狠狠一巴掌拍胡程肩膀上,差点把胡程拍趴下,让人看看他行不行。
“来来来,虎不成你赶紧说说,我听青衫说的云山雾罩,昨晚到底咋回事?”
胡程一脚踹陆父腿上,踹得自己脚疼,他翻个白眼,“以前跟你们说多看点书,你们回回听不完就跑,这有什么难的,多研究研究《周易》,再看看《甘石星经》、《通志天文略》……”
陆父听得脑瓜子疼,“得得得,懂了,读书人的把戏。”
胡程哼笑,“一般读书人能牵着你陆三刀的鼻子走?要没有老夫这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你当你那东床这么轻易就愿意去府城?”
陆母想起过去陆父被胡程戏弄的往事,忍不住笑出来。
向伯也在一旁嘎嘎乐,乐得陆含宁和陆含玉兄妹俩特别好奇。
但俩人看陆父的黑脸,都没敢问。
胡程冲俩人挤眉弄眼,等去了府城再说也来得及。
陆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行了,要走赶紧走,见着你虎不成就没好事儿。”
话是这么说,季弘远不在,胡程还是留下吃了顿饭,这才散场回去准备。